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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1 沙场秋点兵
一
金秋时节,本是瓜果飘香,丰收喜悦的时刻,这里却血气冲云霄,煞烟罩大地。无休止的击鼓撞金、狂声呐喊,一场野性的厮杀。两军对垒,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战鼓声震天地,叫喊声惊林樾。展眼间,这边阵营上死伤累累,眼见得已不堪一击。一位年轻将领血染盔甲、双目掣电,身骑战马、横冲直闯,口中吼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以战死沙场为荣何惧一死哉多杀几个胡虏,死亦何憾”
残余将士士气大振,齐道:“誓死杀胡虏”挥动干戈,剑光闪动,如同一群发怒了的狮子,敌人成群地涌来,成群地倒下。将士豪气干云,几千名敌兵竟对这不足百人的残军,心生俱意,不敢近前。持兵刃远远僵立,似若吓破了胆的雄鸡。
那胡军将领高高坐在马上,双目冷冷放光,脸上现出阴森的笑意,忽然,厉声喝道:“歼灭这起败军穷寇灭了大宋,人人加官进爵”群虏似找回了魂魄,一拥而上,前仆后继,宋军百十名勇士以死相抗,壮烈悲情感天地、泣鬼神。然而终究寡不敌众,一个个血浸战袍、遍体鳞伤,相继倒在这西疆的土地上。
胡军将领狂笑不止,口中吹出尖唳嘹亮的哨声,群虏竟相放歌,歌声飘荡在大宋军士躯体上空,宛似一曲悲歌。群虏大获全胜,载歌远去。
沙场上,止剩下两兵交战的殉难者,宋兵占其大半。方才还是热血沸腾,如今已是尸横遍野;刚才还是激烈交战,眼下已现凄凉苍桑。午时交战,酉时熄火,三四个时辰之间,无数生命已归献造物主。此刻天近黄昏,夜幕即将降临,远处的山峰似遥相守望着这些志士遗躯。
凄冷寒寂之中,隐隐传来一串对话之声:“把村里能干的都叫过来”“不能叫英雄死无葬身之地”“是啊,军爷驻守边关,宁可冷些、饿些,也不曾挠过我们一根毫毛。”“为了咱们,把命都丧了,唉,那起西夏狗今后还不知怎么折腾我们呢”
声音渐近,只见一起村民装扮的人正向沙场而来,其间有年逾七旬的长者、身在半年的壮士、有年轻温柔的姑娘、身材微丰的妇女、以及饱经风霜的老妪。分工明确,向着死寂的战场迤逦而来。那年轻力壮的青年抬着担架、竹床,姑娘老妪则挎着篮子,里面装着毛巾、水罐等,老者则行在队伍之首,引导众人如何操作。
说话之间,众人已来至将士身侧,一位老者仰天长叹一声,命众人道:“好生替英雄起灵,不得惊扰了英魂”大家面色凝重,年轻的姑娘竟也无丝毫惧色,当先挎篮至将士身旁,取出湿润了的毛巾,替将士擦去脸上的血污,眼中滴下滚热的泪珠,落在将士已经冰冷的脸上。十几个老妪穿梭在阵前,搜寻着宋军战士,口中一边呼唤着,叫姑娘们媳妇们小心侍候,不要落下一个。不知不觉间,一具具将士遗躯已躺上了结实清洁的担架。
一名青年的脚下忽的给绊了一下,扑了一个趔趄,担架随即晃动了几下。这青年低头一看,是一个胡兵的尸体,立时恨恨地啐了一口,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遭千杀的畜牲”立时迎来无数怒火中烧的目光和响应。只有方才那名老者凝色道:“士卒服瑶役,将军由君令,非其罪也。”众人沉默。忽然一个少女惊喜地喊道:
“活的”吓了众人一跳,急围拢了过去。只见这名少女十六七岁模样,鹅蛋脸面,鼻腻唇红,眉线修长,一双大眼睛如同一对放射着晶蓝光芒的宝石,镶着向外洒脱的长睫毛。此刻,她的双臂正揽着一个着将军服的战士,那身将衣已被鲜血染成了耀眼的血衣,白晰的双手映着将军的风尘血衣和那泥血交融的面庞,形成一副独特的画面。有人大声道:“这还是位将军呐”
众人凑前,一名青年伸手触摸了一下将军的鼻息,爽朗地道:“还有气儿,快抢救”众人惊喜,四名壮士上前,要抬将士上担架,少女竟茫然若失,似舍不得这将军离开自己的怀抱。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一名壮士道:“兰阿妹,快起来,救人要紧”少女向他望了一眼,痴痴地放开手臂,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睛仍不离将军面目。那个壮士关切地道:“阿妹,小心着凉了。”目光中充满深情。少女向他木然地点了点头。
大家从傍晚忙到子夜,几个来回,总算将将士的遗体全部运回庄上,暂且停放在村庄的祠堂里。在这场战斗中,那个将军是唯一幸存的,大家心中着实惦念着他的安危。于是顾不得疲惫,了完手中的活计,便一齐赶赴德阿爷家,探视将军的伤情。
德阿爷是这个村庄木兰庄的族长,德高望重,六旬开外的年纪,一撮山羊胡须挂在一张长而方的脸上,观之无比和蔼可亲。众人跨进门槛,德阿爷便迎了上来,先向大家报告:“将军正在休息,伤势虽重,却危及不到生命。大家请放心,我这里会好生照顾的。”大家闻言,深深地出了口长气,便散去了。
只见将军躺在一张宽敞的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崭新的棉被,犹自紧闭双眼,似沉沉睡去。床头侧靠着一位少女,手捧茶壶,盏上兀自冒着腾腾的白烟,一个壮士立在少女身侧,眼光注视着沉睡的将军,却又慢慢移向了少女,厚厚的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说道:“兰阿妹,你也要早些休息,莫要莫要累坏了身体。”那少女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今天最累的是你,不是我”那壮士立时欣喜若狂,颤声道:“阿妹,那我走了。”说完倒退着向门边,少女又对他嫣然一笑,只听他“啊”的一声,身子一个侧弯,险些倒地他只倾心于阿妹,却忘记了身后的门槛,被着实地绊了一下。少女咯咯娇笑个不停。壮士涨红了脸,终于出去了。
德阿爷送走了大伙儿,回到屋子,这时,老阿妈已端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和奶酪,少女忙接了过来,一不小心溅了一地。阿妈笑嗔道:“瞧你这毛手毛脚的样子”少女冲她扮了个鬼脸。
这木兰庄,处在大宋与西夏的交界,常年遭受党项族的侵扰,北宋曾一再派军驻守边疆,然党项人桀骜不驯、又狡诈多端,再加上朝廷权事不利,军事防御一直处于薄弱状态。方才两军交战地点距这个村庄不过十里上下,村民们听见那战鼓金鸣,厮杀喊叫,只盼将士能击退胡虏,大胜而归。然而事与愿违,宋军除下这名将领,余者全军覆没,这样的悲壮换来了村民们的真心相倾。
刚才的那名少女正是木兰庄族长的女儿,她上面有七位兄长,因其居幼,又是唯一的一名女孩儿,爹妈的娇纵,再加上几位兄长的呵护,脾性之中自然就多了几分顽劣。而方才那个壮士则是少女的恋人,名叫阿旺,生得身材魁梧,膀大腰粗,性情却是忠厚憨直,对少女更是赤胆忠心。
是夜,万籁俱寂,少女单薄的衣衫经不起夜气的侵袭,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站起身来,顺手扯了一件羊皮袱披在肩上,依旧坐下。看着将军渐渐均匀的呼吸和那一起一伏的胸口,脸上不由得现出了红晕,将棉被替他往上拉一拉,又仔细地掖了一下被角,红润的嘴唇动了一下,不知发出了怎样的声音。许久,抬起那只羊脂般的右手,轻轻地拭了一把将军那张剑伤纵横的脸,两颗闪耀着的蓝宝石对着将军,熠熠生光。
黎明时分,少女靠在椅背上,朦朦眬眬地睡去,只听到有人低声叫道:“你是谁我在哪里”少女张开朦胧的睡眼,惊喜道:“你你醒了”那位将军见到这样一个妙龄少女伴在自己身侧,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少女轻柔地道:“将你在我家里。”“军”字未出口,她便急忙收了回来,似乎生怕这人是个将军。“你家里”将军依然惊诧。少女道:“你受伤了,在我家里休养。”“受伤了”将军一脸迷惑。
正在此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女一个机灵,道:“谁”只见德阿爷笑呵呵地进来,见将军张开了眼,无比兴奋地道:“将军醒了”将军一脸狐疑。少女则瞪视了一眼父亲,嗔道:“他才醒过来,你就这样闯进来,就不怕惊吓着了他”她故意把“他”字说得重了三分,那模样似乎是保护一只受伤的小鹿,德阿爷捋着那撮山羊胡须笑呵呵地道:“哈哈,是我莽撞,待会儿你阿妈煮好了奶茶,你好生服侍将军吃了”不等他把话讲完,少女便抢过话头:“知道了知道了。”撒娇般推着父亲便往外撵她害怕“将军”这两个字眼,不管是别人说还是自己无意中漏嘴,她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伤痕累累的英俊少年是一个平凡的村夫亦或是流浪世间的孤儿。
天已大亮,门外熙攘之声不绝,原来是庄上百姓惦记将军的伤情,一大早便赶来问讯。少女在屋内皱眉,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只听德阿爷对乡亲们言道:“大家安心吧,将军已经醒转,只是身体虚弱,脑子尚且昏涨,还要加以时日多加调养。”这时,只见少女从屋内出来,向大家道:“父亲说的是真的,只是此刻他又睡去了,还请大家回去,我会精心照顾他的。”最后一个“他”字说得温柔体贴,情意绵绵。乡亲们闻言,纷纷言道:“兰姑娘辛苦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那我们就告辞了。”说着,纷纷散去了。
少女方要转身进屋,只听一声粗犷热情的喊叫:“兰阿妹,你可休息好了”少女立刻皱起了眉头,极不情愿地回过头来人正是她的恋人阿旺。只见他挑着两大筐东西风风火火地赶来,却听少女嗔道:“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干什么”阿旺摸了摸脑门,憨憨地道:“嘿嘿,来给你送东西。”说着,已到了屋前,缷下沉甸甸的筐子。
只见一只筐里面装满了牛肉干、腊羊肉,个头极大的葡萄干等等。另一只筐中却是满满的一筐鹅蛋。少女假意作色道:“我不要”阿旺立显慌乱之色:“兰阿妹,这是阿爹、阿妈要我送来的,你。。。。。。”少女假意斥道:“是啊,又不是的心意,我怎敢受此大礼”阿旺脸涨得通红,局促不安地道:“兰阿妹,你又说笑了。。。。。。那位。。。。。。将军怎么样了”少女心中一动,道:“他已经醒了。”阿旺道:“那我去看看他。”少女忙拦住他,手点着他的鼻子,娇嗔道:“似你这么莽莽撞撞的,还不把人家给吓坏了”阿旺低声道:“一个将军家咋能这般胆儿小”少女瞪着他道:“你说什么”阿旺忙道:“没什么。”少女板着面孔道:“既然没什么,那你就回去吧”阿旺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遵了逐客令,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第一卷 第一章 2天赐奇缘如花梦
如此悉心照料,过了六七日,将军面色已微显红润,不再整日沉睡,还时常问些令人费解的问题。这一日,竟下得床来,在屋子里踱了开去,少女自后院打水回来,见他下了床,不禁惊呼了一声,脸上满现欣喜之色。这几日的贴身照理全凭她一个人倒不是没有人手,而是她觉得只有自己一手操持更加放心,此刻那股自豪与甜蜜感确是无与伦比。将军竟也对她笑了一笑几天的休养,他的精神已基本复元,神气颇爽。虽记不起许多事情来,却模糊地知道每次自己醒转,总是眼前这位姑娘相伴,因此见了她,心下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亲切的暖意。
“请喝奶茶。”少女笑吟吟地捧上一碗热奶茶,将军微笑地接过,一饮而尽。少女看到他仰脖子喝茶的气概,不禁垂首暗笑。待他放下茶碗,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径向屋外奔去。将军口中疑问着,脚步却不自觉地随她奔了出去。二人片刻间已奔到栅栏边上,只听阿妈叫道:“将军才好些儿,你要带他干什么去”少女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口中应道:“我带他散散心去”
二人一路狂奔,不一时,来到一株葡萄架下,高高的架子,有屋子那般高低,四下里葡萄藤蔓围绕着那一根根架柱,密不透风,俨然一间绿屋子。少女扯着将军坐在架下的一块大石之上,口中娇喘连连,将军环顾着这碧绿宽敞的自然小屋,心中好不惬意忽然“噫”的一声,伸手抓住了一大串紫红色的葡萄,少女按住他的手腕,笑道:“好奇怪么”将军顿显局促,少女洒脱地笑道:“这里的葡萄任你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喏,你就吃个够吧”说着,已摘下方才那串葡萄,揪掉一颗,剥了皮送入将军口中。
兰州的沙地葡萄一入口,那甘甜芳香的味道立时四溢于五脏六腑之间,将军不禁啧啧称赞。少女心中欢喜,说道:“这里好吃好玩的东西多着呢待这葡萄采摘,做成了葡萄干,你不知那会有多美呢”将军含笑点头,忽然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少女一怔,登时红了脸,说道:“我叫商若兰,这个名字好听么”将军道:“好名字”喃喃地道:“名字也好,景也好人更好。”声音虽低,却字字句句敲击在少女的心坎儿上,一时间她竟无以对答,只手捏葡萄,伴着将军一颗颗地享用金秋的盛宴。终于一串硕大的葡萄只剩下了一枝干串儿,地上则是一堆厚积的葡萄皮。二人呼吸着葡萄香气,口中也尽是葡萄的气息。少女正要问将军的名字,却又咽了回去,生怕他忆起了过去,忽的飞走了。
忽然,将军一把揽过少女,激情四溢地说:“你待我这么好,我无以为赠,只好就地取材,送你一个惊喜”少女心口怦怦直跳,呼吸粗重,口不能言。将军霍地站起,顺势扯下一根长长的葡萄嫩枝,折成几断,两只手三下两下地将枝条一个个从外包皮中褪了下来,止剩得几个通空的管状皮段。少女凝神注视,只见将军那双青筋暴露的大手如同绣女的纤手一般他以一个石子的尖端当作绣花针,在不同的部位钻出大小不一的孔隙,不一时,几个皮管便被制成了布满形状各异、大小不一孔隙的“漏管”。这时将军面带笑容,拿起其中一个“漏管”放在唇边,气息微吐,一曲悦耳的音乐便萦绕在葡萄架内外。少女欢喜地一跃而起,说声“给我”便夺过了那个“漏管”,学着将军的样子吹奏起来,谁知竟“扑”的一声,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将军哈哈大笑,接过“漏管”指给她看,少女“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原来“漏管”已成了“破管”。将军抚着她的肩耐心地道:“这是我们幼时孩童们自制的玩意儿,叫做土笛一般都是用柳条制作的,可惜这里没有,我只好就地取材了。葡萄枝比不得柳枝柔韧,你用力过猛,焉有不破的道理”少女脸上现出一层红云,将军轻轻拉过她的胳膊,笑道:“来,我教你”说着,拿起另一个自制的土笛,放在唇边,忘情地吹奏。这一次,声音较之方才的那只大不相同:这一只声音悠远、舒怀,闻之,似置身于袤袤广原之上。少女诧异道:“这一般的葡萄藤,怎的会有如此分别”将军不答,又拿出另一只,继续吹奏,这一只又较上一只大相迥异:声音明快刚劲,似万马奔腾,须臾间,绿屋中激起一番热烈欢腾的气氛。少女连连惊诧。将军的心神沉浸在音乐的美妙之中,忘情地轮番吹奏那各式各样的土笛。绿屋之中,一会儿激昂,一会儿柔婉,一会儿豪迈,一会儿幽雅飘逸。。。。。。天籁之音,亦不过如此。
少女靠在将军身侧,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之中,忽然声音嘎然而止,将军立起身子,双手捧着十多个土笛,微笑道:“送给若兰姑娘,以致连日来照料之谢”少女满脸通红,双手接过,犹似接着沉甸甸的金子,慎重地装入布衣的大袋中,携着将军的手,走出绿屋子,来到一片沙滩之上。
这片沙滩一望无际,除了几处瓜林、葡萄架依稀可见,余者一概被黄沙独霸。立在其畔,心中别是一番感觉。将军默不作声,似乎是陷入了困难的回忆之中。少女说道:“这里许多年前并不是黄沙之肆,据老人们讲: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大海,不知什么时候,一场大变革,海水尽去,止剩下这一滩黄沙。。。。。。不信,你看,这里还可以找到贝壳呢”说着,便蹲身轻刨沙土将军眉头紧蹙,疑问重重的样子。少女见他不动,不住地摇晃他的身子,与他凝神的双目相触,二人均似受了电击,将军忽地收起了苦思,对着少女天真烂漫的目光朗声大笑,接着伸展那长若白猿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少女,将她当空抡了起来。只见一个花篮般的身体绕着一根擎天柱自由地旋转,一阵阵惬意的曼叫从花篮上端发出,与擎天柱上发出的口哨声交织在一起,犹似一段活力四溢的青春舞曲
第一卷 第一章 3聚散情仇谁人定
在庄上又将息了个把月,将军的身体完全复元了,脸色也较先时更加丰润了。大伙儿十分高兴。这一日,德阿爷做东,请全村上下几百口到自己家中作客,为将军的康复而庆贺。村民们俱带了肉、奶、蛋、果、肉等,汇聚一堂,几个好事的妇人主动帮助阿妈下厨烧菜。说是在院中聚客,那院子怎容得下这一庄的老少几百口餐桌直摆到村中的小巷夹道中,犹如一条长龙,村民们均献出自家的桌椅。
正席桌上,德阿爷请将军上座,若兰似喜似忧地陪坐在旁,几位兄长则坐在另一侧,众乡亲欢天喜地地谈笑着,目光聚焦在这位福大命大的英雄身上。那天夜里,只知抢救他的性命要紧,却没有时间去关注他的面貌,又加上是在黑夜,更不能清楚地端详其面目。今日则可以畅心一瞻英雄本色,谁知他一脸的惊疑,满目的茫然无措。大伙以为他认生,几个汉子喊道:“大家同为大宋臣民,将军不必见外”将军仍是迷雾重重,口中喃喃道:“将军将军”大伙儿满心欢喜地为其祝宴,倒不把这细节放在心上,一气地穿梭来去,设酒、置菜,笑谈喧闹。
这时,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那张正席之桌,久久不转。若兰犹自坐在将军之侧,几位兄长招呼着大伙儿,倒也坐不安稳。将军眉头紧锁,极艰涩痛苦的样子。而那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这张桌面,只是此刻从久久注视的若兰身上移到了将军身上,目光中有痛苦、有无奈、又透着浓重的愤怒之情。
在德阿爷等的忙碌操办下,将至午时,酒席开宴。爆竹冲天、鞭炮鼓燥,德阿爷站在首席,洪声道:“诸位安静,安静”人们顿时静了下来,德阿爷继续道:“今天这场席面是特为我大宋英雄而设的”说着,将手中的杯盏盛满了酒汁,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洒在地下,接着又道:“党项人长年侵扰大宋边界,我们这临界而生的百姓深受其害,这位大难不死的英雄将领理当受到我们的犒劳,来就让我们为英雄干杯”说着,目光转向将军。
那束电光经久不息地射向首席,与这众相捧贺的目光鲜明对比。只见将军此刻目光如荼,神情激动,口中说道:“感谢乡亲们的爱戴,赵某带兵不利,以致沦丧,实乃罪臣,有愧于国家与百姓,不敢受众乡亲的犒劳。几日打搅,多承照料,不日吾当回归京都,向朝迁请命,带罪立功”说着,向众乡亲拱手行礼显然,他已恢复了记忆。
席间,乡亲们竞相敬酒与将军,场面热烈诚挚。
席毕,将军向众乡亲告辞,即刻便要成行。乡亲挽留他多住几个时日,然将军去意已决,毫无动摇之意。于是大伙儿纷纷捐出琐碎银两,以做盘费,将军一一致谢。德阿爷唤若兰为将军打点行李盘缠,一抬眼却发现她没了踪影儿。正奇怪间,只见若兰快奔而来,至将军身前,递上一盘包裹得结结实实的衣物行李,脸上淌满了泪水。将军连声道:“多谢姑娘”连日来的快乐和她寸步不离的照料登时涌上脑海,只是口中却没了词儿,只有一个“谢”字并那深情的双目。谁知若兰竟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团物事拍在他手上正是那十多个土笛。只见她哭道:“还你”将军脸上动容,轻声道:“那是送你的。”少女竟哭得更厉害了,“你。。。。。。你人都要走了,这这又有什么用处”将军无言以慰。
德阿爷上前道:“若兰,快回去将军身系国家大任,不可惹他生烦,回去”声音中充满了威严,虽然平素少女撒娇惯了,然而此刻却无丝毫的反抗,双手掩面,转过身子,冲开人群,奔向院外这时那束异样的电光也急转向,随她而去。继而发出一声粗犷而关切的喊声:“兰阿妹,你要去哪里”这人正是阿旺,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将军却僵立不动。
忽然,一阵阴森冷唳的怪笑将众人的心一凛,接着便是若兰急促的呼救声和阿旺粗犷的断喝声。
将军率先奔了过去,众人随即赶来。只见阿旺怔怔地立在地上,望着空中出神,口中仍自呼唤着若兰的名字。众人急问出了何事。阿旺木木地道:“走了,走了。。。。。。”忽然将军跨上前来,抓着他的肩膀发力猛摇,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旺竟然暴跳如雷,双目掣电,射向将军, “问问你自己若不是你,兰阿妹会出事么”众人急上前劝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阿旺掩面痛哭道:“兰阿妹,是阿哥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
原来,眨眼之间,若兰被那怪笑之人掳去,却如幽灵一般登时没了踪影,阿旺空有一身力气,一惊之下,却连走的方向都没有看清楚。众人嗟叹,忽听一男子说道:“恐怕。。。。。。恐怕是回不来了,我那美貌的妻子就是被这邪魔给掳去的,至今杳无音讯。。。。。。”说着,眼中现出无限悲楚之色。“这怪人专掳美貌女子,不知是什么来路,隔壁庄上有几个姑娘也是被这样。。。。。。。”话未说完,只听阿旺仰天长啸,声音悲切可怖
将军上路了,临行前,握着德阿爷的手说道:“赵某对不住令爱,对不住您全家和众乡亲。。。。。。”德阿爷目光凝聚,道:“生死有命,非将军之过也。”将军深感,凝眉无言。大家齐送将军至村头,止缺了阿旺。
在庄上又将息了个把月,将军的身体完全复元了,脸色也较先时更加丰润了。大伙儿十分高兴。这一日,德阿爷做东,请全村上下几百口到自己家中作客,为将军的康复而庆贺。村民们俱带了肉、奶、蛋、果、肉等,汇聚一堂,几个好事的妇人主动帮助阿妈下厨烧菜。说是在院中聚客,那院子怎容得下这一庄的老少几百口餐桌直摆到村中的小巷夹道中,犹如一条长龙,村民们均献出自家的桌椅。
正席桌上,德阿爷请将军上座,若兰似喜似忧地陪坐在旁,几位兄长则坐在另一侧,众乡亲欢天喜地地谈笑着,目光聚焦在这位福大命大的英雄身上。那天夜里,只知抢救他的性命要紧,却没有时间去关注他的面貌,又加上是在黑夜,更不能清楚地端详其面目。今日则可以畅心一瞻英雄本色,谁知他一脸的惊疑,满目的茫然无措。大伙以为他认生,几个汉子喊道:“大家同为大宋臣民,将军不必见外”将军仍是迷雾重重,口中喃喃道:“将军将军”大伙儿满心欢喜地为其祝宴,倒不把这细节放在心上,一气地穿梭来去,设酒、置菜,笑谈喧闹。
这时,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那张正席之桌,久久不转。若兰犹自坐在将军之侧,几位兄长招呼着大伙儿,倒也坐不安稳。将军眉头紧锁,极艰涩痛苦的样子。而那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这张桌面,只是此刻从久久注视的若兰身上移到了将军身上,目光中有痛苦、有无奈、又透着浓重的愤怒之情。
在德阿爷等的忙碌操办下,将至午时,酒席开宴。爆竹冲天、鞭炮鼓燥,德阿爷站在首席,洪声道:“诸位安静,安静”人们顿时静了下来,德阿爷继续道:“今天这场席面是特为我大宋英雄而设的”说着,将手中的杯盏盛满了酒汁,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洒在地下,接着又道:“党项人长年侵扰大宋边界,我们这临界而生的百姓深受其害,这位大难不死的英雄将领理当受到我们的犒劳,来就让我们为英雄干杯”说着,目光转向将军。
那束电光经久不息地射向首席,与这众相捧贺的目光鲜明对比。只见将军此刻目光如荼,神情激动,口中说道:“感谢乡亲们的爱戴,赵某带兵不利,以致沦丧,实乃罪臣,有愧于国家与百姓,不敢受众乡亲的犒劳。几日打搅,多承照料,不日吾当回归京都,向朝迁请命,带罪立功”说着,向众乡亲拱手行礼显然,他已恢复了记忆。
席间,乡亲们竞相敬酒与将军,场面热烈诚挚。
席毕,将军向众乡亲告辞,即刻便要成行。乡亲挽留他多住几个时日,然将军去意已决,毫无动摇之意。于是大伙儿纷纷捐出琐碎银两,以做盘费,将军一一致谢。德阿爷唤若兰为将军打点行李盘缠,一抬眼却发现她没了踪影儿。正奇怪间,只见若兰快奔而来,至将军身前,递上一盘包裹得结结实实的衣物行李,脸上淌满了泪水。将军连声道:“多谢姑娘”连日来的快乐和她寸步不离的照料登时涌上脑海,只是口中却没了词儿,只有一个“谢”字并那深情的双目。谁知若兰竟蓦地从怀中掏出一团物事拍在他手上正是那十多个土笛。只见她哭道:“还你”将军脸上动容,轻声道:“那是送你的。”少女竟哭得更厉害了,“你。。。。。。你人都要走了,这这又有什么用处”将军无言以慰。
德阿爷上前道:“若兰,快回去将军身系国家大任,不可惹他生烦,回去”声音中充满了威严,虽然平素少女撒娇惯了,然而此刻却无丝毫的反抗,双手掩面,转过身子,冲开人群,奔向院外这时那束异样的电光也急转向,随她而去。继而发出一声粗犷而关切的喊声:“兰阿妹,你要去哪里”这人正是阿旺,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将军却僵立不动。
忽然,一阵阴森冷唳的怪笑将众人的心一凛,接着便是若兰急促的呼救声和阿旺粗犷的断喝声。
将军率先奔了过去,众人随即赶来。只见阿旺怔怔地立在地上,望着空中出神,口中仍自呼唤着若兰的名字。众人急问出了何事。阿旺木木地道:“走了,走了。。。。。。”忽然将军跨上前来,抓着他的肩膀发力猛摇,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旺竟然暴跳如雷,双目掣电,射向将军, “问问你自己若不是你,兰阿妹会出事么”众人急上前劝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阿旺掩面痛哭道:“兰阿妹,是阿哥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
原来,眨眼之间,若兰被那怪笑之人掳去,却如幽灵一般登时没了踪影,阿旺空有一身力气,一惊之下,却连走的方向都没有看清楚。众人嗟叹,忽听一男子说道:“恐怕。。。。。。恐怕是回不来了,我那美貌的妻子就是被这邪魔给掳去的,至今杳无音讯。。。。。。”说着,眼中现出无限悲楚之色。“这怪人专掳美貌女子,不知是什么来路,隔壁庄上有几个姑娘也是被这样。。。。。。。”话未说完,只听阿旺仰天长啸,声音悲切可怖
将军上路了,临行前,握着德阿爷的手说道:“赵某对不住令爱,对不住您全家和众乡亲。。。。。。”德阿爷目光凝聚,道:“生死有命,非将军之过也。”将军深感,凝眉无言。大家齐送将军至村头,止缺了阿旺。
第一卷 第二章 1 华清池畔风流戏
隆冬将近,寒气渐袭,骊山之中的华清池可熙攘非凡。这里挤满了争抢着沐浴温泉的人们:不仅有当地的男女老少,更有偶经此间的游客。想当年杨贵妃何等的受宠,以致可以独享这人间奇致。
忽然,另一番景象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只听得闹哄哄一阵吵嚷。放眼望去,只见通向华清池的道路正中,有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身佩长剑,倒在地下,正被一群人围拥着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那男子貌似惭愧状,双手不住地打拱作揖。一名精壮男子浓眉倒竖,挥起醋钵儿大小的拳头,劈面便要向他打去。立即有一名女子抱住他的拳头,颤声道:“哥哥,手。。。。。。手下留情。”那精壮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华服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愤愤地转过身去。
只见那女子生得娇妍若花,柳态披风,一双明目似恕似怜地注视着那华服男子。另有两名女子柳眉倒竖,手握长鞭,两张桃面似要炸了开去,其中那名稍长的女子对着华服男子厉声喝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人面兽心的野狼我姐妹二人今日就结果了你这条狗命”说时,长鞭双双起势,齐向华服男子劈去。只听那华服男子哀哀乞怜:“红玉阿姊,碧翠阿妹,手下留情”说着已急转身体,避开两道功势凌厉的长鞭。谁知那鞭风只行到了半空便止住了,众人皆惊。只见两道刚劲有余的长鞭已紧紧地缠绕在一根金枪之上,这根金枪被一双凸着青筋的玉笋般的纤手紧紧握住。众人顺着这双手慢慢地将目光上移,只见那只坚定不移的胳膊根侧,微微隆起两座山峰,山峰之上,耸立着一根修长的玉柱,玉柱上擎着一颗令人荡心回肠的面容。简单精致的簪环间,长长地垂着一道光滑乌亮的瀑布,一身淡紫通体锦的袍熠熠生光。此刻的日阳已渐至中天,在强烈光芒的照耀之下,这女子更是散发出一身高贵诱人的气质。
只见她双目射出两道寒光,紧闭的樱唇忽然开启,说道:“我要他亲自死在我的枪下”口中说着,那根金枪已摆了开去,两道长鞭霎时间荡漾走开。两名执鞭女子轻轻晃了两下,惊异的目光瞪视着那根金枪。只见金枪婉转灵动,倏而锋利无比地刺向那华服男子。众人屏息,那男子吓得急忙抱头滚开,却怎敌得上金枪的速度只见一道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紧接着便是一个男子的大叫声:“英妹,你这是干什么”随即是一阵慌乱的嘈杂声。华服男子忙上前抱住那鲜血直流的胳臂,用白净的大手为其止血。那精壮汉子立时揣了他一脚,骂道:“滚开莫要再碰我妹妹的身体”华服男子依旧紧紧地抱着那条胳膊,忽的从身上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盒子,倒出一把白色药末儿,洒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汩汩的鲜血登时便凝住了大半。
却见那名紫衣女郞双眉紧蹙,牙关咬紧,全身颤抖不已。许多时候,忽地窜上前去,伸出纤手,紧紧攥着那华服男子的胸衣,另一只手灵锐闪动,只听“啪啪”两声脆响,那男子“啊”的一声,双颊上已印出两棵摇钱树。两名挥鞭女子呆呆地望着这一出,脸上尽现诧异之色,方才的一团怒气竟飘至九霄云外了。
这场别开生面的好戏不容错过,本来是径向华清池而去的人们,竟回转脚步,和正向这边来的人群合拢。将这一戏台严字合缝儿地围了起来。只听得那华服男子低声下气地道:“都是我不好,今日就让我死在你们面前,以谢我一生沾花惹柳的风流罪”说着,便要去抽身上的佩剑。紫衣女子双目凝视,待他长剑出鞘,横倒之时,四名女子的目中均是惶急之色。而那精壮男子则一脸冷毅。忽听一名女子道:“哥哥,你快。。。。。。快。。。。。。,不能。。。。。。”正是方才那名挡枪的女子。她的兄长痛心疾首地叹道:“都是为兄的对你关心不致,让你嫁与这样一般腌臜泼才唉,爹娘走的早,我只念着小心呵护于你,谁知。。。。。。唉”他最后一声“唉”字透出满腔的悲愤与无奈。劈手夺过了华服男子手中的那柄长剑。
紫衣女郎突然冷冷地道:“这样一个腌臜下流胚子,还不趁早叫他见阎王你留着他作甚”说说之时,目光已是对着受了自己枪伤的女子正是华服男子的妻子。只见妻子眼框中泪光闪动,嘴唇微微颤抖,却不出声,只是目中透出一束哀楚怜怜的光芒。那紫衣女子一怔,冷冷逼视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了开去。只听一名女子低声道:“姐姐,我们走吧,只当这辈子交了一场霉运,从此我姐妹二人远走他乡,再不受世间杂章纷扰。”说话的正是碧翠。
忽然,一阵粗躁的声音道:“奶奶的,你这不知好歹的狗贼,今天就给你小子个教训”众人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环眼汉子呲着两排雪白的钢牙,正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向那华服男子抢去。尚未近前,只见两道长鞭“忽忽”地向他舞来,惊得他一步后退错了开去。紧接着一根长枪直向他面门刺去,他又是一惊,急伸右臂拨开长枪,口中骂道:“奶。。。。。。我好心替你们出气,你们怎的黑白不分”他本要再骂一个“奶奶的”,却又咽了回去,目光扫向对他出手的三名女子,却无半分凶光。只听三名女子齐声道:“我们自己的事情,谁要你来插手”他喏喏连声,却迸不出半个字来,瞪圆豹睛,张口结舌,模样甚是滑稽,围观的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连那华服男子和那怒气盈胸的大舅哥都不由得露出笑意,华服男子自然多了三分得意。只见这莽汉一个奋身向前,冲至华服男子面前。众人一惊,只听他骂道:“王八羔子,今日得几位姐姐求情,方饶你狗命,否则,哼哼。。。。。。”说着,伸出了一只银盆大小的拳头在空中晃了一晃,转身大摇大摆地去了。走出一丈远近,竟又回头向着那几名女子“嘿嘿”笑了几声,几名女子脸上登时现出红云,又好气又好笑。众人皆忍俊不禁。
“说吧钱清江,你打算怎么办”一声斩钉截铁的暴喝,正是华服男子的大舅哥。华服男子嗫嚅了一阵,口中道:“这。。。。。。这。。。。。。”这时只听得一阵呼呼风响,众人急循视,只见一个丈八有余的黑衣汉子大踏步应着风声而来,目光直视前方,行至戏台,一把抓起抱着妻子胳膊的华服男子,厉声道:“大丈夫立世,敢做敢当,一味的忸怩作态,实实玷污我须眉正气端某平生最恨忘恩负义之人,今日姑且管管你这旁杂闲事。你务要有个明确的交待,否则,断不饶你”众人一震:这人方才一直立于人丛之中,默不作声,此刻竟毫无顾忌地单刀直入,着实另人佩服。只见他铜黑色脸膛,浓眉狮目,曲发宽额,鼻翼高耸,鼻端硕大,一张大口周围镶着一圈金色的卷曲胡须;身后背着一根赤铜色的虎头戟,另有一柄腰刀随身斜挎。几名女子竟不由自主地垂下兵刃,听他裁夺。
霎时间,一片静寂,连风声都绕道而行。只见那华服男子放开妻子的手臂,立起身子,局促不安之下多了一层深深的惧意,良久,方对着那三名女子深深一揖。紫衣女郎“哼哼”冷笑个不停,声音中充满了凄楚苍凉,众人闻之,不胜怜惜。钱清江目中现出疼惜痛苦之色,口中低声道:“紫雁,你。。。。。。我。。。。。。对不住你,你。。。。。。要多保重。”那对使长鞭的姊妹花眉目中现出忧郁之色,竟扑簌簌落下两串珠泪,碧翠揽着红玉的手道:“姐姐,咱们走吧”红玉点点头,钱清江再次顾盼,“你们。。。。。。”,话至半截竟咽了回去。二人毫不瞅睬,待步出一丈远近,红玉竟又回了一次头,这次却不是向着钱清江,而是向着紫雁:“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缘份已尽,又何必自寻烦恼”这些话语,字字敲击在紫雁的心坎儿上。忽然,她双手掩面,失声恸哭,发疯般地跑了开去
钱清江赶上前,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哪里还有踪影却听他大舅哥冷冷地道:“姓钱的,我妹妹对你一片丹心,自打结连理以来,家里家外她哪一点做得不叫人称颂如今你竟做下这一干风流冤孽来,她又以性命呵护于你,你小子哪辈子积来这等阴德从今往后你若再起那歪三扭四的邪心,休怪我申老大手段毒辣”钱清江脸色难看,极尴尬的样子,口中招道:“大舅哥教训得是,小弟今后只一心意对着英儿,痛改前非。”黑衣汉子洪声道:“方才这位兄弟讲得情理兼备,端某实在佩服得紧,有你这位仁兄,令妹实在幸甚之至。”说着,将头转向钱清江,“你小子确是好大的福气,有如此贤妻,要是不知珍惜,可是瞎了一双狗眼了你既已发了誓言,便不可再生他念,胡乱行事。若叫我撞见,定将你碎尸万段”钱清江急忙拜谢,余光之中,却见妻子正呆呆地望着三位姑娘远去的方向,心下思索万千,一时无语,垂下脑袋再不抬起。
这时,只听哈哈一声大笑,一个身穿夹衫的粗犷汉子大踏步走上前来,伸手拍了端壮士一掌,端某惊了一跳,未及答话,只听这人笑道:“兄弟好样的是否有兴致陪在下喝他个一醉方休”端正闻言,心下一喜,方才的惊疑一扫而尽,朗声笑道:“承蒙兄长高抬小弟,畅游醉乡本是小弟平生之大好也,走,我二人就来他个不醉不休”钱清江一家向端正行礼道谢,端正一拱手,便挽着夹衫汉子去也。众人眼见这二人风尘仆仆地远去,心中却是思潮起伏,今日这场戏的确名角儿辈出,美妙之至,观之乃平生之幸。继而向华清池不题。
却说那夹衫汉子与端正大步来到华清池侧旁一家酒肆中,酒店的伙计早已陪笑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那夹衫汉子大声说道:“把你们店里上好的酒来一三大坛”伙计笑着道声:“好咧”待二人坐定,三个伙计已搬上三大坛西凤酒,那跑堂的伙计陪笑道:“客官吃点什么”夹衫汉子道:“先切五斤牛肉来”伙计应声而去。夹衫汉子问端正道:“兄弟吃些什么”端正笑着吆喝道:“一只炖全羊”厨内应声,二人相视而笑。
店中吃酒的净是些做苦力营生的,抑或是做小买卖的商人,二丈见方的空间,上下两层挤满了客人,生意做得十分红火,氛围极是自由。二人目视对方,良久不言,忽然双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对方是一面镜子,恰恰照出了自己。
那夹衫汉子当先问道:“兄弟如何称呼”手中却已将两只大酒碗盛得满满的。端正答道:“小弟姓端名正,字泰真,家居吐蕃国。不知兄长上下如何”目光始终不离夹衫汉子的面目,似乎是被他盖世的气概给迷住醉了。夹衫汉子端起酒碗,仰脖子一气喝干,说道:“你我兄弟相逢一场,我先干为敬”端正也端起大碗一饮而尽。夹衫汉子却已将两只碗再次斟满,又是一气喝干。端正只得陪饮,谁知后来夹衫汉子便成了自斟自饮,一发不可收拾。端正十分纳罕,觉察出这人定是有着难言的伤怀之事。正在此刻,五斤熟牛肉和一只炖全羊一齐放到了桌子上,“客官请慢用。”伙计陪着殷勤的笑脸。那夹衫汉子抓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便大嚼起来,自此嘴巴被酒肉占满,再无说话的空闲。端正倒是不吃不喝,只拿一双黑星目注视着这条汉子。只见他宽肩阔背,背着一把分量极重的宝刀,双臂粗壮有力,伸展开来,欲要过膝;眉宇之间豪气难藏,却透着一股冲天的怨气,漆黑的胡须足有尸把长,映着一张黑红脸膛,正如关公在世。
端正端祥其良久,忍不住说道:“这位大哥,有何烦心之事,不妨对小弟讲一讲,小弟抑或能帮衫一二也未可知。”那夹衫汉子闻言,放下酒杯,吞下口中酒肉,目视店外,久久不动,端正叫了一声:“大哥”夹衫汉子方转过头来正对着他,勉强笑了一下,道:“适才在下一味单吃独饮,怠慢了兄弟,请勿见怪。”说着双手一拱。端正笑道:“你我侠义之人,怎可在乎这区区小节只是小弟关心兄长,兄长何妨将心中积闷说将出来,小弟也好见个分晓。”夹衫汉子长长叹了口气,正待开口,只听得店外大声喧哗,闹嚷嚷一片,二人遂拔身而起,径向店外察看。
但见西北方向上火光耀眼,二人顾不及询问,急急飞身赶去,夹衫汉子甩臂后掷,一锭银子恰恰落在了方才吃酒的桌子上,喊了声:“掌柜的查收酒钱”
第一卷 第二章 2 见义勇为真豪杰
二人奔至火起处,只见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火苗四窜,院内一片狼藉。二人冲进火场,唤那已乱成一团的家人,要了四只大水桶,飞步疾奔,将一桶桶井水灌浇在火苗之上,众人此刻如得了主神,一时间也奋力救火,人心齐至处,大火终于怏怏而去。
两条汉子顾不得被大火熏得焦黑的面目,待火灭,便急询问是何情由。一个仆人道:“唉我家老爷名叫李恩庆,是这里有名的大善人,我家夫人与老爷夫妻恩爱,生有一子,年方七岁。日子本过得温温润润,谁知骊山之后有一个匪窝,十分嚣张,时常到附近庄上抢掠。不想他经过我家门前,瞧见夫人的美貌,竟起了霸占之心,便下令他那帮小喽啰到我家抢亲,我家夫人死也不肯。老爷见状,怒火填膺,破口大骂,急追上去,却被这伙强贼一并掳去,只可怜了我家小主人。这起强贼如此亦不干休,又放了一把邪火,要将这庄园烧毁。”说着,滴下几滴泪来。众仆皆悲愤,可见平日里主仆情深。一袭话说得英雄义胆乍爆,怒气填胸。
“你们小主人现在何处”端正问道:“被几个兄弟保护在地窖中。”端正点了点头,转身向夹衫汉子道:“哥哥,此事端某不能不管”夹衫汉子道:“咱们一同到匪窝救人,索性捣了这伤天害命的贼窝儿”二人相对颔首,问清了强盗的据点和那匪首的名号,便对众家仆道:“众位好生保护小少爷,待我二人救出老爷夫人,令其合家团圆。”众家仆忙拜谢。二人飞身远去。
翻过山坡,来到后山,华清池的喧闹依稀可闻。二人依仆人所授路线,小心察索,终于在山坡下的一个窖洞口发现了一行粗陋的字迹:黑松寨。二人在窖洞旁立定,端正道:“大哥,我先去打探,你在此稍候片刻。”夹衫汉子道:“嗯,且以好言相劝,不可鲁莽。”端正应道:“是”便向洞口行去,来到窖洞口,对着厚铁门“咚咚咚”敲击三下,只听得洞内有人骂道:“他娘的爷爷才从烟火场上战将回来,一身的烟灰还没缷下呢”接着听得脚步声渐近,铁门“吱吜”一声开了,露出一张穷酸的枯鬼脸,额头皱得像个倭瓜,身材瘦小,年纪却并不大,皱着眉头问道:“干什么的”端正拱手道:“敢问你们大王可是尊居于此”这穷酸鬼老大不乐意地道:“甚么尊不尊的,找我家大王有啥事”
端正面现喜色,道:“在下一向对贵大王仰慕得紧,今日特来拜会,烦请这位仁兄通报一下。”那穷酸鬼听他讲话虽然文邹邹的,但听其语调煞是客气,大意也算明白,心下便多了几分喜欢,要知道:山寨之中,一向是上压下,大欺小。故转了态度,“嗯”了一声,道:“待着。”依旧关上铁门,上里面去了。
端正心下有了些着落,回身向夹衫汉子而去,将方才对话一一告白,其实夹衫汉子远远相候,耳朵却时刻关注着洞口的一声一息,屏息凝神。方才二人的一番对话自是听得只字不落,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一起门口相候。”
二人并肩行至窑洞口,足足等了有两刻钟光景,铁门复开,那穷酸鬼出现在眼前,看到夹衫汉子,惊疑道:“这是谁”端正忙道:“这是我的结义兄长,本是结伴前来,欲一齐拜会大王,只是方才因要小解,故此刻才至。还请仁兄多多包涵。”夹衫汉子双手拱拳道:“在下朱秉臣,见过兄长。”他闻见端正将自己唤作“结义兄长”,心中增了厚厚一层暖意。穷酸鬼引二人向洞内进发,口中道:“大王今日本不会客,你二人是得了天大的面子。”二人道谢。
顺着黑乎乎的窑洞隧道约摸走了四五丈远近,忽见一束亮光射将近来。穷酸鬼引二人朝亮光处而行,片刻间已出了窑洞,来到了一条相对宽敞的山路。二人心中俱道:“原来窑洞不过是个幌子。”顺着山路,曲曲折折,一路下坡,又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一片青砖砌起的大院,放眼望去,不下一里见方。那穷酸鬼用手指了指大院,说道:“我们大王就在这个院中,你们先在院门外候着,我去通报。”二人点头,随他走至院门口,便站定不动。
不一时,院门开了,穷酸鬼叫二人进去,二人并不言语,随其一步步向院正中一座颇豪华的双层阁楼行进。环顾四周,一个个小平房似随意搭建,粗陋得紧,然却无一例外地围绕着这座富丽堂皇的主楼,颇有几分不协调,却彰显出一种独道的霸气。二人心想:这山大王想必就住在这主楼中,用掳掠来的钱财在这深山之中给自己盖了一座“皇宫”,独享众兄弟的奉敬和这片广阔的天地。
思想之间,已行至主楼阶下,只听穷酸鬼往里面吆喝道:“报告大王,两位客人已带到。”只听里面一个粗哑的声音道:“不是一个人么怎么又变成了两个”端正应道:“大王明鉴,本是二人同来,只因大哥内急,故在下先至门首叩门而已。”言毕,只听得里面传出“哈哈”几声大笑,接着一个满脸拉渣胡子的汉子步出宫门,身后跟着一名空手而立的汉子和六名手执单刀阔斧的汉子,模样个个凶悍已极,那为首的汉子中等身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野性,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是何血种,虽是剽悍,却又心机极重的样子。
见到朱端二人,一脸的热情,伸右手与二人一一对握,极是殷勤,但整个阵势却表明了他已做好了十足的戒备工作:除了身后的六名贴身护卫外,院中竟无半点杂音,这给院子增添了无限的紧张氛围。那穷酸鬼这时已退了下去,朱端二人神色之间并无大异,心中可是均紧绷了的。俱想:如何想办法救出李夫人。二人齐道:“久闻黑松寨主大名,实在仰慕得紧,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寻常。”那山大王哈哈一笑,观二人容貌气宇,决非自己能及,心下忖道:“若不是有事相商,便是有些原由牵扯,决不似慕名拜访者。”遂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赵不二躲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实出无奈,不敢受二位贵客嘉奖。二位远来是客,且请进我这陋室之中受享一番兄弟们的敬意。”言毕,回头向屋内叫道:“摆上大宴,为贵客接风”只听屋内应了一声:“得令”山大王便上前携住朱端二人的手,一边一个,跨步向正厅走去。那六七名汉子立时分作三班,手中无兵刃的那个候在厅门口,另外的六名分列门庭两侧,一边三个,严峻庄重,一丝不苟。二人无意中对望一眼,皆现出钦佩之意,同时记下了“赵不二”这个名字,却哪里是慕名拜访分明是误打误撞。
为首的那名汉子待大王与客人至门边,伸右手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尔后迈正步将三位引至正厅西首的一张大方桌前。朱秉臣坐了上座,端正挨次而坐,那山大王坐下首相陪。门外的六名汉子已进大厅,立在席桌两侧,为首的那名汉子则立在山大王身后,这哪里是什么山寨简直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几名汉子脸上的郑重决不亚于大内卫士。
酒菜端上来了,上菜的一个个均是男人,形容貌相也有颇显俊雅的,只是无一例外的都十分恭顺,可见这山大王的虎威。餐桌上唯有酒壶是粗制的大容量型的,其余一切餐具菜肴均与宫廷无二。佳肴色泽鲜美,使观者垂涎欲滴。然而侍立的几名汉子却视若旁闻,一脸的冷峻。
山大王开口道:“二位请。我这山中距闹市华街甚远,故没有什么新鲜物样儿,只就这些粗茶淡饭,凑合凑合吧”神色之间甚是得意,朱端二人微微一笑,道一声:“请”待主人动筷,二人毫不谦让,吃酒夹菜,煞是洒脱。那侍立在山大王身后的汉子则不停地替三人斟酒,动作既干练又稳当。酒至半酣,菜已去了大半,端正以袖挘欤钡溃骸昂镁疲貌耍髦紊接蟹剑宸宸 鄙酱笸踝龀銮凡桓业钡氖质疲抗庵腥醋孕矸浅v毂嫉溃骸拔倚值芏擞氪笸醯么嘶迪喾辏的巳行摇s幸皇孪嗲螅恢笸蹩煞裆陀胛叶艘桓霰∶妫俊鄙酱笸趿成衔1020Φ溃骸昂问拢康滴薹痢倍苏溃骸笆饰糯笸跣虑懒艘桓龈救艘鲅拐蛉耍恢闭娣瘢俊蹦巧酱笸趿6苯θ葑饕坏览涔猓溃骸岸挥泻渭蹋俊彼淮鸱次剩允切闹性缬凶急浮br >
端正正色道:“那已是一位有夫之妇,又有一子,大王怎忍破其家哉”那山大王嘿嘿冷笑数声道:“她的那个脓胞丈夫早已上了西天了,她还是有夫之妇么一个儿子守着一份诺大的家业,岂有受苦之理她跟了我,不是傍了个极好的靠山么”朱端二人听他胡搅蛮缠,知仅凭说理难成其事,然礼让三分,端正又道:“大王是一位有德有威的寨主,怎可因这等小事没了威名”谁知那山大王摇头晃脑地道:“我生就是打家劫舍的强贼,从来没有什么声名,自然无需玷污,只渴望在这方圆几十里内盛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嗯,此生便足矣。”说时闭目养神,旁若无人。朱端二人主意打定,对视了一眼,心意已通。朱秉臣道:“那就对不住寨主了,我兄弟二人今日势必要带走李夫人。”语气平和,却中气十足,不容更改。山大王不答,依旧闭目养神,只听那侍立桌旁的汉子道:“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声甫毕,侍立两侧的六名汉子便手按兵刃,跃跃欲试。
朱端二人神色不变,按兵不动。朱秉臣道:“大王是明理人,何必如此”这句话便是下了最后通牒,意思是说:你如不放人,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那山大王一脸的不屑,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说道:“二位请便。”显是不肯做出让步。朱秉臣说一声:“好”刀光闪过,只听“啊”的一声,雪白的墙壁上便添上一道彩虹;紧接着便又是一声惨叫,另一名汉子应声倒地。端正扯下那汉子的衣衫,抹去腰刀上的鲜血。
转瞬之间,虎视眈眈的六条汉子,已剩得四名,其余的四名汉子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便已见到同伴倒地,严酷冷峻的神色转成了惶恐不安。忽然一声清脆的掌声,一人道:“好身手”便见人影闪动,朱端二人忙引目观望,只见一人飞身跃起,如闪电般欺至二人身后。
只见这人中等身材,一脸野性,手中执一件双头兵器:一头为阔斧,一头是大刀,光芒闪烁,锐利难当正是黑松寨主,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取了这件兵器。这时,见他忽的俯下身子,这件兵器立时如旋风般扫向二人下盘,朱端二人没想到会突然受到如此攻击,急纵身一跃,躲开了这一横扫;脚根尚未着地,但听得“呼啦啦”一阵声响,大厅四檐下忽然开了四个大洞,继而只听“刷刷刷”几声风响,十余支短箭径向朱端二人身上招呼。二人尚未站稳的身体急向右侧倒,短箭“扑扑”地钉入了墙板,箭身尚自颤动不已。二人心下暗道:这里有密室,须当严加戒备。相互示了一下眼色,背靠着背,两双大手紧紧握了一下,告诉对方:不可再手下留情,要先发制人,反客为主。这时,“呼啦啦”从四檐开口处跳下四名黑扎衣的汉子。
于是,二人身形展动,分袭那执刀斧的几名汉子和这四名才下来的黑扎衣汉子,狠命疾攻,再无半分手软。饶是他人多势众,却怎奈得两位英年豪杰,叱咤风云一时间,“啊啊”声不绝,血气充满室宇。那寨主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又多了一件兵器,只见那兵器作蜗牛形状,材料似若钢丝绳,根部却是一根大圆环。方才的那件双头兵器握在右手,左手将这件兵器向空中一抛,手腕抖动处,蜗牛展身,恰似一条银蛇,幽幽地探向端正腰际。端正一惊,急抽身相避,却是为时已晚。
银蛇触到端正身体,便灵锐地卷拢,越勾越紧,即而被那寨主振臂猛掣,脱落手中虎头戟,腰刀被缠住,身子倚在南墙壁上,一根钢绳紧紧套在身上。朱秉臣双眉紧蹙,怒气冲天,大刀挥起,直砍寨主面门,眼见那寨主的鼻子就要被削去一半,忽然一块大斧架在端正的脖子上,一名执斧手冷冷地道:“放下兵器”朱秉臣心念闪动,收起大刀,身形却不停住,跟着斜步上前,左手翻转之下,如探囊取物般将寨主揽在自己怀里,紧紧卡住他的脖颈,于是那根银蛇自然松动了。这一套动作,决无半分中断犹豫的空间,似是提前预备好的一般,实实叫观战的敌人暗暗震服。
就在此刻,一声“好样的”端正已劈手夺过那名刀斧手的兵刃,一斧将其劈作两半,解开身上缠绕的钢绳,纵身拾起失落的虎头戟,随手制住另一名汉子,眼见局势已对山寨极为不利,只听寨主道:“放了夫人,两家各罢兵”众匪闻言,齐齐怔了一怔,随后向朱端二人喊道:“还不放手”朱秉臣微微一笑,道:“见了人再说。”那寨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叫道:“带路”只见方才那名侍餐的汉子举步上前,为二人带路。此时,二三十名匪子只剩下十多名,却也不容忽视。端正紧紧挟着那名汉子,不敢再有些许闪失,以免再给兄长添乱。
第一卷 第二章 3百转千回柔肠断
一行人步出大厅,向左拐,斜向上行,只见山势陡峭,却比方才的凸石路大有不同。此处山林密布,翠草丛生,俄尔还可听到几声悦耳的鸟鸣。行得有一刻钟光景,但见眼前几座拱形门楼。门拴、门环、门钉、漆色,样样与候府之家无二。寨主叫声:“开门”里面传出一陈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大门敞开,只见一个花草错落有致的院子现在眼前:中间一个大石屏挡住了视线,不得见正堂面貌。
开门的那条汉子闪在左边,目送众人入内,寨主举步不乱,被朱秉臣挟着至正堂门首,唤那个侍餐的汉子道:“放夫人出来”那汉子应道:“是。”转身步入正堂,门帘掀处,但见室内陈设华丽,红艳满宇,两个大大的“喜”字分挂正堂两侧。那汉子转眼间便领出一个少妇,只见她双手背缚,口中堵着一条纯白毛巾,身上仍是一套家常衣服,泪水涟涟,体态丰盈有韵,犹似一雨中娇花。
端正心道:“难怪这匪头会如此着迷,这实较我家娘子还要胜过三分。”转眼看朱秉臣表情,只见他目光忧郁,似另有一番感触。当下不敢多想,急定神聚精,惟恐失于一朝。待夫人立定,朱秉臣冷冷地道:“放了她”众人目光齐注目寨主,只听他道:“放人”众人方解开绑缚,丢下毛巾。那夫人双膝下跪,颤声道:“谢二位壮士救命之恩”朱端二人淡淡一笑,手中却不肯松懈半毫。那名侍餐的汉子道:“你们的人已经放了,干啥还不放我们的人”朱秉臣冷笑道:“待夫人安全出了寨子,再放不迟。”众匪面色阴沉,黑松寨主大手一挥,甩头向后一望,众人立时开路。待寨主与朱端二人以及那名被挟制的汉子出门,五六名汉子慢下脚步,尾随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行人原路返回,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那断后的几名汉子忽然不见了,朱端二人心下犯了嘀咕,戒备之心更甚,一刻也不敢松懈。行至一棵大树下,忽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动,树上跳下五六个人影,两件兵刃已齐向朱端二人顶门砍下,二人急避,却已将肩头削破,鲜血汩汩而出。朱秉臣一怒之下,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献上命来”只见五六名汉子已向他们夹击,其中一名汉子将李夫人揽在怀里,阴笑道:“两位大侠,一命换两命,不公平交易”说时,一柄短刀已横在李夫人脖际。只听夫人哭道:“二位壮士的大义小妇人铭记在心,却不可为我伤了性命。只求二位再发慈悲,转告我那仆人,务必将我苦命的儿子抚养成人。否则,我对不起那死去的冤夫”
说着,放声恸哭。朱秉臣道:“就冲你这句话,我朱某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完好地救出来”目光中射出一股慷慨的英雄之气和浓浓的情思。端正道了一声:“好听凭大哥裁度。”朱秉臣将刀峰向寨主挨了半寸。略一使力便可切断他的喉咙,低头对他言道:“你这条命到底是要还是不要”那寨主虽冷酷,但性命攸关的事却十分上心。朱秉臣回首向端正望了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意思已经传达。
端正忽的飞身而起,放开那名被自己挟制的汉子,急欺至挟制李夫人的汉子身后,“扑”的一声,那汉子应声倒地,李夫人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端正抱起身子,飞身向山下而去。众匪更是一惊,寨主面上露出十分难看的颜色,只听朱秉臣道:“谁敢阻拦,立时叫你们寨主见阎王”霎时间,一片死寂,谁也不出半点声息。
约摸过了三刻钟光景,朱秉臣估计端正已出了寨门,遂收起钢刀,纵身一跃,已是两丈开外,道声:“朱秉臣在这里谢过寨主。”说完,推开黑松寨主,不等答话,转身向洞口奔去。只听那寨主的声音远远传来,“姓朱的,咱们后会有期”声音中充满怨毒之意。朱秉臣只管向前,见那穷酸鬼执着钥匙在洞门口打着哆嗦,便问道:“我兄弟和夫人出去了么”穷酸鬼哆嗦道:“出出去了。”“开门”朱秉臣令道。穷酸鬼手不住哆嗦,开了几次竟未将门打开。朱秉臣一把夺过钥匙,“喀喀”两下,铁门打开,将钥匙丢在地下,疾步而去。不多时,便望见李夫人和端正二人的身影,抢上前去,说道:“夫人,府中已不可久留,请速速打点行装别处营生。”李夫人频频点头。朱秉臣向端正道:“兄弟,我二人只有护送夫人安全转移,才可离开这里,这伙强贼决非善罢甘休之辈。”端正点头,二人意会神通。
此刻朱端二人一心护送夫人回府,却见李夫人不住回首顾盼,端正血气方刚,怒道:“我兄弟二人拼死救你出虎穴,你如今却贪恋安逸,与这贼道有情耶”只听夫人泣涕道:“我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安能忘记这弥天大恨”端正道:“那你频频回头,又是何意”妇人哽咽道:“夫婿对我一往情深,七八年来关怀爱护之情怎可忘怀如今他因我而命丧,被这伙强盗杀害,尸身下落不明,我岂能一个人走了”言至此,又是泣不成声:“我定要将他带回祖籍,生不能共存,死亦当相守。”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忽然,朱秉臣仰天长啸,声音悲切忧怅,端正闻之,心中又是一寒,见他表情黯然、专注,忽想起二人会酒之时他独饮闷喝之景,对这位兄长崇敬之下又多了几分怜悯,夫人不明就里,说道:“壮士是否觉得我贪生世间,有失道义”朱秉臣沉默良久,方道:“夫人错疑了,朱某对你的洁操佩服得紧,只因往事入怀,不由感慨,夫人莫怪。”端正此刻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前这位兄长身上必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怨仇史。当下言道:“夫人,我们当速速回府,待你们安全转移,我兄弟二人定会找回尊夫遗骸,送往你们祖籍。”夫人双膝一曲,就要下拜,被端正一把扶住。只见她双目噙泪,喃喃道:“二位的大恩大德,奴家今生若不能报,来世做牛做马,但凭驱策”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朱端二人护送夫人直奔府祗,夫人的体力自不比朱端两个,到府门口时已是气喘吁吁。及抬眼看见家中破败景象,不禁凄然:本一个峥嵘之家,顷刻间已成破墙残垣,上前三步,以手击门,口中唤着管家的名字,却见一个年轻男仆出来,脸色阴沉地道:“夫人,管家他”“他怎么了”夫人急问。“他已被杀害了。”
朱端二人顾不上夫人的情绪,急对男仆道:“速速打理行装,离开这里”
三人进得院子,夫人忧心儿子,得知他无恙,闭目按抚胸脯。遂刚毅地道:“二喜,你快叫大伙到正堂来,将少爷带来见我。”那男仆飞也似地去了。
不一时,家仆聚齐,大家泪眼汪汪,小少爷见到母亲,两行泪水扑簌簌淌了下来。夫人此刻已平静下来,沉静地道:“大伙跟随我们多年,实不忍相别,只是事有意外,今非昔比。这些年,我还留有些积蓄,二喜,将账房里的银票都拿来给大伙分散了,各自也有个营生。”众家仆个个恋恋不舍,二喜也立在原地不动。夫人叱道:“快去”
分割已毕,大伙儿默不作声,夫人淡然道:“大伙儿散了吧各自努力生计,莫要辜负了老爷平日里的教化。”众人含泪,渐渐散去。忽然两名婢子上前拜倒在夫人面前,泪流满面,“夫人,我们两个承蒙夫人收留,誓死跟随夫人您要赶我们重新流浪么”“快起来”夫人忙扶二人。“您不答应,我们便不起来”夫人无奈,只得点头应允。又有两名男仆死留下来。朱端二人亦点头道:“也好,路上也要有个照料。”
原来,这两男两女正是多年前流落街头的小孩子,被夫人救下后,一直跟随左右。如今感恩戴德,不忍相别。
第一卷 第二章 4兴衰聚散由天定
朱秉臣道:“我兄弟二人兵分两路,由我护送夫人归原籍,贤弟带二位壮士寻觅李老爷尸骸。”李夫人点头应允,唤那两个婢子道:“你二人速速打点行装,我们即刻起程。”二婢疾步而去。端正则向两位壮士道:“二位请指认尸骸,随我来。”
原来,朱端二人已计议好了,朱秉臣回家乡烈州,离兰州不远,故顺便送李夫人归乡;端正则是赴京洽谈药材生意,帮着寻着了尸身,便要继续赶路。那两名婢子不一时便打点了两三个包袱匆匆赶来。朱秉臣带着他们出了大门,将门虚掩,便急速朝西北方向进发。行有数丈远近,便听见身后人吼马嘶,声音好生熟悉,夫人身子一颤,朱秉臣道:“夫人莫怕,朱某自当护送几位安全转移,前面有几家客栈,到那里借辆马车,我们便可脱离虎口。”于是几人加快步伐,向客栈进发。
那身后传来的正是寨主及其匪兵的声音。朱端二人救走夫人后,寨主气愤难平,其手下军师献计:“大王,那两人身手确是厉害,可他们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待他们离开,咱给他来个回马枪夫人依旧回来压寨,大王依旧得天独厚。”黑松寨主扫尽颜面,听他这一说,正中下怀,待朱端二人离开,即刻便起兵回劫李府。谁知竟失了如意算盘,真是既恼又愧,无从发泄。那军师此刻也是无言,倒是寨主说道:“好后会有期”遂恨恨而去。
朱秉臣带着几人行至客栈,其时已是戌末时分,客栈中客人渐稀。朱秉臣进得店中,张口借一单骑和一驾马车,并叮嘱道:“要脚程快的,耐久力好的”那店小二答道:“客官,今日借马的人太多,店中现只剩一匹马,年纪尚幼,体力应该不错。若借马车就请到别家问问吧。”朱秉臣拍出银票叫小二牵马。李夫人忙从身上取出银票奉上,朱秉臣摆手拒绝,夫人怎肯终是朱秉臣依了夫人。即刻至另一家客栈借马车。那家店主人见他们情况紧急,又衣着华贵,朱秉臣虽布衣裹身,倒也不穷酸,似是护院一般人物,便起了不良之心,想趁机敲诈一笔。于是店主故意皱眉道:“客官,近日马车紧缺,草料又贵,若不是见几位行色匆匆,小人实在不愿相借”未及其絮叨完,朱秉臣已明其意,正色道:“你的马可是好马车子可是优等的”那店主人忙夸耀道:“马是极好的马,车是极佳的车。”朱秉臣道:“那便请牵来叫我等过目。若合意,便连马带车一并买了去,岂不省了你的草料”那店主人闻言,心下盘算,务必要定个高价。转身向后堂呼唤:“将上好的那套车马牵出来”
不一时,小二牵来一驾马车,朱秉臣过去察看一番:马倒是一般品种,养得倒是肥壮,那马车的确是上好的质料。如此境地,不宜多耽搁,当下决意买下。那店主人伺候在旁,察言观色,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笑吟吟地道:“这套装备少说也得一百二十两银子,只是出门在外不容易,就去了零头,一百两银子了差。”朱秉臣纵横江湖,什么没有见过这套马车充其量只是一二十两银子的差使,店家竟这般黑忍住怒气道:“可便宜些”店家见他说话谦和,以为是个不生事的安分主儿,便堆着笑脸道:“一百两银子,已是不多,您也要体谅我们呐,一分也少不得的。”价钱寸步不让,脸色却依旧灿烂。
哪知朱秉臣忽然吼道:“好不识抬举小小店铺,竟如此敲诈勒索二十两银子,车马都要拉走”说时,目光掣电,直射向店掌柜面上,顺手拍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那掌柜的知道自己如意算盘落空,眼前这人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心想:莫要因小失大,好事变坏事。于是忍气吞声,仍旧笑脸相迎。
朱秉臣哪里将他看在眼里牵马拉车,招呼众人上车启程,出了店,骑上单骑和马车并辔而行。自己乘上单骑便向前路进发。店主人见客人去远,忙收了银票,这钱给的也是宽宽绰绰的,只是自己的那套敲诈计划落空了。于是只叹息了一回,倒并不心疼。
出了客栈,走上大路,朱秉臣欲快马加鞭,赶攒行程。不料夫人在车篷中叫道:“朱大侠,请稍等。”朱秉臣停住,李夫人探出头来,将一叠银票递过,说道:“ 一路上多承大侠照顾,时时处处会有不便,这些银票请大侠放在身侧。”朱秉臣不接。李夫人面现愠色:“大侠若不纳,就请自此分手,分道扬镳”朱秉臣无奈,只得接了银票,翻身上马,驱车快行。
此刻,正值夜深人静,路上几无行人,通行甚畅。朱秉臣思想不断:端兄弟不知现在何处,事情办得可顺利想到一朝结缘,又恰逢仗义行事,敌场上肝胆相照,意会神通,虽熟识之人所未能及也。方才相聚,又便分离,此生不知还有缘相见否冷毅的脸上竟然动容,眼框红了一圈。及听到车篷中母亲教育儿子的话,心中涌起万般滋味,真是百感交集
只听李夫人对儿子说道:“自此你不可再娇生惯养,好生习文练武,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就像朱叔叔这样。也不屈了你爹的冤魂和娘的希望。”末了又补充一句:“一定要练得棒棒的遇到恶人,决不可手软”那孩子只一个劲儿地答应。朱秉臣心中叹道:“好贤德的妇人相夫教子,却命运不济。”又想到她自匪窝至家中,一路上的一言一行,脸上现出敬佩之情,忽又转为黯然,心中一阵刺痛爱妻的娇花美貌、温柔款款,一时间涌现脑海一双冷目顿时模糊一片。两匹马并辔疾驰,不觉间已出了长安城。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得得”声,朱秉臣一个机灵,放缓马步,翻身下马,将马车赶至路边,于马身侧向后窥视。只见两匹黑马并辔疾驰,借着月光,依稀看见是两名健壮的男子,身形犹似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听一人道:“我二人要速速赶上夫人,以防不测”朱秉臣闻言大喜,原来是两个男仆,立于路中央,大声道:“二位止步,夫人在此”那兄弟二人听出是朱秉臣声音,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先向朱秉臣施礼。
夫人在车中听到二人声音,喜道:“可来了老爷的”不等她问完,二人便抢道:“多亏端大侠仗义相助,已托他的朋友镖局头领差人送往家乡了,也许比我们还要先到呢”夫人噙着泪吟道:“好人呐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朱秉臣闻言,忍不住问起端正,“端兄弟如今在何处”二人道:“端大侠被朋友留宿,打算明天一早便向京都进发。”朱秉臣点头。夫人深情地道:“朱大侠,来日定要请端大侠与你一并到家中做客,以谢舍生相救之恩。”朱秉臣拱手,心道:“苍海茫茫,相聚是缘,谁又知能否再会”
一夜,马不停蹄,至破晓将出凤翔府,人困马乏,须找个地方歇歇脚,喂喂马,养养神儿,朱秉臣道:“我们得找个店歇息一下。”男仆道:“前面不远,有一家茶馆,我们只需再走一刻钟,便可到达。夫人,您且再忍耐片刻。”于是,策马疾行,一阵狂奔,但见路侧一片田野,一个大大的招牌“麦香茶馆”就挂在田野旁一间双层楼阁上。待马车驶来,早有一名面相慈善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微笑道:“客家,里面请。”朱秉臣拍着马道:“相烦老板将我们的几匹马好好喂上一喂。多加些草料,饮些水。”妇人微笑道:“好办,客官放心。里面请”
婢子扶夫人下车,孩子睡得迷迷呼呼。一名婢子回车篷中去拿衣物替他盖上,才出了门槛,立即惊慌失措地退回来,众人忙问其故,她答道:“那边那边来了好多官兵,不知是干什么”一听官兵二字,朱秉臣心下一凉:莫非自己被发现行藏
第一卷 第三章 1缘人自逢缘中人
朱秉臣当下不及多想,已跨出门去,果然一队严装束服的的官兵向这边赶来。目中当即现出凶光,手指“喀喀”作响。只听屋内李夫人道:“小莲,不要大惊小怪的,我们又不曾犯了官司,自然与我们无干。”两名男仆同朱秉臣站在门首,心中想的却完全不同,他二人只道:夫人孤苦伶仃,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只见那官兵至前面一个庄园便停住脚步,将庄园团团围住。那庄园距此处数十丈远近,虽不甚华丽,却是明净大方。朱秉臣心中乱作一团:莫非是他们找错了地方自己若不速速离去,非但自身难保,恐要累及众人。
那两名男仆见官兵围了别家院子,心下安慰,拍了拍朱秉臣的肩膀道:“朱大侠一路劳顿,务必好好休息一下。这事与咱们不相干。”朱秉臣向两人淡然一笑,以示感谢。一直注视着外面的夫人却觉察出他心事重重。心道:这位兄弟相貌堂堂,一路上慷慨仗义,却竟与朝迁作对,难道是什么帮会的头目一时间,难解其咎。只向两名男仆道:“咱们在此不可久留,在店中带些干粮,速速赶路要紧。”朱秉臣心存感激,更赞其聪明机敏,知而不露。
于是二仆向店家要了一大份干粮和一大壶热水,店小二牵出车马,结清帐目,便呼唤朱秉臣一齐赶路。二婢子扶夫人进了车篷,三个男人攀鞍上马,一行人便欲向前进发。只听夫人在车中道:“咱们走小道吧,驿道大路风尘滚滚,叫人心神不宁。我正想要清净一会儿。”二仆道:“此处向右拐有一条林荫小道,虽不甚宽阔,倒也足以过得我们。”夫人道:“如此甚好。”朱秉臣在马上不言语,心中暗暗感激。
忽然,一声狂喝声自那庄园处传来:“反贼赵无忧,速速出来受降”朱秉臣心一凛:赵无忧他被冯拯介绍,担任皇家镖局的总镖头时,尝闻得赵无忧是一名忠君爱国的少年将军,据说家世背景极为复杂。今如何成了反贼心中愁肠千缕,不能释怀,说道:“夫人,你们且先行,我即刻便赶来,在前面大路会合。”夫人沉默良久,朱秉臣心下发毛:莫非她起了什么念头
只见夫人从车篷中探出头,悠悠地道:“朱大侠,你有何隐衷,不妨说来。我等黎民百姓与朝廷无瓜葛,但凭良心做事。我们虽无大能奈,但人多智谋广,指不定一两拨千金,能帮上些忙呢。”两名男仆露出惊疑之色,四目注视朱秉臣。朱秉臣心中一阵暖意:自己一路奔逃,不想尚有人体恤,可见世间真情常在。冷毅的双目竟然盈满了泪花, 爽口道:“戴罪之人,不值得夫人如此相待。朱某身犯重苛,虽欲护送夫人归乡,又怕连累众兄弟姐妹,只好就此别过,还请两位壮士小心保护夫人,朱某告辞了。”说着,双手一拱,勒马转向。只听夫人沉声道:“朱兄弟”她改口“大侠”为朱兄弟,实是以嫂子的身份说话。朱秉臣勒马候听,夫人道:“世事皆出有因,我尚不问你来由,只就你萍水相逢,仗义相救,已知你非奸恶之徒。便是以我的性命换得你的安全,也无不可。”朱秉臣面露难色,实不愿她卷进自己这场纷纷杂杂的漩涡中来。于是将马一横,道:“朱某一人之事,自应一人担当,不劳夫人牵挂。”言毕,勒马便走。
夫人沉吟了一下,转向两名男仆道:“你二人留下,与朱兄弟同行,他若有难,救他便是报答我和老爷。”二人望着车篷欲言又止,夫人面色严肃:“我与两个丫头自己回老家,不必多言。”二男仆作难。朱秉臣锁眉,首项微颔,良久,方道:“实不相瞒,朱某此刻非为自己,只因那赵无忧是当朝正直之人,故不忍心他惨遭人害,欲出手相救。”夫人低头思考了片刻,镇定地道:“你既已是戴罪之人,如此恰是飞蛾扑火,连自己也要搭上去的。”朱秉臣双眉上扬,道:“便是拼了这身性命,也不能善罢甘休”双方争持不下。这时只听一声柔和沉婉的声音道:
“大家不必作难,奴婢自有道理。”众人皆惊,夫人道:“荆玉,你不可乱来”却听荆玉丫头道:“夫人尽可放心,奴婢定可教这场事化险为夷,我亦毫发无伤。朱大侠只需将你那坐骑借我一用。”朱秉臣听这女孩子话语执著中肯,便不由自主地将马牵给她。只见她飞身上马,哪里还顾得上夫人在后面的呼唤眨眼间,已驰出数十丈,径向那庄园而去。
夫人心忧,朱秉臣道:“我跟在后面,以防不测。”二男仆伸臂拦道:“有我兄弟二人在,朱大侠不必涉险。”言毕,已攀鞍上马,忽听车篷中一女子声音道:“两位哥哥,我也去我和荆玉姐姐搭档日久,极默契的。”两个男仆先是呵呵笑了几声,随后觉得她说的在理,便教她坐在兄长的前面,自己兄弟两个权当保镖。
两匹马也去远了,这里只剩下朱秉臣和母子三人。孩子问道:“娘,荆玉姐姐能行么”夫人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孩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朱秉臣无言。
三人远远望见荆玉到了庄园门口,在官兵聚集处滚下马来,三人皆失声叫道:“荆玉”那荆玉似甚不以为意,从容地爬将起来,在军官面前指手画脚,声情并貌,不知说些什么,竟将那军官说得心花怒放。待两匹马冲到跟前,那军官立即转善为恶,怒叱道:“干什么的阻碍爷爷办差”
却说朱秉臣与夫人在那边心中更忧,朱秉臣几欲亲自过去,又恐节外生枝。夫人口中不言,手心亦是捏了一把冷汗。正在此刻,见那起官兵四散开来,一个个整装束甲,攀鞍上马,向东南方向浩荡离去。眼见得一群叱咤风云的官兵消失得无影无踪,朱秉臣与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却是一般的喜悦。又见荆玉翻身上马,动作洒脱至极,纵马飞驰,二男仆竟落下几丈远,知她方才决不是失手坠马。于是只待着他们几人归来。
不一刻,已行至夫人面前,勒马缓行,翻身下马,向夫人拜道:“官兵已退,夫人放心。”又起身向朱秉臣道:“朱大侠,赵将军如果真在庄园,当速行。”那神态,竟是满脸的正义肃穆。朱秉臣大奇,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夫人脸上亦满是疑惑,那荆玉看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时,两个男仆带着另一名婢女小莲也驰了过来。朱秉臣道:“我到园中察问,救了赵将军,再相会合。”
夫人道:“叫大刚小勇同去。”朱秉臣没有推辞,于是两个男仆与朱秉臣去了。夫人望着三骑奔去的背影,默默发呆。这里小莲和荆玉却嘀嘀咕咕地讲论开来。两个少女边说边笑,直笑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夫人见景,点着她二人的鼻子道:“两个小鬼,尽胡闹”只听小莲喘着气道:“夫人今后,我们可得防着荆玉点了,您不知道她的手段呢,您知道她是怎么支走官司兵的么”说着,拿一双眼斜觑着荆玉,只见荆玉满脸通红,低声笑骂小莲。小莲却毫不为意,冲她拌了个鬼脸,便手舞足蹈地演说开了,引得夫人和小少爷也捧腹大笑。
却说朱秉臣他们已奔至庄园,只见庄上门户皆开,一名六旬左右的老翁被一名家仆搀扶着进入正堂,门外一群民众尚自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几名好事的上前和他搭话,问他们来此是何情由。朱秉臣借势发挥,“我三人路经此地,见官兵无故扰宅,实在愤恨,故想要请问诸位端的。”一名小伙子道:“是了,方才那帮官兵揪着郑老伯,硬要说什么私藏叛党,将郑老伯拳打脚踢,唉,真是天纲失正,郑老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大善人,哪会结交什么叛党亏得方才那位姑娘来得妙,三言两语支走了凶神恶煞的官兵,不知那叛党赵无忧究竟是个什么人,竟会那样无情,为了仕途宁可抛下自已青梅竹马的情人。我可是做不到”说到此,众人也是眼中放光,又充满疑问。朱秉臣闻言,心下甚乐,不知这荆玉编出怎样一套说辞来。这里且先不管它,先救出赵无忧是正道朱秉臣道:
“多谢兄弟指教,我等游走江湖,行侠仗义,亦最见不得这横行霸道的叵耐事还请哪位仁兄引我们到庄上去实察一番”方才那个年轻人道:“这个容易,请随我来”
却说夫人这边一片欢声笑语,夫人抿着嘴听她们两个讲述荆玉的丰功伟绩。只听小莲绘声绘声绘色地道:“刚才我见荆玉姐姐从马上要摔将下来,我的那心呀,简直要蹦出来”说着,捧着心窝做了个放飞的手势,荆玉直向她撇嘴,小少爷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刚小勇两位兄长急得快马加鞭,要上前救起她,谁知”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撇了一眼红了脸的荆玉,继续讲道:“原来,她葫芦里卖有鬼名堂那官差喝道:干什么的”边说边做个执鞭的动作,学着官腔道:“如实道来只听荆玉姐姐哎呀一声哭了出来,一脸的怨愁,满面泪水,哀楚楚地道:赵无忧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上了将军就忘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将我一个人弃在路上;自己却扬长而去。赵无忧,我便是做鬼也饶不了你她说着;竟整出一大盆眼泪来,几个官兵都哭得魂断神消;对她大发恻隐之心。”言毕;唧唧咯咯地笑个不住;荆玉嗔骂道:“不知死活的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要来掏她的咯吱窝。吓得那小莲忙向夫人求救:“夫人,你快看呐,她越发没个体面了。”夫人笑道:“后来呢”“后来,那兵头子竟向恭敬地她打听赵无忧的下落,荆玉姐姐一脸酸楚,我和赵无忧从小青梅竹马,两家也十分交好,他口口声声对我说:月儿,我赵某今生今世非你莫娶可如今他贪图名利,竟将我一人抛下哼我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定要让他瞧瞧我的厉害说着,竟又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兵头子被她的话题给迷住了,竟也没想想她是哪里的怎会跟赵无忧青梅竹马倒又是急切又是同情地盘问赵无忧的下落。姑娘放心,待我们抓到了他,治他个背义叛国之罪,要他向姑娘八拜九叩谢罪只是他现在向什么方向去了荆玉姐姐信手一指,那边那起官兵得了宝贝似的,口中骂道:我们中了赵无忧这小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哗哗啦啦地撤了去。”小丫头一脸的豪气,似乎这便是自己的丰功伟绩。夫人听了,也笑个不住。小少爷半懂不懂,只看着小莲那有声有色的表演挺有趣。
许多时候,不见朱秉臣他们回来,夫人十分焦急,注视着庄园的方向,只听孩子叫道:“娘,我饿了”小莲忙打开干粮,拧开水壶盖子,说道:“少爷,委屈你了。到了老家,再好好补上几顿吧”夫人却一脸忧虑,仍注视着前方。孩子咬了一口干粮,道:“真香”
却说朱秉臣一行三人被老妇人引着转到了后园,这里是一片菜畦,时近初冬,也无别样菜蔬,尽是些萝卜白菜。园子倒蛮宽敞,打理得干净利落。朱秉臣无言,只将脚步随着老妪步步前行。至水井旁边,老妇停住脚步,四下里顾盼了一番,继而弯腰,以手拨地,将水井旁边一块田地的浮土轻轻拨在一旁,露出一个古铜色的方形木板,老妪向他们示了个眼色,以手指木板道:“就是这里。”遂一只手捱着木板的一角,另一只手扳动那头,一个黑洞洞的大口便出现了,原来这是一个暗窖。老妇示意朱秉臣下去,自己和大勇兄弟二人留在外面警戒。朱秉臣会意,纵身下窖,顺着一级级台阶下到了地窖底部,只听一人喊道:
“谁”朱秉臣坦言道:“赵将军不必惊慌,是我特来救将军。”“哧”的一声,窖中霎时明亮起来。朱秉臣看到了角上的一人:面容憔悴,眉锁千愁,目凝焦忧,气吐百怨。看见他,先是沉默,尔后问道:“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如何知晓我的底细”朱秉臣朗声道:“将军的英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适才在下在近旁的酒店中饮酒,听得这边人嚷马嘶,故远远观望,听见捉拿反贼赵无忧几个字,心头一惊,便奔了过来。”
那人道:“官兵呢”朱秉臣道:“已退去了。”那人犹疑了一阵,朱秉臣道:“适才同行的一位少女略施小计,将官军引走了。”那人仍是若有所思经历过颠险的人也许都有这种戒备吧朱秉臣不也如此于是大声道:“大丈夫立世,当断则断将军如若信得过我朱某,便请即刻动身,再晚恐生差池。”言毕,凝色伫立,一双黑星目冷毅地注视着赵无忧。赵无忧拿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迎上他的掣电双睛,心下一惊:真英雄何须曾相识天下英雄心映心。心念既动,一跃而起,正色道:“立即便随大侠去也。只容我与叔婶道别。”朱秉臣冷颜道:“话休冗絮,事不宜迟。”赵无忧点头。便秉着烛光与朱秉臣走出窖来。
老妪见二人出来,庄严地道:“贤侄可速去,不必多礼。我与你叔父只求你能平安逃脱这场劫难,不失了赵家这根血脉。”说时,转身拭了一把老泪。赵无忧口中涩滞,俯身一拜,打了一拱。老妪引四人从后园侧门而出。
第一卷 第三章 2喜结连理尽释嫌
于是,朱秉臣三人带着赵无忧与李夫人等会合。两下见面,赵无忧先是一惊,李夫人上前道:“赵将军不必惊忙,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一家亏得朱大侠与端大侠鼎力相助,才得以死里逃生。今见赵将军之遭际,心中实不忍,故请赵将军暂且到我家乡避难,再做计较。”赵无忧迟疑了半晌,道:“恐连累各位。”夫人道:“将军勿要推辞,小妇人这条贱命是朱大侠给的,如今就算失了,也做一件有德之事,不枉惜。将军请速行,莫要耽搁。”赵无忧尚自犹豫,夫人急道:“将军不可因小失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了此身,今后仍可保家卫国。快走吧”大刚小勇已将马牵到他面前,“请将军上马”
赵无忧望了一眼朱秉臣,只见他目光灼灼,面现焦急之色。赵无忧道了一声:“好多谢诸位”翻身上马,一行人紧相联属,向兰州进发。
话说秋尽冬至,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兰州城外一片寒彻,路上行人稀疏。忽而一阵时高时低的亲密热切的对话自路那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对伉俪亲密相携,旁若无人,谈笑自如,径向这边走来。那少妇妆扮俏丽,姿色颇佳,那郎君风度翩翩,相貌俊雅,含笑携妻肩,一幅心满意足、夫复何求的神色。
只听少妇道:“你可改了那不轨的行径,从此与我恩恩爱爱,好生过活”郎君温款笑道:“那是自然。我杜千秋自当改头换面,从头再来”那少妇又道:“那些不明就里被你无缘无故害死的红颜,务必善加埋藏,立一块大碑,题名:冤红之冢。多烧些纸钱,度她们早日超生,也可减你些罪孽。”郎君道:“谨听娘子教诲,小生从此改过了。”停了一下,又道:“娘子,你是上天赐给小生的贵人,治愈了小生积年的情痴积郁,怪谲之癖,小生不知如何报答你”说着,竟红涨了脸,白晰的面上覆上一层春桃之色。
少妇见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上亦起了红晕。笑谑道:“你只需改了那毛病,便足矣。莫要口是心非,朝三暮四,再伤了为妻的心。”说着,低下头,若有所思。郎君以手轻抚其云鬓,郑重地道:“我杜千秋对天发誓:若有半分非分之想,定要天打五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少女斜睨他一眼,嗔道:“装腔作势”
正在此刻,只听一阵慌乱的呼救声从道旁的麦田传来。少妇急道:“快莫不又是一个淫贼”郎君脸上先是一红,继而抬头向喊声处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惊慌失措地朝大路跑来。后面传来一声不堪入耳的秽语:“小嫩鸡,怎跑得出哥哥的手掌心,早早地依了我,两下欢喜”那女子脚步已乱,后面那人的步子却既长又快。那女子更是心慌,惊悸之下,竟一跤跌在地下,这一来,那男子便一步跃上前,伸手抓她的衣衫。忽然听见“扑”的一声响,紧接着,“唉哟”一声惨叫,继而一声怒骂:“哪个多管闲事的,找爷”一个“爷”字出口,未及说出第二个,又是“扑”的一声响,紧接着,“扑扑扑”几声连续的声响,“哎哟,哇呀”惨叫声不绝,却再也没有叫骂声了。
那摔了跤的女子怔怔地从地上爬起,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衫,确是一个可人的小家碧玉,她望着这个方才还紧紧相逼的得意浪子顷刻间已身中数只兵刃、爬在地下连声叫苦,心中既喜又惊,忽抬眼看到了几丈开外的一对伉俪,又看了一眼爬在地下的浪子,忽的拔步奔向伉俪,“扑通”一声跪下,泣道:“多谢恩人相救”那少妇见了,忙扶起她,眼中充满了关切,“妹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眼圈一红,说道:“我是这村中的姑娘,尚未成亲,他”说着,用手指向浪子,“他已娶了三妻四妾,又时常在外面沾花惹柳,却是三番五次地纠缠于我。我时常小心规避,不想今日若非二位相救,恐怕”说时,脸上现出一层红云,少妇也不由得心中一动,回首望了丈夫一眼,见他面有惭色,戏谑道:“今儿你可要以毒攻毒了”那郎君脸上又红了一层,诡谲一笑,纵身跃向尚在地下叫苦的浪子,一脚飞过,踢得他连珠价喊疼。只听郎君道:“你如何可与我相提并论我又怎如你这般滥淫无道”那浪子方要讨饶,郎君又是一脚踢出,口中道: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那浪子叫苦不迭,“爷爷,祖宗”喊个不停。郎君“哼哼”笑道:“我说你不济,果真不济,既然做得起,就要当得起。爷爷便是这里头铁铮铮的好汉,可如今已定情一处。只是娘子还不真了解我,放不下心”说时,目光已转向少妇,他这明明是借机向夫人表白。那少妇早听到了他的弹辞,娇嗔地瞪视了他一眼。
只见郎君一把抓起爬在地下的浪子,“嗖嗖嗖”数声,浪子亦是“哎呀”不断,几柄闪着银光的三寸长短刀已回到了郎君手中。接着,“扑扑扑”又是数声,郎君拍了几下,汩汩流着的鲜血便凝住了。
这浪子见遇上了强手,“扑通”一声跪倒,求道:“好汉饶命,这番是再不敢了。”那郎君对他冷笑道:“谅你这点能耐,要想再犯时,先想想这几柄刀子。”说时,几柄短刀在他面前晃几下。那浪子打了个寒噤,哆嗦道:“掌门人饶命,小子今日是服了,再若犯时,掌门人依家法严惩”郎君乐了:自已成了掌门人了这厮本事不济,戴高帽子的能耐倒是蛮高了。不过自己的造诣当了这情门的掌门人也是绰绰有余。心下忖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妻子,只见她正在那里偷笑呢。心中更是高兴,遂道:“今天爷爷高兴,叫你捡了个便宜。你只消记得,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你今后又做起了这营生,传到我的耳朵里,你休想再要这条狗命”那浪子叩首不迭,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夫妇二人安慰了少女一番,便继续前行。只听少妇道:“相公,到了。”那郎君微笑道:“你爹爹会认我这个女婿么”少女满含嗔意地睨了他一眼:“自然不会认你这个打家劫舍的淫贼”夫君立即笑而不语。忽然少女惊叫道:“不好,是他”
第一卷 第三章 3旧情难忘怨妒生
只见少妇手拽丈夫衣衫,目光却注视着前方一个精壮魁梧的汉子,现出一幅局促不安的样子。郎君瞅了一眼那汉子,脸上现出黑沉之色,硬梆梆地道:“怕他做甚”只见少妇使劲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绕道而行,那郎君却像在地下扎了跟似的,忽而斩钉截铁地说:“走,我就要他亲眼瞧瞧你是我的妻子,他哪个地方配得上你”说着,便要迎上去会那汉子,少妇即刻怒冲冲地道:“你就充你的假冒好汉吧从今往后,不要再来招惹我”说完,便赌气去了。那郎君忽然泄去满腔的郁愤,疾赶上前,揽住妻子肩膀,口中连连赔不是。
一盏茶工夫,二人已来到一个围着高高栅栏的大庄院。只见少妇面露难色,举措不定的样子。郎君握住她的手,使劲震颤了一下,少妇似得了勇气一般,向着庄院喊道:“阿爹阿妈,若兰回来了”只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对老夫妇出现在了门口。那老翁一撮山羊胡须稳稳地缀在颔下,老妇则满脸风霜,见了二人,惊呼道:“若兰,原来你还好好的”说时,已是老泪纵横,泣哽难言。
老翁转眼看那郎君时,却是一脸的疑惑,少妇迫不及待地说道:“阿爹,阿妈,恕孩儿不孝,叫二老忧心了。这这便是孩儿的郎君。请恕孩儿自作主张之罪”说时,已伏倒在地,深深叩首,新女婿也借此机会“扑通”一声跪下,向岳父岳母行礼,“岳父岳母二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搞得老夫妇二人如在云端一般。
这时,忽听见一阵粗重的暴喝:“淫贼今儿个你自己送上门儿了”正在门口的四个人急掣目相顾,原来正是那个被少妇绕过的汉子,只见他怒目圆睁,咬牙骂道:“你这泼厮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胆量再来老子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慌得少妇忙一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急道:“阿旺哥,你听我说”原来这正是少妇昔日的情郎,这少妇却正是被掳去的商若兰,而这郎君杜千秋恰恰是那个阴森怪人光天化日下掳走了商若兰,又在那间美女肢体藏库中被商若兰打动了心结,激情狂起之时占有了她,将她变成了自己的夫人。那汉子哪里肯听若兰解释只道:“兰妹,待我消遣了这泼厮,咱们再叙别情不迟”话声甫毕,已斜刺里绕过若兰的阻隔,张开大手抓住杜千秋的前襟,发野地一扯,“刺啦”一声,胸前一大片衣服已被扯了下来。却又听得“嗖嗖”几下声响,杜千秋已夺步在巷子中间,一双玉手如花般挥舞,对着巷子侧旁的一株白杨树“呼”的劈出一掌,白杨树上的一根枝干已“咔嚓”一声落了下来。将那一直痴望着的老夫妇并若兰与阿旺都震慑住了:没想到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秀雅可餐的书生竟有这般能耐。那少妇更是心头一颤:
没想到他除了刀法之外还有这许多功夫,他究竟是何来头,怎么我总觉得他身上潜藏着无数的秘密,他对我讲的情况是否属实竟陷入了深思。阿旺一腔愤怒憋在心里,难以发泄,黑红的脸面涨成了猪肝色。
这时,只听一阵轻盈又急促的脚步声自远及近,一声柔婉又焦急的呼唤:“阿旺,不可造次”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少妇快步奔到现场,看她布衣粗饰,一脸朴挚,不施粉黛,犹自标致。一双眼睛放射出柔和又忧心的光芒,向众人道:“夫家鲁莽,请诸位谅解。”又向老夫妇道:“阿叔阿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耶”未及二老回答,她的一双眼睛已扫至若兰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又扫向丈夫和这位俊雅郎君,脸上颜色先是黯然,须臾便复了原。心下道:想必这就是丈夫魂牵梦绕的情人了吧怨不得丈夫对她恋恋不舍,旧情难忘,着实一活脱脱的大美人儿,莫说男人们着迷,就是女人见了也免不了生出几分怜爱。不过她和她那郎君倒是天生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自己的丈夫本就不该插进来想这些时,她已忘记了丈夫与若兰的感情要先于那郎君,也忘了自己也是一个美人儿。
阿旺对少女一往情深,一直等待着少女能够奇迹般地回来,然而商若兰却一去无踪影,故德阿爷阿妈决定退了这门亲事,以免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将好事变成坏事。这情郎却一再难平,最后在亲友的撺掇下娶了现任妻子,即是眼前这位布衣红颜她出身贫寒,却品性贞慧、端方大度,善解人意、长于操持,乡里乡亲无有不赞赏的,阿旺也颇感欣慰。然而每当往事浮现脑海,初恋之景便升腾胸臆,另他郁闷难当、忧思难忘,青梅竹马的浪漫纯情尽现在眼前。每当此时,他便借酒浇愁,酩酊始归。妻子亦常闻得他有段痛心的感情史,然善解人意的她却从不问及,虽然内心也十分的好奇,只是一心一意地爱他的朴实厚道,总任他自消自散。此刻,她心中澄亮:眼前的这绝妙佳人正是他的梦中情人,怨不得他如此着迷呢
一阵静默之后,只听一声沉重老迈的声音道:“冤孽呀”良久,复又道:“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你们各自好好过活,不可再有牵丝扳藤之念。”众人默听,这谆谆告诫之人正是若兰的阿爹木兰庄的族长德阿爷,只见他忽的将头转向杜千秋,目光咄咄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只见杜千秋慌忙谦逊有礼道:“泰山在上,小婿本是杜家庄书香之后,因七岁上父母双亡,家业消停,被几个忠实的老仆照料至十四五岁,此后便行走江湖,历尽艰辛。因境遇孤凉,时常心中郁闷,曾追求过几个女子佳颜,皆嫌我无家世背景弃我而去。我因此受到重创,患下了情痴之症,但见美貌女子,便认定她们皆趋炎附势之辈,不想令爱心存恻隐,将我从万劫不复的深渊救起,小婿深感释负,打心底对她爱慕情真。得此貌神俱佳的女子为妻,夫复何求从今往后,小婿当再回原籍,重建家业。”他这一番文诌诌的表白,让族长沉思了良久,只见族长一双深沉的眼睛注视他良久,又叹了口气道:“自古姻缘由天定,老夫亦是无奈。若兰,你可决意要嫁给他”
说着,盯着女儿的双目,只见女儿含羞点头,眼框中竟噙着两行热泪。老阿妈亦是热泪盈眶她只感怀着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余者都未放在心上。只听族长喃喃地道:“赵将军此刻不知到了京都没有,也要他释了那份罪责才好。”
阿旺双唇紧闭,拳头犹自紧握着,眼睛茫然四顾,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妻子拉了拉他的手,他竟没有知觉。若兰见了,满怀歉疚,忙低下头。
至晚,若兰携着新郎的手同自己一家人聚宴,几位兄长嫂子见这妹夫一表人才,又见他对妹子一往情深,便拭去了起初因其掳掠妹子的厌恶与仇恨,席面上劝酒、夹菜,觥斛交错,谈笑风生,俨然一个和睦友爱的大家庭。
小夫妻在家小住几日,小夫妻两个便告辞起程。二老极是不舍,却亦是无奈。家中止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娇宠怪了、也使唤怪了,好容易久别重逢,却又要分别,这一去,不知几时方能再会。兄长嫂嫂也是泪水涟涟,几个嫂嫂赠她些闺阁物品,她哪里肯受二人已预定了要无拘无束地游历一番,带着许多东西岂不是累赘
兄嫂一再坚持,盛情难却,她只得略取了几样,收下了爹妈给的吉祥富贵长命锁坠儿。一家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行至村头,若兰不经意间回头,心中怦然一震:只见旧情郎正伫立在村中树林中,呆呆凝望,立刻心神不宁,急转目回避。她不希望这种难堪与心灵的折磨继续延伸,然而,她的心却不听自己的使唤,满脑子尽是当初青梅竹马时的一幕幕欢笑浪漫场面。忽而脑海中又闪现出赵无忧的身影闪现出自己悉心照料他的那几个晚上,想起自己拉他到葡萄架下的景象,想起他亲口吹出的妙曲和他亲手送给自己土笛,还有他抱着自己恣意舞蹈的畅快,他如今又在何处呢此刻,她思绪繁杂,一阵意乱情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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