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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赌博也是古已有之,那好赌的人无不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数千年来,虽然人类文明有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但是流行于民间的陋习却丝毫没有改变,由此而引发的人间悲剧也在数代人的身上反复上演,那些正直善良的人们无不为此感到惋惜。
下面这首不知从何时开始流行,说出了赌博的害处,也道出了人们期盼过上好日子的美好愿望。
劝赌歌
奉劝世人听缘因,赌博场里莫沾身。
第一堂前难行孝,朝夕在外缺晨昏。
父母着急多生气,又疼又恨常挂心。
撇下家务全不管,每日玩钱度光阴。
媳妇常被婆父骂,遇着贤妻劝夫君。
千劝万劝也不醒,常使灯前泪沾襟。
积迷不改无妻汉,哭死贤妻可怜人。
有朝一日把赌犯,东躲西藏无安身。
员差拿住锁了走,上堂刑杖先割筋。
无有功名真省事,板子下来血淋淋。
判着一年零俩月,轻者罚徒重充军。
花费银钱是小事,身子受苦又丢人。
邻里乡党看不起,亲戚朋友不当人。
名字是个耍钱鬼,怎给孩子做门亲。
回家没脸见父母,进门何颜对儿孙。
下边有儿他要好,自己不正怎管人。
做官久了自然富,久赌必然会受贫。
黄金般的好土地,为还赌债卖与人。
宅子卖完地卖净,看你伤心不伤心。
不怕你的家业大,奈何宝盒坑害人。
庄家昧心把人害,明有王法暗有神。
找个姑娘陪着赌,未曾开盒把嘴亲。
明明下注宝盒上,转瞬之间变黑门。
更有一种痴迷客,赌局不散到更深。
说的是,官家子弟浪荡鬼,还有穷家的耍钱人。
虽然志刚信誓旦旦地对小兰承诺再也不去赌了,以后好好跟她过日子,但小兰对志刚还是防备的,她苦口婆心地劝诫志刚道:“你说咱辛辛苦苦地攒下点家业容易么?却让你一夜之间败个精光,你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偏偏去走这样一条路,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究竟能对得起谁?”志刚听着小兰的话,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幡然悔过的样子。小兰对志刚内心的真实想法浑然不知,她以为自己的男人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下了如此错误,她想经历了这一次他一定会醒悟过来的。可小兰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志刚在戒赌了一段时间以后,看小兰对他的防备彻底放松了,又偷偷摸摸地赌了起来。因为志刚总是不甘心,他知道一万多块不是小数目,自己犯不着背着饥荒过日子,只要运气好一定能赢回来。小兰却每天忙于照顾老人和孩子,对志刚再次参与赌博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此时大龙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二龙和安然也到了入学的年龄,小兰为了更好的照看孩子们,决定让7岁的安然和岁的二龙一起入学,小哥俩儿同在一个班级彼此也是个照应。但是,李家屯离最近的小学也要5里路,孩子们太小,每天走那么远的路显然很辛苦。为了更方便孩子们上学,小兰学会了骑自行车。那还是一辆笨重的二八自行车,小兰让安然先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二龙则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小兰将一只腿先迈过去,等孩子们都坐好了以后,再将车子骑起来。
要说小兰照看孩子真是没得说,那大龙二龙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却和亲生的一样待。大龙二龙也没有感觉到老婶对他们有什么不同,孩子们太小,还不懂事,大龙二龙依然会和安然一起争吃穿,依然会时不时地给小兰惹些麻烦。小兰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管,后来看这样下去容易惯坏了孩子,所以也在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吆喝两声或者打几下屁股。孩子们在小兰的管教下发育良好,一个个红扑扑的脸蛋,扑闪着机灵的大眼睛,聪明的很。小兰望着健康成长的孩子们,心里会时不时地涌起一股满足感,她知道这是一种成绩,这种成绩是用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小兰曾经很认真地问志刚:“你说,这三个孩子如此可爱,我把这个家给你弄得如此妥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偏偏要去走那赌钱的下坡路!”志刚连连点头,嘴里说道:“是的,你为这个家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就冲你这辛苦劲儿,我也保证再也不去赌钱了。”
可这话说了没有半个月,志刚却又一次开始在屯子里聚众赌博了。当大嫂急匆匆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小兰时,她还有些不大相信,她二话没说跑过去,一进屋就看见志刚正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推牌九。小兰气极了,一把将那牌九抓起来,使劲摔在了地上,一边用脚跺一边喊道:“我让你赌,我让你赌!”满屋子的人都被小兰的突然举动惊呆了,志刚也被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小兰会找到这里来,而且还当面摔了他的牌九。志刚是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他觉得自己是队长,好歹应该有点队长的权威,他见小兰如此不给他面子,竟然怒从心起,扬手就去打小兰。小兰见志刚居然要打她,也不示弱,气愤之中开始还手反击,两口子瞬间就撕打到了一起。旁边看热闹的人赶紧上前将两个人分开,志刚却还在逞强,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似乎不揍小兰一顿不解气似的。小兰看到志刚走火入魔的样子,居然为了赌博打她,伤心极了。她哭着跑掉了,这次她没有回到家里,而是直接回了娘家。
打完小兰后,志刚也有些后悔,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赌下去,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想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这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糊里糊涂地赌博上了瘾,糊里糊涂地就输了一万多块钱,如今还把小兰打了,要知道结婚到现在他们都没红过脸。志刚心里懊悔极了,尤其回到家里后,得知小兰回了娘家,他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想,这好端端的一个家不是让自己给毁了么?
单母知道志刚把小兰气回了娘家,一向老实的老太太也忍不住数落起志刚来:“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兰多好的媳妇,你也下得了手打她?赶紧去把小兰接回来,要不我决不会轻饶你。”志刚知道母亲向着小兰,也没敢吭声,知道是自己的不对,便识趣地领三个孩子早早地吃完晚饭,上炕睡下了。
由于三个孩子平时由小兰带惯了,这一晚小兰不在,他们都有些不适应,虽然早早钻进了被窝,却谁都没有合眼。安然习惯于被妈妈搂着睡,便问志刚道:“爸,都这么晚了,我妈怎么还不回来?”志刚说:“妈妈去姥姥家串门了,明天就回来了。”安然又问:“那妈妈为什么不领我一起去?”志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快点睡,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安然被志刚呵斥了之后,躺在被窝里抽泣着哭了。大龙看妹妹受了委屈,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净骗我们,你赌输了钱,还把老婶气走了,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已经岁的大龙显然较弟弟妹妹们懂事得多。志刚一愣,赶忙问道:“你听谁说的?”大龙说:“外面都传遍了,都说你是耍钱鬼,说没想到连你都会走下坡路。”说到这里,大龙语气一转,用哀求的口吻对志刚说道:“叔,你就别赌了,好好和老婶过日子多好,我不想再听别人叫你耍钱鬼。”大龙的一番话,仿如一根针一样刺进了志刚的心里,他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如此让人惊讶的话来,看来赌博这件事情不仅给家庭带来了深刻影响,就连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志刚虽然没有吱声,但是他内心的触动是大的。是的,他也不想再继续赌下去了,可是那么多外债该怎么去还呢,总不能将刚刚盖好的房子卖掉吧。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志刚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第二天一大早,志刚还没有起床,就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叫醒,志刚打开门时,却是派出所的几个警察蛮横地站在门口:“穿上衣服,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为首的说道。志刚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你装什么糊涂,快点,没时间等你!”说完之后,那人还在背后推了志刚一把。志刚心里立即就明白了七八分,原来自己赌博的事情被派出所知道了,看来这次难免被处理了。
果然不出志刚所料,原来派出所正在处理赌后犯,志刚在这次的处理之列。志刚被带走时,单宝老汉和单母都在场,两位老人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警察铐上了手铐,那心情别提有多难过了。三个孩子也被惊醒,他们看到志刚被警察抓走了,吓得在被窝里缩成了一团。尤其安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在她的幼小心灵里,警察都是抓坏人的,她以为父亲一定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否则警察不会将他抓走。
志刚被警察抓走的事情小兰还一无所知,那天两个人吵架后,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过后也有些后悔。因为当初自己嫁给单家时,父母就不同意,如今遭受挫折了,却跑回家里诉苦,这显然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回到家里后,小兰没有向父母提与志刚吵架的事情。即便如此,父母还是猜到了七八分,他们试探着问小兰:“是不是和志刚吵架了?怎么看你这样不开心。”小兰故意挤出了一丝笑容,掩饰道:“没有,我只是最近心烦,想要回家来住两天。”父亲说道:“你瞒不了我们,听说志刚最近在外面输了不少钱,有这事吧?”就这一句话,将小兰的眼泪问了下来。那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父亲继续说道:“当初就不让你嫁给他,听说那单家祖上是土匪出身,过不了富裕日子,总会惹出祸来,可你就是不信,怎么样?如今知道其中的苦楚了吧!”最心疼女儿的莫过于母亲,她看到小兰这副样子,忍不住劝道:“实在过不下去就别过了,离婚算了,回家里来,爹妈养你!”小兰听母亲这样一说,那眼泪流得更凶了。
晚上,小兰躺在娘家的炕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在想几个孩子晚饭都吃了么?现在是不是都已经睡着了?那安然从小到大都是要她哄着才能入睡,如今她不在,会不会哭着找妈妈?还有志刚早上会不会骑着车子送孩子们上学?那书包里会不会把孩子们中午吃的饭盒带好……小兰脑海里想着这些乱七幕的,就像在脑海里放电影一样。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离不开这个家,也离不开这些孩子们。小兰翻了个身,觉得自己还真是犯贱,只离开一天就惦记得不得了,看来与志刚离婚是不现实的,如果单家派人来接,好歹找个台阶下,那她就跟着回去算了。
可是一连两天小兰都没有等到单志刚,倒是等来了大龙领着弟弟妹妹来了,一进屋就哭着说:“老婶,老叔被警察抓走了,你快回家看看吧!”小兰听后无比惊讶,二话没说就领着三个孩子回到了家里。一到家,见单宝老汉和单母正坐在炕沿上一筹莫展的样子。这时,已经有同村被处理的人捎回话来,只要交纳000元罚款,派出所就会把人放回来。这时候小兰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赶紧准备了000元钱,心急火燎地往派出所赶去。
一进派出所的大门,就有一个帮办模样的人将小兰拦住,凶巴巴地问道:“你找谁?有啥事?”小兰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是来赎人的!”那人又问:“你赎哪一个?”小兰说:“是李家屯的单志刚。”那人将小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一脸不屑地说道:“等一下!”然后就走进了里面。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警服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能有40多岁,身高一米八十多厘米的大个,长得仿如年画上的钟馗,整个人高马大。他看了看小兰,问道:“你是单志刚什么人?”小兰说:“我是他媳妇。”小兰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合计,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派出所徐所长,人送外号徐大皮带,经常用腰带打人,出手特别狠,也不知道志刚在里面吃没吃亏。
徐大皮带在小兰身前身后转了一圈,说道:“你进来吧!”然后领小兰进了所长室,在办公桌前坐下,点着了一根烟,吐了个烟圈说道:“赎人可以,得交罚款。”小兰回答道:“我认交,请问得交多少?”徐大皮带连头都不抬地说道:“500!”小兰惊讶地问:“别人都交000,为什么我们500?”徐大皮带听小兰这样一说,心里不愿意了,抬起了他那猪肚子一样的肥脸说道:“你跟别人比什么?别人还有不交钱的呢,你家男人赌得那么凶,就该交500,少一分都不行。”小兰看这姓徐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知道跟他来硬的不行,禁不住央求道:“徐所长,你就行行好吧,我真的没带那么多钱,兜里面就准备了000块,要不你就通融一下,把我家志刚放了吧。”小兰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柔一些,做出可怜的样子,小兰心想,只要能省500元,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显然,小兰的这一番话让徐大皮带很受用,他再次张开眼睛看了小兰一眼,这一眼让他发现了小兰那种与众不同的容貌气质,禁不住眼前一亮。嘴里说道:“好啊,看来你比你男人乖巧多了,看在你的份面子上,一千就一千吧。”小兰看他放话了,赶紧将那钱拿出来,双手递了上去。那徐大皮带接钱的时候,故意很靠前,趁机将手捏在了小兰的手指上,小兰又羞又急,想往回撤却被他攥得死死的,徐大皮带哈哈大笑着说:“回去看好你男人啊,如果他再赌,我决不轻饶他。”说完之后撒开了手,小兰趁机将手抽了回来,低着头羞得脸红红的。那徐大皮带将钱接过手来之后,大咧咧的也不数,直接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然后粗声大气地冲里面喊道:“小李子,把单志刚放了!”这时候,一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喊了一声:“是的所长!”不一会儿,志刚就从里间走了出来,小兰看到志刚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知道他受了不少委屈,感觉心疼极了。志刚看到小兰后,先是一愣,转瞬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徐大皮冲着单志刚骂道:“没想到你人挺倔,娶的媳妇倒还不错,守着这样一个女人还去耍钱,真他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下次让我再抓到你,一定好好修理你。”单志刚瞪了徐大皮带一眼,没有吱声。小兰见状,赶紧领着志刚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回来的路上,小兰问志刚:“为什么别人都罚000,他们为什么罚我们500?”志刚说:“哦,还有此事?”小兰说:“可不是,我打听过了,赵财才罚000!”志刚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打了他们的帮办吧!”小兰说:“什么?你居然敢打帮办!”志刚说:“嗯,太他妈的仗势欺人了,就是街边的一个混混儿,以前都认识,这次却和我装,跟我动手动脚,我不服气,就给了他一拳。”小兰担心地说:“那他们会轻饶你吗,你有没有吃亏?”志刚揉了揉青紫的眼眶说:“没什么,都是小意思。”小兰不无埋怨地说:“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你压根儿不去耍钱,他们又怎么会找你的麻烦?还不怪你没有记性。”志刚自知理亏,独自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任凭小兰在数落他,没有吭声。小兰看志刚原本挺阳刚的一个男人,此刻却被这一切变故折磨得有些猥琐,也有些于心不忍,想想话到嘴边还是留了半句:“这次回去你再仔细想想,那赌有什么好?真到你落难的时候,又有谁来管你!还不是老婆孩子拼了命也要救你,你如果再赌还能对得起谁?”单志刚虽然依旧没有吭声,但小兰的话却在他的内心深处掀起了巨大波澜。是的,这次被派出所处理,让他更多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他知道做人还得行得端坐得正才行,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否则,总会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回到家里后,志刚左思右想,觉得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老婆孩子,其实他也不太明白怎么就走上了今天这条道路,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糊里糊涂地就赌上了,糊里糊涂地就输了一大笔钱。现在志刚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如果老天能让他再重新来过一次,那么打死他都不会选择去赌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如今钱已经输了,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
为了表明自己戒赌的决心,志刚当着爹妈和老婆孩子的面,发了毒誓:“如果我要是再赌,就将自己的双手剁掉。”单宝老两口儿一听儿子为了戒赌下这么大的决心,心里面感觉到很欣慰,他们相信儿子这次应该能够回头了。小兰也是如此,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结婚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曲折,在女色面前都不为所动,戒赌更应该不在话下了。
打这以后,志刚真的消停了两年,两年内他再也没碰那牌九一把,小两口儿又回到了那努力拼争的日子。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因为有一万多元的外债要还,他们的压力很大。那债主逼上门来,原本都是三姑六舅左邻右舍的,要起钱来却很不留情面,常常说一些伤人心的话:“啊,你们有钱去赌,怎么就没钱还债?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有甚者,也不分个场合时间,专挑春节的时候来家里要钱,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你过一个安稳年,进屋就说:“这么大的房子住着,谁会相信你们没钱?你们要过年,我家也要过年,你们要是不还钱,这年谁也别想过安稳!”
小兰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她有些受不了了,几次当着志刚的面说:“要不,咱们就把房子卖了吧?好歹把饥荒都还了,也图个心里踏实。”志刚却死活不肯:“不!无论如何不能卖房子,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饥荒还上,如果输得将房子都卖了,大伙会怎么看我?我单志刚丢不起这个人!”小兰明白志刚的心里所想,知道他是一个要自尊的人,可是不卖房子,又拿什么来还钱呢?
志刚在拼命劳作的间隙,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总是不停地抽烟,试图想个尽快还清外债的办法,但是除了赌以外,似乎任何一个挣钱的方式都太慢了。小兰看出志刚的心里面又有了波动,安慰他道:“你不要总想着那旁门左道,钱还是要一分分挣的,你要是再重操旧业去耍钱,那咱家刚刚好转的日子就又会塌下来。”志刚瞄了小兰一眼,没有说话,心里面却合计着:“我单志刚一生好强,本想成就一番大事业,没想到却沦落到每天背着外债过日子的地步,这样的日子何年何月才是个头?莫不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找个适当的机会,以图东山再起。”
说是东山再起,但是单志刚现在连翻本都困难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赌博输得一无所有,没有人会再借钱给他。可那时候赌博却并不完全需要钱的,那放赌局的看你家富人值的,即便你没钱也会驾款给你,专业术语叫做背票。也就是说,你即便一分钱不拿,戳手指头也可能会输上个三万五万元。单志刚就朦朦胧胧中参与了这样一场背票大战。那一日,赵财又来找志刚,游说道:“老哥你也真能耐得住寂寞,这么长时间不赌了,手也不痒痒?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镇上来了几个大玩家,据说都是县城里的,和他们耍钱不用拿现金,有人专门驾款,赢到手的却都是现钱。昨天我就赢了5000多,你老哥有没有心思,如果有的话我带你去。像你这样,光靠种地还饥荒,哪年哪月才能出头?”
本来志刚对赵财是充满了反感的,当初要不是因为他,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可悲的下场,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路已经走出来了,想要回头已经是不可能。志刚抬头瞅了瞅那一望无际的农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内心里做起了激烈的斗争。是的,如果单靠种地去还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过身来,他还年轻,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志刚想,万一这场局赌赢了,一切都将改变,他将重新回到从前的日子。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只要瞒着小兰,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了。
赵财看出志刚动了心思,故意拿话激将道:“去不去你可要考虑好,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先走了啊!”说完,故意迈开步子,装出要走的架势。
志刚见此情形,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就这样,仿如鬼使神差一般,志刚又去和赵财赌了一把。可惜天公不作美,经过一晚上的奋战,志刚不但没有将那赌输的钱赢回来,反倒又背了2万多元的票,而且都转到了县城一个叫癞子的混混身上。多年以后,志刚才听说原来那一晚是被人出了老千,那色子里被人灌了水银,可惜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也是在那一晚,当小兰听说志刚和赵财一起出了屯子后,知道他们可能去赌博了,像疯了一样四处找他。当时天已经黑透,外面还下着小雨,小兰深一脚浅一脚地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附近的村屯都被她找遍了,看见谁家有光亮,她都会闯进去,已经忘记了恐惧和疲惫。由于天黑路滑,她几次摔倒了都再爬起来,直到后来泥水和着泪水模糊了整个眼睛……
小兰很遗憾自己没能让志刚彻底戒赌,当她确信志刚再次重操旧业时,她在内心深处已经对他绝望了。她想不通赌博为何会有这样大的魔力,能让一个曾经聪明上进的青年,最终沦为一个下作无耻的赌徒。
志刚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想必他已经没有脸再回家了。当得知儿子再次参与赌博之后,单宝老汉又气又急,突然病倒了,大夫诊断是急性脑溢血,虽经极力抢救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生命也危在旦夕。那要账的癞子带着几个地痞找上家门来,进屋就把灶台踹了,问志刚躲到哪里去了,还说如果不还钱,就他妈的把房子扒了顶帐。小兰带着几个孩子躲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些人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小兰在心里暗暗叫苦,心想志刚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公安局派出所也来人了,他们得知志刚再次赌博后,白天晚上的敲门,还想把志刚带回所里去,那时候时兴赌后犯,他们巴不得在志刚身上再狠狠地罚上一笔。
小兰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了,这种坍塌表现为对整个世界的绝望,现在她的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可是她死又死不起,活又活不起,身边几个嗷嗷待养的孩子正睁大了眼睛眼巴眼望地看着她,瘫痪在床的公公也在等着她的照顾,小兰不忍心撇下他们不管。可是管了又能怎样呢?小兰在这种生活中找不到一点乐趣,自己的丈夫已经沦为赌徒,曾经的情爱荡然无存,小兰已经没有了生活的动力。她不知道将来的生活该怎样继续,每天只是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木然地活着,她已经不再奢望生活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单宝老汉的病情突然就恶化了,已经处在了弥留之际,看到老人张着嘴巴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小兰知道他是想看儿子最后一眼。可志刚因为怕债主逼上门来要债,也怕派出所的人来抓他,早就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小兰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赶紧四处托人寻找志刚,让他早点回来。当志刚得到消息匆匆往家赶时,已经来不及了,远远地他就看到家门口已经搭起了灵棚,有白色的灵幡在高高挂起,那单宝老汉早已撒手西去。志刚踉跄着往家里奔去,忍不住嚎啕大哭,他知道是自己的赌害死了父亲,可惜老人家临死之前都没有看到儿子一眼,他一直眼巴巴地望向门口,就等着儿子回来,可是直到咽气了都没有等到志刚的身影,他的眼睛始终都没有闭上,最终定格成一种让人无法忘怀的绝望与凄凉。
单志刚跪在父亲的灵柩前痛哭流涕,直至此刻他才似乎从内心深处有了彻底悔悟,他知道对父亲的这份愧疚,他将一生都无法弥补。小兰在一边默默地料理着丧事,披麻戴孝,给公公烧着纸钱,她始终没有和志刚说一句话,如今她知道语言是多余的,该说的早已经说过,这个曾经作为她丈夫的男人已经彻底让她心寒,她知道有些过失可以弥补,但是有些错误却永远都不可以原谅。
终于料理完了父亲的丧事,所幸这几天要帐的和派出所的人都没有来,志刚依旧要出去躲几天。小兰看到志刚在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忍了忍还是问了一句:“真的要走吗?”志刚抬起头,无奈地回答道:“嗯,我没有办法,派出所正在抓我,债主也会逼上门来。”小兰说:“哦,如果你真的要走,咱们就把婚离了吧!”说这话时,几个孩子都在身边,他们都懂事了。女儿安然一下子扑进了小兰的怀里:“妈,我不要你们离婚!”说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兰怀搂着孩子,心如刀绞。大龙二龙也上前扯住志刚的衣袖:“老叔,你别走了,安心和老婶过日子吧,不要再赌钱了好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志刚止住了脚步,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他肝肠寸断。小兰再也忍不住,掩嘴大哭,她哭得很伤心,她没想到自己如此命苦,最终嫁给了一个耍钱鬼,年纪轻轻就要经历这么多变故。
志刚小心翼翼地问:“非要离么?”小兰哭着说道:“我没有办法,别无选择,是你逼我的!”志刚说:“要不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耍钱了,安心和你过日子!”小兰说:“我没法再相信你,类似的话你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志刚走到小兰的面前,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扑通一声给小兰跪倒:“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跪在你的面前,一辈子都不起来!”小兰被志刚的突然举动弄得有些惊讶,她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志刚这样有血性的人轻易不会跪的,她摸不清志刚的心里在想什么。她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志刚,恨不得看到他的骨头里去。几分钟过去后,小兰心软了,她知道再让志刚在孩子面前这样跪下去,有损一个作父亲的尊严,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起来吧,不离婚可以,我也不管你,以后随你怎样,反正这是一笔良心帐,只要你自己觉得心里踏实就行。”志刚终于像得了大赦一样站了起来,虽然他知道小兰并没有在心里原谅他,但好歹已经不和他离婚了,这让他的心里感到了一点点安慰。
虽然小兰没有和单志刚离婚,但家里面还是住不得的,为了躲避债主和公安部门的打击,志刚又不得不躲到了外面去。屋漏偏逢连阴雨,乡党委已经知道了志刚赌博的事情,党委书记马贵对单志刚很绝望,一怒之下决定撤掉他的生产队长职位,并组成由0个村会计为主要成员的联合调查组,进驻李家庄查帐,看单志刚有无贪污行为。然而让人心慰的是,单志刚虽然一步走错,但在经济上还是清廉的,调查组彻查了3天,居然发现他没有贪占公家一分钱。多年以后,单志刚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还拍着胸脯自豪地说:“我虽然不小心踏进了赌博的泥沼,但是在当生产队长的7年里,却没有贪占公家一分钱,我输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钱,不像现在有些干部,动的都是民脂民膏,将老百姓的财产当自己的一样败!”
被撤了职的单志刚情绪相当低落,现在的他几乎是一无所有,不但背了将近4万多元的外债,而且婚姻也经受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妻子小兰对他是不冷不热的,整个家里现在没有一点温暖。
单志刚就像是一只落魄的野狗一样,逡巡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他依旧不敢回家,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很不好受,以前当队长的时候,大家都很敬仰他,拿他当个人物看。如今他被撤去了队长的职位,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赌徒,大家都拿他当瘟神一样看。以前如果去谁借宿两宿,大家都将他视为上宾;如今再去谁家,虽然人家不往外撵他,但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让他感受到了那种不友好。
尤其一件事情对志刚的刺激很大。那一日他去屯邻张明泉家借宿,张家有一个未嫁的女儿,性格比较孤僻,人也有洁癖。单志刚由于多日没有回家,身上难免有些汗泥味,胡子也几日没刮,形容也有些邋遢。在晚上铺被子的时候,单志刚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本来张明泉的老婆已经为单志刚铺完,但是他女儿怕单志刚把被子弄脏,又特意在被子上罩了一层被单。第二天早饭过后,单志刚无意中听到了母女在厨房的对话。女儿问母亲:“妈,他要住到几时啊,自己有家怎么不回?”母亲说:“我也不知道,这不是赌输了钱么,在外面躲债呢!”女儿道:“活该如此,谁让他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走那下坡道,像他这种人不值得可怜,我看趁早把他撵走算了,浑身又脏又臭的,把咱们的新被子都弄脏了。”母亲往屋里瞅了瞅,示意女儿说话小声些,然后回答道:“你以为我愿意留他呀,要不是看在当初在生产队时给了你爸不少照顾的份上,我早撵他走啦……”
单志刚听了母女的对话,心里难过万分。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五尺高的汉子,竟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当初不敢说万人敬仰一呼百应,但也是大家眼里的大红人。如今可倒好,成了人人厌烦的讨厌之人。志刚再也没脸继续待下去了,他二话没说,拿起自己的衣物推开门走了,母女俩看到志刚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她们的对话被他听到了,禁不住面面相觑。
在外漂泊的这些日子,让志刚充分体会了什么叫世态炎凉,那种有家不能回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志刚常常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一边抽烟,一边怀念以前和小兰一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虽然充满了艰辛,但却快乐无比。如今,这种幸福已经不复存在了,只能在记忆中重新被自己温习一次。志刚真想将那样的幸福再重新寻回,他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样走。其实他已经看出赌博不是一条正路,如果再赌下去,不敢说是死路一条,但也肯定不会有好的下场。但是如果自己现在回头,好像也已经来不及了,志刚粗略地算了一下,所有的外债加在一起将近4万元了,这其中两万多元都是花三分利借的,每年光利息就要还6000多元,如果单凭种地,根本就没有可能将这些钱全部还上。而且剩下的两万元钱也是躲不过去的帐,那债主癞子是一个有名的大流氓,自己和他是斗不起的。对了,还有那派出所,那所长徐大皮带已经听说他又参与了赌博,正四处找他,指望着能将他抓住后,再狠狠地敲上一笔……一想到这些,志刚的头都大了,如今他已经是走投无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志刚简直快疯了,他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心想明天如果实在混不下去了,干脆死了算了,免得活在这个世上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正当志刚对生活充满了绝望之时,还是小兰挽救了他。小兰经常打发大龙给志刚送点盒饭和一些换洗的衣服,别看这些都是小事情,却在志刚的心里唤起了一种别样的温暖。他知道小兰还在默默地惦记着他,心里还有他,这让他鼓起了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这一日,癞子又带着几个地痞流氓来要帐了,他们看到志刚依旧没在家,知道他在有意躲着他们,禁不住耐心全无,拿起砖头瓦块将单家的玻璃全砸碎了。小兰看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为非作歹,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耍钱鬼,没有一个好种,就知道坑人害人,怎么不让那过路的汽车将你们统统轧死,这世界倒也能安静些。”那癞子正在气头上,听到小兰骂他,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可撒,扬起胳膊就给了小兰一个嘴巴。小兰不甘示弱,冲上前去挠他,怎奈对方人多势众,早被拳打脚踢跌坐在了地上。周围的邻居围得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对癞子的流氓行为义愤填膺,纷纷用言语讨伐。这边大龙看老婶吃了亏,岂能坐视不管,平时小兰待他比亲妈都好,大龙怎能容忍别人欺负她。他偷偷地绕到癞子身后,趁其不备,狠狠地照着他的手腕处咬了一口,只疼得癞子妈呀一声大叫,低头看时,竟有一块肉被硬生生地拽下来,血淋淋的。癞子勃然大怒,嘴里大骂道:“小兔崽子,竟敢咬我,看我不整死你!”大龙见势不好,撒腿就跑,癞子在后面紧追不放,好在农村的孩子平时在外面野惯了,腿脚都利索的很。癞子毕竟身体肥胖,跑了一段时间就上气不接下气了,终于被大龙给甩掉。回来之后,癞子还想找小兰的麻烦,但是早有志江和一些亲友拿着垛叉镐把之类站在了小兰旁边,意思是谁再动小兰一根指头,他们就上前动手。癞子看势头不对,赶紧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冲着坐在地上抽泣的小兰说道:“如果他妈的再不还钱,下次来了有你好看!”说完之后,领着几个地痞流氓,前呼后拥地走了。
大龙当晚没敢回到家里,他怕癞子再来找麻烦,便和志刚住在了一起。大龙对志刚学说了白天的事情,说癞子来要钱了,不但把家里的玻璃全砸了,还给了老婶一个嘴巴。志刚在旁边听了,半天没有吭声,他知道明明是自己作的孽,却让亲人们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心里感觉愧疚极了。大龙接着又对志刚说了他把癞子的手咬破的事情。志刚很惊讶,问道:“你不知道他是县里有名的大流氓吗?你还敢咬他!”大龙说:“我知道,但我不管他是谁,打我老婶就是不行!”志刚听了,没想到大龙一个小孩子,才不过十二三岁,就这么勇敢。
沉默了一会儿,大龙又接着对志刚说道:“老叔,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我就想快点长大,长大以后好保护老婶,保护咱们这个家,以后谁欺负咱们也不行!”志刚听了大龙的话,感动极了,感觉身边躺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而相比之下,他倒觉得自己反倒不像个男人了,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志刚的心里充满了惭愧。大龙看志刚久不说话,忍不住又问道:“老叔,你以后别赌钱了行不?好好和老婶过日子,现在有点饥荒你也别着急,等我长大能挣钱了,帮你一起还。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老婶经常躺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我都听到过好多次了。我和二龙还有安然都希望你能回去,咱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好过日子,那该有多好啊……”
可能是好久都没有和志刚在一起了,虽然已近深夜了,可大龙这孩子却依旧一点困意都没有,他絮絮叨叨地和志刚说着话。夜色中,志刚默默地听着,虽然他很少掺言,但是却听得很认真,不知不觉中竟然泪流满面……
时间又过了大约半月有余,小兰突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志刚面前,见面第一句话就说:“你回家吧,欠癞子的钱都被我还上了,你再也不用怕他们了。”志刚听了,张大了自己的嘴巴:“不可能,你是怎么还上的?”小兰镇静地说:“我把房子卖了,我不想你在外面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我想让你回来好好过日子。”志刚惊讶地问:“什么,你把房子卖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再说你卖了房子之后,我们住在哪啊?不行,你告诉我卖给了谁?我这就找他去!”说完,志刚拔腿就要走。小兰说:“你给我站住,你找谁去?人家钱都付了,字据都立了,你找人家还能管用么?”志刚听了,急得一跺脚,“唉――”地一声长叹,原地蹲坐下来,将那双手深深地插入了头发里,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小兰继续说道:“我已经把家搬到了大嫂那儿,大哥大嫂都没有什么意见,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正是落难的时候,他们怎能不帮一把?何况咱当初盖新房的时候,那半截房子也没管他们要多少钱……”
志刚听小兰说着,好半天都没有吭声,他蹲坐在哪里,心疼自己辛辛苦苦盖起来的新房,就这样被卖掉了。志刚低着头,那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为自己的过错懊悔不已,他恨不能将自己的脑袋敲碎。过了好一会儿,志刚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小兰道:“你把房子卖了多少钱?你说把赖子的钱都还上了,你又知道我欠了他多少钱?”小兰说:“我把房子卖了万元钱,我知道你欠癞子两万二千元钱,我跟他说好了,只给他一万五千元钱顶账,他同意了。加上卖房子的一万元钱,然后我又借了五千元钱,正好一万五千块,都给他了。”志刚说:“他真的同意了?”小兰说:“有什么不同意的,本来赌钱的时候输的都是票,他能得到一万五千元现金已经不错了,何况他也看到了咱们家现在的状况,就是一分钱不给他也是正常的,他应该知足了。”志刚说:“那他要是过后不认账怎么办?”小兰说:“早防备了这一手,还钱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写下了字据,好几个屯邻都在场呢。”志刚听了小兰的话,暗暗佩服小兰的胆识和勇气,同时也为她能够舍得卖掉房子感动不已,志刚知道这是一般的农村妇女做不出来的,那些女人大都在自己的丈夫输了钱之后,将房产等家底把得死死的,就是丈夫在外面被赌徒们打死了都不管,别人动都别想动那财产一分。
志刚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小兰,我真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能对我这样好,如果我再不回头还是人吗?你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和你过日子,如果再摸一把牌九,就让老天爷打雷把我劈死!”小兰看志刚又一次发誓了,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嘴里说道:“不用你发誓,我也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儿上才这么做的,至于你还会不会赌,那是一笔良心帐,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志刚看小兰还是不相信自己,为了表明自己戒赌的决心,他拽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把防身用的砍刀,照着自己的左手咔嚓一下就剁了下去,在小兰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有两截血淋淋的手指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小兰哇地一声大哭着跑了过去,她先是抢下了志刚手中的砍刀,迅速扔在了一边,然后捧起志刚那淌着鲜血的左手,一边包扎,一边痛哭。志刚圆睁着二目,直勾勾地看着小兰说:“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这次是真的戒赌了,你一定要相信我!”小兰大哭着说:“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想向我证明也用不着这么傻啊,你剁手指头干嘛呀,这手指头剁了之后就不会再长出来啦,呜呜呜……”志刚看到小兰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知道眼前的女人还是那样深地爱着自己,他的心里很满足。虽然两截手指头没了,但他却没有感到有多么疼痛,相比于小兰对他的爱和信任,这两截手指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志刚看伤口被包扎得差不多了,用另外一只手臂将小兰拥在了怀里,嘴里说道:“小兰,这些日子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如果我不珍惜你,那么就是我不会享福了。”小兰用力挣脱了志刚的怀抱,哭着说道:“别废话了,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吧,用点消炎药,免得感染了,呜呜呜……”
志刚说:“不!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从心里原谅我?”小兰哭着说:“只要你能戒赌,我肯定会原谅你的,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你回头的这一天!”志刚说:“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小兰实在受不了志刚的磨叨了,推搡着他说:“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磨叽?赶快去医院吧,快走!”在小兰的催促下,志刚这才和小兰磨磨蹭蹭地向镇上的医院走去,路上还不忘向小兰说些发誓戒赌的话。
经过医生的处理,志刚的手指虽然没有保住,但是也没有感染,好在伤的是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并不耽误干活。志刚对砍掉手指的行为由始至终都没有后悔,他没事的时候就把手举起来看看,他知道要是不把这手指砍掉,恐怕这辈子也难戒赌。现在,这两截断指就好像两把利刃一样,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时刻提醒他赌博给他造成的巨大伤害。
由于癞子的钱已经还完了,现在志刚可以搬回家里住了,但是还是要小心派出所的民警们抓他。这样躲躲藏藏地过了两三个月,已经到了春耕生产的季节,志刚以为风声应该过去了。因为一般派出所抓赌也要分季节时令,农忙时节他们大都不处理赌后犯的。可是这天深夜,志刚在家里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咣咣砸门的声音,志刚预感到事情不妙,赶紧示意小兰问问是谁。小兰也有些害怕,声音颤抖地问:“谁呀?”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粗重的声音:“派出所的,快开门!”志刚知道事情不好了,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迅速穿上了衣服,就要从后窗户逃走,谁知刚从窗子跳出去,脚还没有落地,就被两双大手牢牢地摁住。原来那派出所的人早就埋伏在了那里,一双锃亮的手铐再次铐在了志刚的手腕上。
屋子里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几个孩子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小兰都不知道是怎么穿上衣服的,心跳得厉害,下地穿鞋的时候,半天才将鞋找到。单母和东屋的大哥大嫂也起来了,这时房间的门已经被打开,志刚在派出所的几个人押解下,重新走进屋子来。只见他低着头,一脸的晦气,情绪低落到了极点。那派出所为首的正是所长徐大皮带,他进屋后就敞开嗓门指着全家人说:“我告诉你们啊,这次你们谁也别想花两个臭钱儿就把他抽回去,他不是能躲么,也让我们来来回回地跑了不少冤枉道,这次死活都要送他去号子里蹲两天,让他尝尝苦头才好。”说完,还当着全家人的面,给了志刚一脚:“走吧,还等什么,这回有你好看了。”志刚回头瞪了徐大皮带一眼,心里面还是蛮不服气的样子。徐大皮大声喝斥道:“看什么?不服气咋的,回去再和你算账!”志刚无奈之下只得跟他们走了。
志刚头脚被带走,后脚家里就炸开了锅。大嫂问小兰:“怎么办呀?恐怕志刚这回要吃苦头了。”大哥在旁边说:“怎么办?还得筹集钱呗,我就不信有了钱还抽不出人来?”大嫂又说:“那徐大皮带不是说了,这次就是有钱也不好使吗,他要把志刚送进号子里蹲几天呢!那小号可不是谁都能蹲的,要是进去,不挨揍才怪。”大哥喝斥大嫂道:“你净往那坏处想,兴许那徐大皮带吓唬人也不一定,只要咱钱花够了,他们肯定会放人的。”小兰旁边听着大哥大嫂的话,心里越发焦急,憋不住说道:“大哥大嫂,你们有钱没?先借我2000元,我得把志刚抽出来才是,不能让他在里面受苦。”大哥说:“嗯,钱倒有,只是不知道怎样的送法才好,要我看就直接送给徐大皮带算了,就当是好处费,至于充不充公那是他的事情,我不信他收了钱会不办事。”说完之后,大哥又将头转向了大嫂:“你赶快给小兰拿钱去,眼下救人要紧。”大嫂虽然心里面十分不情愿拿这个钱,但是此刻正是志刚落难的时候,她这个当嫂子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所以,她还是进屋把辛苦攒下的2000元钱找出来,交到了小兰的手里,嘴里还说道:“小兰啊,你听嫂子说,今晚你先这么着,明天早上再去派出所交钱也不迟,谅他们一晚上也不能把志刚怎的!”小兰急切地说:“不行,如果今晚不把事情解决,说不定这一晚志刚会受多少苦,那徐大皮带早就想收拾他了。”大嫂说:“如果你非要去,就让志江陪你去吧,你一个女人家,深更半夜的,怎么叫人放心。”小兰说:“我谁也不用陪,这事情还是一个人去办好,我也好见机行事,人多了反倒不方便给钱了。”说完之后,小兰顾不得大家的劝阻,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就上路了。
到了派出所之后,徐大皮带一看小兰推门走了进来,深感意外,问道:“你来干什么了?你的男人果然又臭又硬,上次居然没有教训,还敢跟我犟嘴呢,我正在派人关照他。”这时小兰果然听到隔壁不远的房间里,传来男人被拷打的喊叫声,隐约还有人在叫骂着什么。小兰立刻就觉得心像被揪了起来一样,对徐大皮带说:“徐所长,你就行行好吧,放过他这一次,他已经发誓不赌了,连手指头都剁了。”徐大皮带连眼皮都没撩,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机会是说给就给的么?你能给他机会,我可不能,如果人人都给机会,那还要我们这派出所有什么用!”小兰见徐大皮带这话说得没有丝毫缓和余地,知道如果不出点血他是不会放人了,便说道:“徐所长,请你放心,如果你帮了我这个忙,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同时我也不会亏待你的。”说完,小兰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人在,便压低声音说:“能不能单独跟你谈谈,这里说话不方便。”
徐大皮带一听说小兰不会亏待他,还要单独跟他谈谈,立马就来了兴致。他将眼皮撩了起来,由上至下将小兰看了个仔细。只见小兰身穿紧身烫绒上衣,下身穿灰白色长裤,整个身材被映衬得十分完美得体。再加上小兰来得十分匆忙,那头发还未来得及仔细梳理,那满头长发披散开来,很自然地垂落在肩头,更加散发出了成熟少妇的无限魅力。
徐大皮带忽然之间就来了欲望,上次他就对小兰的容貌有些垂涎,这一看又勾起了他的浓厚兴致。于是,他站起身来,将小兰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的门,他就反身将门反锁上了,然后色迷迷地对小兰说道:“想要跟我单独谈什么?你说吧。”
小兰从口袋里拿出2000元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面上,嘴里说道:“只要你放了我家志刚,这些钱都归你,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徐大皮带一愣,然后看了那钱一眼,禁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等他笑够了,忽然盯住小兰问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小兰被周大皮带弄得有些不明就里,战战兢兢地问:“那你是为了啥?”“实话告诉你,我对你的钱根本就不感兴趣,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对啥感兴趣,如果你要是会来事儿的话,这事情也是好商量的……”徐大皮带一边说着,一边步步逼近小兰,并且用眼睛淫邪地看着她,仿佛都放出绿光来。
小兰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一个人民公安竟然会在办公室内对她有非分之想,她已经从徐大皮带的淫笑中看出他不怀好意,一边退却一边防备地问:“你到底想怎样?”徐大皮带步步逼近:“我不想怎样,只要你陪我睡一宿,打发我满意了,我就放你男人回去,要不然我就把他送到县城拘留所去,让他蹲个十天半个月的,吃吃苦头。”小兰一听,心中大骇,嘴里说道:“不行,你做梦都别想,如果能放人,就把那2000元钱拿去,如果不能就算了。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喊人了。”说完,小兰开门就要跑,却被徐大皮带一把拦腰抱住,死命地往床上拖。小兰拼死挣扎,大喊大叫。谁知徐大皮带像一个发了疯的禽兽一样,将小兰摁在床上,用枕巾堵住了小兰的嘴。小兰一个弱女子怎能抵得过人高马大的徐大皮带,挣又挣不脱,喊又喊不出来,情急之下,挥手就扇了他一记又脆又响的嘴巴。徐大皮带被打得一甩头,回头恶狠狠地盯住她,嘴里说了一句让小兰更加恐惧的话:“我就喜欢你这个辣劲儿,这样才够味儿。”然后手上的动作更加粗暴,只见他双手一用力,哧嘎一下就将小兰的衣服撕开了一边,那半边乳房都露了出来。
小兰又气又急,眼看就要被他得手,情急之下挥舞着双手,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物,却是一只手电筒,急中生智,将那手电筒抄起来,照着头上的玻璃窗用力掷去,只听咣当一声响,那玻璃稀里哗啦被砸碎了一大片。外屋的干警和帮办们听到响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都呼啦啦地跑了过来。徐大皮带见有人过来了,赶紧将小兰放开,小兰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襟,趁机哭着夺门而逃。干警们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徐大皮带尴尬地站着,再联想到小兰刚刚跑出去衣衫不整的样子,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徐大皮带还欲盖弥彰地解释说:“这臭娘们想贿赂我,我没有同意,骂了她两句,她就跟我动上了手脚,我没有惯着她,揍她了。”说着,还指了指桌子上的2000元钱:“这2000元钱就当罚款,明天早上把单志刚送去县城拘留所,妈的,决不能轻饶他。”干警和帮办们当然知道徐大皮带干了什么,在那个执法不严的年代,一个派出所就一个所长,什么都是他说的算,那干警和帮办们是说不得什么的,大家互相对望了一下,一个个心领神会,大家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第二天,单志刚果然被送去了拘留所,蹲了半个月笆篱子,这半个月里志刚没少吃苦头。也许是徐大皮带关照了里面的人,志刚自从进去第一天开始就挨揍,一连被打了5日。本来志刚血性的很,是容不得别人欺负的,但那号子里比不得外面,任凭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志刚刚一还手,其他的犯人们就一哄而上,对他拳打脚踢。后来志刚变聪明了,任凭他们怎样打就是不反抗。可怜单志刚,这5天简直度日如年,被放出来那天,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且这5天里,单志刚连硬板床都睡不着,只能睡在凉地上,结果着了凉,以至于后来年纪渐长时,那风湿腰腿疼病就找上了他,折磨了他一辈子。为此,志刚恨透了徐大皮带,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遭此人生劫难。
其实恨徐大皮带的不只志刚一个人,还有小兰。在小兰的心里,她连杀徐大皮带的心都有。但她没有和志刚说徐大皮带要她的事情,她怕志刚那火暴的脾气搁不住,万一要找徐大皮带拼个你死我活,闹出像志海那样的人命案来就不好了。所以,当志刚被放出来一脚迈进家门时,小兰看到志刚满脸胡子拉碴神情呆滞的样子,心痛极了,一下就扑进他的怀里,大哭着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单志刚怀搂着自己的妻子,动情地说:“关你什么事呢,要不是我耍钱,又哪来的这么多事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小兰却搂着志刚不撒手,哭成了一个泪人。心中在说:“丈夫啊,如果当初我从了徐大皮带,或许你就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请你原谅我,可是我真的不能那样做啊,我有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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