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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電影是文藝片。
周夏認為,這時候是最容易發生點什麼的時候。
可她等了快二十分鐘,都沒等到唐巽的動靜。
他看電影的時候很安靜,坐得放鬆,雙手交握放在身前,只目不轉睛地盯著熒幕看,一點動作也沒有。
周夏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看著看著,竟有些生氣,這電影女主角長得挺漂亮的,該不會唐巽喜歡這一掛的女生吧。
她不是白痴,當然能感受到唐巽對自己的那一點不同。但兩人相處時間畢竟不長,除了自己單槍匹馬的愛意,其他的感覺周夏都不敢輕易斷言。
唐巽遲遲未動,令周夏很是焦躁,這一焦躁,尿意便滾滾襲來。
周夏:“……”
早知道不那麼快把冰激凌消滅了。
她湊近唐巽,耳後的冷香是雪天的絨花化後的冰涼,“我去趟洗手間。”
唐巽喉間一緊,抿成一條線的唇沒有縫隙,有聲輕哼從胸腔漫上來,幾不可察,“……嗯。”
周夏拿貓著腰走到階梯,臨到門口,她卻停下了。
這門似乎從外面鎖住了。
周夏惆悵之際,身旁多了一個人,影廳里黑,周夏只能從身高猜是個男的。
她沒說話,移開身子。
男人問:“打不開?”
“嗯。”
結果他用力一拉,踉蹌兩步,門開了。
他摸摸後腦勺,錯身讓周夏先出,“這門好重。”
“謝謝。”
外頭一片光明,男人看清了周夏的模樣,有串紅從鎖骨下跳到臉上,他想說些什麼,周夏已經走去了廁所。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跑開幾步,跟在了周夏的身後。
從洗手間裡出來,周夏和那男人又撞了個照面。
相對於男人的笑顏,周夏沒什麼表情。
回去的時候,周夏故意落後他幾米遠,可還是在門口看到了他。
男人等在門口,“你好,我是林時光。”
周夏看他。
林時光彎著眉眼:“要不…留個電話號?”
周夏對唐巽也許會智商情商齊齊下線,但對別人不會。
她只是挑了一邊嘴角,甚至都稱不上笑:“還是不了吧。”
周夏依然是那個鈴安所熟悉的冰山美人。
她沒變。只是有兩面。
一面給別人,一面給唐巽。
唐巽就是周夏生命裡的一個意外。
一個總能讓周夏回到高中時代的意外。
那個時候,周夏的少女心思,讓她做的夢都是粉紅色的。
……
摸黑弓腰回到位置上坐好,周夏把外套搭在腿上,隨手拿起可樂喝了一口——
有點重,不像她的。
周夏頓時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氣泡消失後,齁甜的液體堵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她緊閉著嘴,探頭看唐巽座位那邊的凹槽。
有杯飲料卡在裡邊。
這場次看的人少,他們倆旁邊座位是沒有人坐的。既然唐巽那邊有飲料,那就代表自己沒喝錯。
她放心地把可樂咽了下去。
回想片刻,周夏又生了遺憾的心思:好可惜噢,沒喝到唐巽的可樂。
電影熒幕在女主出車禍後霎時陷入了黑暗,只剩下車子的急剎車聲灌進觀眾的耳朵裡頭。
沒有人看到唐巽用手指壓了壓唇角。
也沒有人看到他喝了一口早已空了小半的可樂。
很好喝。
*
周夏頭抵著車窗,眼裡的光影交錯變化,她喃喃自語:“今年又要過去了。”
這一年,只剩一個月了。
唐巽打了個左轉向燈,“你有什麼新年願望?”
周夏吃笑,扭頭看他,眉梢眼角滿是嬌媚,半開玩笑半正經道:“想告別單身。”
車子一頓,停了。
“到家了。”
周夏心底湧上困倦,她解開安全帶,“那我先上去了。”
“等一下。”
手腕上一熱,但唐巽很快就鬆開,只有淡淡的餘溫在殘存著。
“怎麼了?”周夏問。
唐巽撐著椅背從後車座拿過一個紙袋,他放到周夏手裡:“給你的。”
血液熱得冒泡,幾乎要燙破肌膚表層,周夏捏住紙袋,“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
車廂裡紙袋褶皺又展開的聲響脆生生的,周夏把東西拿出來。
是圍巾。
紅色的圍巾,把周夏白嫩的手襯得修長柔軟。
周夏軟了聲:“送我圍巾幹嘛呀?”
“明天我出差,要一個月,可能不能陪你過聖誕。”唐巽望進周夏的眼睛,“這是聖誕禮物。”
“聖誕禮物?”
“嗯。我會趕在今年最後一天回來,陪你跨年。”
周夏舌頭頂著上顎,唇紅齒白,笑了。
第十四章
第三節心理課上,心理老師組織了一場遊戲。
每個人上講台上抽籤,抽到誰的名字,就在白紙上寫下對這個名字的主人的印象,統一收上來後,再根據名字分發到對應的人手裡。
大家這才明白為什麼頭兩節課老師會進行點名這件事。
周夏抽到的是隔壁班的一個女生的名字,她並不了解這個女生,只知道她的名字和模樣。想了想,周夏還是保守地寫了“可愛”兩個字。
她結束得快,筆卻沒放下,靠著長發的遮擋,她看了眼旁邊的方向。
唐巽還在寫,寫得認真,也不知道是在評價誰。
周夏心想,如果她抽到的是唐巽的名字,想寫的話估計一張紙都寫不完。
他看上去很冷,經常板著臉,可周夏見過他耐心給別人講題的畫面。
他笑起來很可愛,右邊有一個深深的酒窩,少年氣比誰都要滿。
他打籃球特別好看,單手也能輕鬆投籃,長腿跑起來總比別人快一步。
他的頭髮在陽光下是淺褐色的,蓬鬆柔軟,沒有遮住眉眼的拖拉,只有處變不驚的表情。
……
誇唐巽的時候,周夏永遠不嫌累。
心理老師提醒時間到,周夏把只寫了兩個字的紙張折好,突然怕被自己評價的女生看到會失望,她又攤開,添了一句:看上去很陽光,一定是個很好相處的女生。
唐巽睨向認真寫東西的周夏,她今天沒有綁馬尾,長捲髮自然地搭在肩上,穿過縫隙,他看到她寫字的時候嘴巴也會不自覺地念出來。
他挑眉,也重新摘開筆帽,攤紙加了一句話。
紙條是臨下課還有五分鐘時發下來的。
周夏在學校交好的人很少,拆解疊成方形紙張時,她有些忐忑,身子不由自主地擋住了唐巽的視線。
一張四開的白紙,只中間有兩句話,字很好看,行雲流水,蒼勁有力。
周夏看著看著,眼就彎了。
“你很愛睡覺,每次見到你,我只能見到你的後腦勺。
不過,你的後腦勺,還挺圓的。 ”
周夏不知道是誰寫的,她笑,純粹是因為自己經常在看唐巽的後腦勺。
唐巽的後腦勺也挺圓的。
這算不算是夫妻相?
*
十二月三十一日,周夏醒來已經快要中午,隨便洗了把臉,將圍巾繞過兩圈,她踩著靴子出門了。
昨夜下了雪,厚厚一層白雪鋪在地面,周夏一步一個腳印,踩出枯葉裂開的聲響,她裹緊大衣,一身黑下來僅有頸間的紅色作點綴。
年末,天氣愈發地冷,周夏縮著手走過兩條街來到禾幾,她把臉從圍巾裡抬出來,“外面好冷。”
鈴安剛打完一單,她接過周夏的圍巾放好,接話道:“所以大家都願意在屋裡待著,今天店裡生意還不錯。”
“辛苦了。”周夏捏了捏鈴安的臉蛋。
鈴安深嗅來自周夏腕上的冷香,她問:“夏夏姐今天有活動嗎?”
周夏坐在高腳凳上,托腮看窗外,“我也不知道。”
鈴安笑:“肯定會有的。”
“但願吧。”
周夏心裡嘆氣,她和唐巽這一個月以來聯繫的時候不多,一般都在深夜,最長時間的一次通話,唐巽還說睡著了。
肯定很辛苦吧。
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周夏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當即就坐飛機過去陪他。
可她又有什麼立場呢?
周夏膽怯,她和唐巽目前的關係就像無數根纏繞在一起的線,拆不開,卻也理不順。
最明顯的一次表示,也不過是臨走前的一個聖誕禮物和一個一起跨年的承諾。
這兩天唐巽沒有聯繫周夏,讓她心癢得跟螞蟻在骨頭里亂爬似的。
也不知道他今天能不能趕回來。
後來咖啡館裡的人越來越多,周夏也沒有時間去愁眉苦臉,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街道上的行人變多起來,好不容易有了個休息的時間,鈴安對周夏說:“夏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們呢。”
周夏打開手機,沒有任何消息,她舔舔乾澀的唇,“新年快樂。”
“你也快樂啊夏夏姐。”
這天晚上的夜空很好看,彎月有星光,晴空萬里。
圍巾搭在手上,脖子那兒空蕩蕩的,冷風一過,周夏抖了抖。
“怎麼不戴圍巾?”
聞聲,周夏頓足,她鼻尖一酸,積攢了好幾天的委屈化成水汽從呼吸裡吐了出來。
轉過身子,周夏沒抬頭,把圍巾塞進忽然出現的人懷裡。
“你給我戴上。”
第十五章
唐巽和周夏肩並肩走在人行道上,路邊是一棵棵掛了彩燈的樹,光禿的枝椏有燈和雪壓著,更甚於白天的明亮。
周夏雙手插進口袋,半張臉都掩在溫暖的圍巾之下,只有一雙彎彎的眉眼在證明她現在心情很好。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猜到你這時候應該在店裡。很巧,我還沒走到禾幾,就看到你縮著身子打冷顫。”
說完唐巽動了動脖子,眉心微皺,似乎不太舒服,但周夏低著頭,心裡想著他剛剛給自己圍圍巾時的溫柔,並沒發現他的不適,她笑了一下: “我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
“答應過你的,”唐巽說話時有白霧吐出,模糊了他的臉,“說到就要做到。”
他聲音有點抖,周夏狐疑地仰起了頭:“你是不是很冷?”
唐巽圈住了口袋裡的手,嘴硬:“還好。”
“騙人。”周夏見他穿得很少,鼻尖都凍紅了,“怎麼不多穿點?”
不等唐巽說話,周夏就猜到了大概:“你是不是一下飛機就來找我了?”
唐巽出差的地方在南方,那裡沒B市冷,他一個月沒回來,自然不能很快適應現在的天氣。
唐巽靜靜地看她,“……嗯。”
周夏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又感動又好氣,她快速地把圍巾解下來,見唐巽愣神看她,她嗔怪道:“低頭啊。”
唐巽乖乖低頭。
即使唐巽低了頭,他還是比周夏高了一截,周夏耐心地踮起腳,把圍巾給他圍上,“你慢點往前走,我很快回來。”
“嗯?”
唐巽直起身子,周夏已經跑走了。
她跑步的身影很輕盈,腰身被寬大的黑色腰帶束起,看上去似乎一隻手就能握住,小腿包裹在長靴裡又細又直,髮尾微捲,彈性十足地在她後背上跳舞。
唐巽抓起圍巾的一角聞了聞,很香,像是冬日里被窩的味道。
眼下一黑,他才發現自己今天的穿著和周夏的很像,都是黑衣加持。
算是情侶裝?
唐巽無聲地笑了笑。
周夏從便利店裡出來,一眼便找到了萬黑叢中一點紅的唐巽,她快跑幾步,在唐巽面前站定,“喝點熱咖啡。”
看她氣喘吁籲的模樣,唐巽竟生了被她保護著的錯覺,他把咖啡握在手裡,熱乎乎的溫度傳到骨頭里,“謝謝你。”
周夏笑得靦腆:“不客氣。”
“噢對了!”周夏將掛在手腕上的塑料袋打開,“還有這個,這是剛剛在店裡買的圍巾,你拿來圍著。”
圍巾帶著格紋,恰好是紅色的。
周夏撓撓臉頰,不好意思地說:“有點便宜,你別嫌棄。”
“不會。”
唐巽把咖啡給周夏拿著,將脖子上的圍巾解下給周夏重新繞上,然後又把周夏給他買的圍巾戴上,“很暖。”
“那就好。”周夏怕自己笑得太得意,再次拉高圍巾,鼻下瞬間嗅到暖洋洋的香氣,是她和唐巽的味道夾雜在一起的化學反應。
她眼睛都快笑沒了。
*
天怪冷的,圍巾的力量比它還強大,兩人就這樣不畏嚴寒而慢悠悠地走著,竟走到了堼江邊。
堼江離商業街可有一段距離,周夏詫異:“我們走得很快嗎?”
唐巽點點手錶:“沒有,我們都走一個多小時了。”
周夏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走了這麼久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累,“那不就快到零點了?”
放在往常,這個時間段哪還會有這麼多人在外頭待著,也難怪周夏沒反應過來現下已是深夜時分。
“嗯,”江邊都是人,唐巽拉著周夏的手臂走到一個人少的地方,“一會兒這裡會放煙花。”
“在這跨年?”
唐巽點頭:“在這跨年。”
周夏摸了下被唐巽拉過的手臂,說:“好。”
……
江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高樓的燈火通明在冰面上映出了婀娜的光影,耳邊有冷風,周夏卻感覺很溫暖,因為唐巽就在她的身邊。
她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能夠和唐巽有所聯繫,能夠和唐巽肢體接觸,能夠和唐巽共進晚餐,能夠和唐巽夜遊藤杏,能夠和唐巽一起跨年……
這些她曾經想像過的場景都變成了現實。
“真好。”周夏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
周夏望向唐巽,有凌亂的發吹到臉邊,她別到耳後,抬高了聲音:“我說真好。”
唐巽沒問她指的是什麼,只是沉沉地同她對視,似乎想要將她溺死在他的眼波里。
肯定有什麼東西變了。
它在升騰發酵,瘋狂地生長,瘋狂地蔓延,瘋狂地喧囂。
周夏心跳愈發地快,猶如有一個小人在她心上跳芭蕾,她隱隱期待著,一會兒將要發生的事——
“還有半分鐘!”人群裡有人喊了一聲。
周夏眉毛一跳,驚得移開了目光,莫大的遺憾讓她的肩都耷了下來。
突然,垂在身側的手心一熱。
幾乎是同時,周夏後背泌出了熱汗,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你幹嘛呀?”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甜。
唐巽收緊了手裡的周夏牌棉花糖:“在牽你的手。”
“……哦。”
這聲回應吞沒在周圍人的倒數聲中——
“5!4!3!2!1!”
爆聲轟鳴,煙花璀璨,爭先恐後地在空中炸開,耀眼的星光與其相伴,五顏六色的花瓣碎成一道道金沫,把瞳孔裡的黑夜都照亮。
周夏仰頭看煙花,在又一束煙花升起爆炸的那一刻,她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那就牽吧。”
只有煙花知道,周夏此時的笑容,比它還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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