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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志刚经历了这一劫之后,对人生是越发看得清楚了,他已经深刻认识了那赌博的本质,那就是:耍钱没好,如果不趁早回头,最终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志刚知道自己还年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尤其小兰正满怀期盼地等着他,小兰用自己的无限宽容为志刚织就了一张爱的大网,志刚沉浸在其中,感动不已。在这一过程里,小兰表现出了关东女性特有的优秀品德:坚忍与大度,忠贞与善良。这是任凭铁石心肠都要被感化的力量。
志刚曾满是感慨地问小兰:“我输了这么多钱,你为何还不放弃我?”小兰说:“因为我爱你!”
是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包括志刚亲友在内的很多人都劝过小兰:“实在过不了就离吧,志刚现在已经不可救药了,他捅了这么大的窟窿,恐怕这辈子都堵不上,你何苦还要跟他一起受罪呢?”小兰却对大伙说:“不,越是这个时候,我越不能离开他,如果我离开他了,谁来关心他,这三个孩子又该怎么办?我这时候再不管他,那他这辈子肯定完了。”
所有的这一切,怎能不让志刚感动?他不止一次满含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赌博的这些年来,小兰为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简直是操碎了心。可怜小兰才30出头的年纪,原本风华正茂,却有那鱼尾纹过早地爬上了眼角,就连笑容都变得不那么纯粹,尽管遇人也会像以往那样,付之一笑,但那笑容中总是略带着一丝苦涩。
志刚在心中对自己说:“小兰,我对不起你,请你相信,只要今生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但志刚却不知道,这誓言发出来容易,兑现了却有多难。这人生好比爬山,往往一步路走错,想要回头都难。志刚为这一步错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他余下的生命里,他为了还债,终日都在奔波劳碌中度过。其实志刚的经历,对我们现在的年轻人何尝不是一个启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在这个人生时期,我们精力充沛,一腔热血,往往遇事好头脑发热,常图一时痛快,却不考虑后果。岂不知一失足成千古恨,想要后悔,已经晚矣。
当这一切已成定局时,时间已经到了八十年代中期,那改革的春风吹遍了整个中华大地。人们的思想观念变了,生活方式也变了。在广大的东北农村,人们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着这种变化。不知什么时候,小商小贩开始多了起来,集贸市场也逐渐活跃,倒买倒卖不再被视为投机倒把,人们习惯了不去供销社买东西,而是根据个人的喜好选择日常消费品,就连穿着打扮也花哨起来,甚至开始哼唱流行歌曲,光明正大地谈论爱情。甚至有些前卫的小青年也学着城里人的模样,烫起了头,穿起了喇叭筒裤子,还跳起了迪斯科……所有这些,预示着一个时代已经一去不返,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已经悄然来临。
这一天的清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单志刚推开家门,赫然闻到了一股春的气息。他抬眼望去,那门前的垂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吐露了新芽,有两只麻雀正在上面啁啾嬉戏,叽叽喳喳地扑打翻滚,仿佛在欢唱着春天的到来。
单志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呼了出来,觉得心胸豁然开朗。这已是他戒赌的第三个年头了。在这三年里,他就像背负了一个千斤的担子,每一步都迈得如此艰难。他现在总计背了4万多元的外债,这4万多元外债就好像一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当然,志刚也看开了,愁也是没有用的,当地有句俗话叫做“虱子多了不痒,饥荒多了不愁”,不管怎样,得想办法把外债还上才行。在还债的第一年,为了增加收入,志刚特别辟了一块上等地搞玉米育种,然后再想方设法将那种子卖出去。谁知这时国家已经有农科院培育的优质种子在市场销售了,志刚见市场行情不见好,第二年又开始搞香瓜种植。谁知天不遂人愿,等到那香瓜坐果时,一场雹灾打得他折损大半。如今,第三年的春天已经来临,志刚考虑着在这新的一年里,还应该干点什么来增加收入。想到这里,志刚从腰间拿下了烟袋,卷了一只烟抽。刚点着,就听到身边有人说话,志刚回头望时,竟是大哥志江。志江问道:“这么早就起来了?”志刚“嗯”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将那烟袋递了过去。志江说:“我不抽,你也少抽点,一大早起来就抽烟,会伤身体。”这么一说,志刚果真蜷起身体咳嗽了两声,但是他却没有将烟掐灭。志江看了他一眼,神态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他对目前唯一在世的这个弟弟充满了同情,他知道这个弟弟原本是人中之龙,如今因为走错了路,落得个如此颓败的下场。志江原本要继续说些安慰的话,但一想到志刚是一个无比聪明透彻的人,有些道理不说他也明了,便将那话硬生生压了下去。只是脱口说道:“你今天如果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待在家吧,二蛋子他三姨说要给他介绍对象,今天来咱家相看门户,你也看看姑娘怎么样,帮着参考一下。”志刚“哦?”的一声,问道:“二蛋子今年多大了?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吗?”志江回答道:“可不是,都十九了,也该给他说媳妇了。”志刚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都十九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志刚没有想到一直调皮捣蛋的二蛋子居然都十九岁了,仿佛还在昨日,二蛋子还缠着他,要他帮忙做火药枪打鸟,要他领着去县城见见世面,或者在惹祸的时候找他帮忙平息。而今,二蛋子也要成家立业了,志刚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了,这些年浑浑噩噩浪费了太多光阴,原本该抓住的很多东西都没有抓住,这样想着志刚忽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管怎样,自己的大侄子看对象,他这个当叔的当然应该重视。志刚跟大哥志江一起把院里院外仔细收拾了一遍,那该清理的垃圾都清理了出去,再用扫帚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然后站在大门外往院里看了看,感觉还不错,虽说这三间草房盖的年头不短,但由于近两年已经进行过多次修葺,所以从外形上看,还算齐整。这边大嫂和小兰也将屋子里擦了个干干净净,单等那媒人领着女方家人一起来相看门户。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外面终于传来了马车的吆喝声:“驾,喔吁!”只见一辆缠着铃铛彩绸的马车已经赶进了院里,志江一家人赶紧迎出去,大嫂笑呵呵地说道:“呦!怎么才过来?都等你们半天了,赶快屋里请。”二蛋子的三姨从车上跳下来,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海燕的爸爸,这是海燕的妈妈,这是她二姑,这是她大姨……”大嫂和志江在旁边不住地和客人们点头,热情地招呼大家赶紧屋里坐。
一行人进到屋里后,早有小兰将那瓜子糖果之类的端上来。大家扯了一会儿闲话之后,就将话题转到正题上来。二蛋子的三姨极力夸赞二蛋子道:“我这大外甥啊,别看年纪不大,可是一个壮小伙,在家干活他爸都撵不上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将二蛋子拽过来,拎扯了几下说道:“你看这大个子,今年才9岁,就一米七几了。”二蛋子被三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禁不住红了起来,大家在旁边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趁着大家聊天的当儿,二蛋子早就心猿意马了,拿眼偷看那叫海燕的姑娘,只见她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皮肤却好得很,脸蛋都是粉白的,身材也算过得去,虽然乳房发育得还不算完全,但那屁股却是挺拔上翘的。这姑娘尤其生得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瞅人的时候,倒很有些顾盼生情的韵味儿。
正当二蛋子偷瞅姑娘的时候,恰好那姑娘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二蛋子的三姨在旁边看出了端倪,识趣地说道:“要不你们两个人先去西屋唠唠嗑,看看感觉咋样,然后我们再说别的。”旁边大人们也随声附和道:“是的,你们两个先了解一下,看看谈得来不。”二蛋子和海燕还想忸怩,却早被小兰笑呵呵地从背后推向了西屋。
两个人前脚刚走,海燕的母亲后脚就问:“那西屋住的是谁?”二蛋子的三姨随口说道:“他老叔一家暂住在这里,不过等二蛋子结婚了,就会搬出去住的。”志刚也明白了女方家长的用意,赶紧解释说:“如果二蛋子的婚事定下来,我们会立即搬家的,那西屋就给他做新房,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女方的家长听志刚这么一说,感觉很满意,又随口问了一些诸如家里有多少地,一年能收入多少钱等问题。
再说二蛋子和海燕进入西屋后,两个人刚开始都没有话题,后来海燕趴在箱盖上看照片,见到一张结婚照,上面的一对年轻人很漂亮,便问二蛋子道:“这一对年轻人是谁呀?”二蛋子瞅了一眼说:“那不就是我老叔和老婶么?”海燕惊讶地说:“啊?他们年轻的时候这么帅这么漂亮?”二蛋子嗯了一声:“可不是,要不是因为老叔这几年赌钱,谁家的日子都不如他,这几年赌钱把家里造得不像样子,人也憔悴多了。”海燕说:“那可真是可惜了,赌钱多半没好下场的。对了,你会玩不?”二蛋子赶紧回答说:“我哪能会呢,我连那牌九都认不全。”海燕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妈说了,即便这辈子我嫁不出去,也不要嫁那耍钱鬼儿。”二蛋子说:“你就放心吧,有我老叔的例子,我知道那赌钱的害处,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这条道的。”海燕瞅着二蛋子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眼睛里又流露出一股勾人的表情,看得二蛋子的魂都飞了。
这次相看对象,二蛋子和海燕基本上都没有意见,倒是那海燕的父母提出了要求,后来让二蛋子的三姨捎话过来,意思是说如果两个人的亲事成了,必须让志刚一家搬出去住,要把西屋倒出来给二蛋子做新房。另外,还要二蛋子家过万元彩礼,如果这些条件不答应,那么婚事就算泡汤。消息传过来时,志江很犯愁,不消说万元彩礼数目不小,而且让兄弟志刚搬出去住也是个难题,作为大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张这个嘴的,别说志刚在他这里仅仅是借住几年,就是住上一辈子,他这个当大哥的又能说啥。倒是旁边大嫂担心儿子的婚事泡汤,口无遮拦地说道:“咱们已经容留他们住好几年了,也没给他们要一分房钱,如今二蛋子要结婚了,他们理应搬出去给咱们倒地方,你们爷俩儿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去。”说完,就要穿鞋下地往西屋去。志江一口喝住大嫂:“你给我站住,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你怎么能忍心撵他们出去,况且正是他们落难的时候,我们岂能看着不管?”旁边二蛋子也说道:“妈,你就别去了,平时我老叔老婶待我不薄,这婚就是不结,也不能撵他们出去。”
大嫂看这爷俩儿话说得在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反问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吧,难道这婚当真就不结了?”志江叹了一口气,掐灭了手中的烟卷,说道:“要不,咱们等等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于是,志江就让二蛋子他三姨捎话过去,说这事情先放一放,等种完地了再说。海燕的父母听说对方要放一放,嘴里嘟囔道:“这老单家也太抠了,娶个媳妇还这样磨叽,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海燕在旁边听父母这样说有些不愿意了,她鼓着嘴巴赌气道:“咱家的彩礼本来要得就多,人家老单家又不是大财主,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这婚事不让你们要黄才怪。”海燕的父亲一听女儿这么说话,本来他就是一个死犟的人,按捺不住火气骂道:“看你急着嫁人的样子,恨不得一分钱不要就过门给人家呢,你爹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大姐还要了5000呢,你比你大姐漂亮,怎么就不知道替爹妈着想?”
海燕本来就十分相中二蛋子,如今听爹爹说这样的话,心中更是不服气,歪着脖子顶撞道:“我知道你们养我不容易,但也不能拿女儿的幸福来换钱呐!”这一句话把海燕爹说急了:“我怎么拿你的幸福来换钱了,我还不是先要看看这人家怎么样,小伙子是不是精明能干,然后才谈的彩礼?你这混帐丫头,怎么和你爹说话呢,看我不揍你才怪!”说完,当真四处寻找那打人的家什要揍海燕,早被海燕妈一把拦住:“哎呀,说不到两句就拌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呀!”海燕则趁这个机会,捂住嘴巴哭着跑出去了。
海燕爹被气得浑身直哆嗦,海燕妈安慰老伴儿道:“算了,姑娘大了,不中留了,我看差一差二的就把她嫁出去吧!”海燕爹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海燕妈:“我就说生这些丫头片子没用,偏偏你不争气,一连给我生了仨,这要是多生几个儿子多好。”海燕妈一听老头子这样说自己,也有几分委屈,忍不住顶撞道:“女儿管不了,你就冲我来了,生儿生女我能说得算咋的?况且,就是我真给你生了仨儿子,就你那熊样,我都怀疑能不能给他们娶上媳妇。”说完,海燕妈也一扭身摔门走了,丢下海燕爹一个人坐在屋地中间生闷气。
再说大嫂这边对这门亲事也始终不甘心,她想如果自己娶了海燕这样的儿媳妇,也行了,海燕不但人长得标志,而且居家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据说无论是针织女工烧菜做饭,还是各种农活都干得来。为此,大嫂对这门亲事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这天傍晚,大嫂正忙着做饭,恰好小兰也从外面回来了,妯娌俩一起在厨房忙活开来。趁这个机会,小兰和大嫂聊起了家常。小兰问:“对了大嫂,二蛋子前些日看对象的事情怎么没消息了,到底妥了没有?”不提这话还好点,一提这话大嫂就心中有气,她没好气地说:“妥啥呀,早就黄了!”“黄了?怎么黄了呢!为啥呀?我看人家姑娘不错啊!”小兰惊讶地问。大嫂瞟了小兰一眼,故意拿着强调说:“人家姑娘是不错,可人家没看上咱,嫌咱们家穷,连结婚的新房都没有,咋嫁啊!”大嫂一边抱怨着,一边往那大铁锅上贴窝头,故意用力贴得吧唧吧唧直响,好像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小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从背后看着大嫂,心中似乎明白了八九分。
晚上,小兰将这件事情说给了志刚听:“你知道不,二蛋子的对象黄了。”志刚问道:“咋黄了呢?”小兰说:“不知道,不过听大嫂说是因为结婚没地方住。”小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要不咱们搬出去吧,再找一个住处,要是因为咱们影响了孩子的婚事,心里面怪不安的。”志刚说:“嗯,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瞒你说,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法子呢。”志刚翻了一个身,将脸对向小兰:“对了,有件事情正要和你商量呢,村头路口老郑头要搬到女儿家住,他的三间草房要卖,才500元,要不咱们买下来吧。”小兰惊讶地问:“就是那个四处漏风连窗户都没有的破房子,咱们买它干啥?”志刚说:“你不知道,那房子别看外表破,其实地基挺结实的,我估计修整一下,再住个十年二十年的都没有问题,另外我觉得它地理位置好,我想用它开个小卖店,生意肯定错不了。”小兰听了,有些狐疑地问:“开卖店能挣钱么,要是东西卖不出去咋办?”志刚很有信心地说:“我看能行,现在改革开放了,以后做买卖肯定是一种趋势,咱要赶早不赶晚,要不那么多饥荒什么时候能还上啊?”小兰看自己的丈夫信心满怀的样子,点点头说:“嗯,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认为行,咱就干!”然后,将头抵在志刚的肩膀上,一副支持的样子。
当志刚把买老郑头房子的事情告诉大哥志江时,志江一脸的不悦:“在我这住得好好的,买那破房子干啥?”志刚说:“二蛋子大了,该结婚了,我这当叔的理应给他倒地方。”志江面有怒色地问:“是不是你嫂子和你说啥了,我撵你们走了?找这就找那臭婆娘算账去。”志刚赶紧将大哥拦住:“不关嫂子的事情,真的,我们之所以要搬出去是有原因的,就是想利用那两几间房子开个卖店。”志江惊讶地说:“开卖店!能行么?”志刚说:“我看能行,它那三间草房尽管破点,但是面积却不小,打通了也是很宽敞的。”志江见志刚去意已决,知道留不住他,只得说道:“好吧,如果买房子缺钱啥的吱声,就是我出去借也比你容易些。”志刚说:“知道了,钱已经借好了,安然她二舅给拿的,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志江看自己的亲兄弟这般样子,打心眼里往外觉得不舒服,总感觉好像欠了他啥似的,志刚从他这里搬出去,让他感觉心里有愧,好像他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一样。
后来在搬家之前,二蛋子还找志刚专门谈了一次,二蛋子将志刚抵到墙角,言辞恳切地说:“老叔,如果我妈跟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妈那人你还不知道,有口无心。你尽管放心好了,就是你在我家住一辈子,我们全家都不会说啥的,至于娶不娶媳妇的无所谓,况且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缘分到了,就是没有房子,那媳妇也会自己上门来的。”
志刚看着二蛋子真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二蛋子的后脑勺,眼睛里忍不住泛起了一些感动的泪花,嘴里说道:“老叔说过了,这次搬家和你结婚没有一点关系,即便你不结婚,老叔也要搬出去了,你不要多想了,只要你今后能娶一个漂亮媳妇,好好过日子,就比啥都强了。”说完,志刚有点忍不住情绪激动,使劲拍了拍二蛋子的肩膀,暗中鼓励他一定要努力,然后转身走了。
在转身的瞬间,志刚终于没有忍住,将那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其实志刚原本没有这么脆弱的,但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之所以让他掉泪,主要有两层内容:一是想当初放着好日子不过,走火入魔一样地将自己的万贯家财挥霍掉,导致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为自己感到辛酸;二是自从他赌钱输得一无所有之后,已经见惯了别人的白眼与冷落,如今二蛋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的心里又感觉到万分暖和。这人世间的辛酸和冷暖参杂在一起,生出一种别样的人生感触来,任凭那钢铁般的汉子也会被打动,所以,此刻的志刚,情难自禁也是在所难免。
志刚搬出去之后,二蛋子的婚事自然而然地被提上了日程。二蛋子的三姨几次捎话过去,但是海燕的父母就是不搭拢,借口家里有事,要过一段时间再说。其实他们是为上次单家的态度不够积极而采取的报复行为,心想你们上次不是不着急吗,那好这次我们也不着急了,反正我们家嫁的是女儿,主动权在我们这里,看最终谁能耗过谁?老人们不急,孩子们却很着急,这边二蛋子和海燕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恰好这一日海燕所在的赵家屯放电影,演的是,本来二蛋子已经看过好多次了,但是为了创造和海燕见面的机会,二蛋子决定还是去再看一次,没准能碰到海燕也说不定。于是就约同村的好伙伴大牛一起去,二蛋子找到大牛,故作神秘地说:“哎-大牛,晚上赵家屯有电影,去不去看?”大牛问:“什么名字?”二蛋子回答道:“战斗片”大牛听了,就有种泄气地感觉,嘴里说道:“没意思,那片子我都看过两遍了。”二蛋子见大牛不想去,便故意动员他道:“去吧,除了这个之外,听说还有一个片子不错的,是个爱情片,据说里面还有女的没穿衣服呢,很不错的。”大牛一听这话,嗖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来了精神,问道:“真的啊?那可得去看看,晚上你一定要等我啊!”
傍晚时分,二蛋子早早吃过了饭,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将那周身上下仔细地清洗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才和大牛一起上了路。
这李家屯离赵家屯不过六七里路,两个年轻人一路疾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村跟前。一进村口,就见那看电影的人络绎不绝,或领着孩子,或手拿着板凳,正急匆匆地往放电影的地点赶。二蛋子和大牛也随着人流走了过去,在村头的空地上,早有文化站的放映人员支起了露天电影屏幕,正拉扯着电线在那里做着调试工作。此刻,电影还没开演,二蛋子就已经开始借助微弱的灯光在人群中搜寻开来,可能是人们还没有来全的缘故,二蛋子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之后,根本就没有看到海燕的半个影子儿,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其实,失望的不仅是二蛋子一个人,还有大牛。他早趁着这个机会跑到放映员的跟前问了一下,得知另外一部片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爱情片,而是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气得狠狠地捶了二蛋子一拳:“你也太能蒙人了,不是说爱情片嘛。”二蛋子也在心烦的当口儿,不耐烦地说:“我哪知道换片了,一早听说是爱情片的,你爱看不看,不看就回去,我又没强拉你来。”大牛被二蛋子噎得哑口无言,心想人已经来了,就看一会儿吧,如果不看反倒像损失了什么似的。所以,大牛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那放映员终于调试完了,然后将两个带有胶片的圆盘熟练地安放在机器上,打开开关,一柱雪白的灯光刷地一下射在了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五四三二一的倒计时画面。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喇叭里传来了熟悉的音乐,然后屏幕上出现了电影制片厂的字样:几个解放军在闪烁的五角星下手执钢枪威风凛凛。
每次看到这一画面的时候,二蛋子的心情都会异常激动,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显然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电影刚一开始,二蛋子的眼睛又不够使起来,他顺着那电影的光柱开始四下寻找,他要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已经在他的梦里重温了千百遍,此刻他多么希望那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时,人已经是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工夫,就有数百人来到了屏幕前,大家或坐或站,都将那目光聚精会神地投在了荧幕上。
可二蛋子除外,他今晚的目的不是看电影,而是要找人。但是黑灯瞎火的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这是在赵家屯,比不得自己的李家屯,又不能在人群中穿梭往来仔细地看。二蛋子只能一边假装看电影,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人。他看得很仔细,每一个人他都不放过,今晚他有大把的时间,只要老天爷不下雨,电影能够顺利地演完,那么他就发誓一定把海燕找到。
可是从前到后,从后到前,二蛋子搜索了无数遍也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那一颗满怀期盼的心也渐渐地凉了下来。“难道今晚她不会出来了?”二蛋子在心里琢磨着。偏偏大牛还不住地催促:“咱们走吧,这电影也太没意思了,都看过无数遍了,真没劲!”二蛋子听大牛这么一说,也真就觉得没劲了起来,心里也有了转身要走的打算。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在身边经过,那人也是刚刚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小板凳,正朝前面仔细张望着。二蛋子的心忽然就狂跳起来,他知道想要找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旁边大牛不耐烦地用胳膊肘子碓了他一下子:“傻看什么呢?你到底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自己回去了。”二蛋子正愁没有理由摆脱大牛呢,索性就趁这个机会故意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大牛说:“这破电影看着有什么劲啊,跟我一起回去算了。”二蛋子说:“反正我没看够,就是还想再看一遍。”大牛恶狠狠地瞪了二蛋子一眼,嘴里嘟囔道:“你就跟那有病似的,你愿意看自己看吧,我可回去睡觉了。”说完,大牛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二蛋子没有管他,见大牛走远了,逐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不动声色地向那人的身边靠去。
为了防止自己认错人,二蛋子到了那人跟前,还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当他确认这人是海燕没错之后,兴奋极了,却不知道该怎样和她打招呼。
海燕此刻正看电影看得入神,同时在琢磨着怎样挤进前面看个仔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愣头小子在打她的主意。二蛋子这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太唐突,他假装没有看见海燕,大着胆子站到了她的身边,原以为这样就会被她注意到,没想到海燕还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前面,二蛋子站了半天,海燕还是没有反映。二蛋子看这样下去不行,忽然看见海燕的手中拿着一个小板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二蛋子故意用手碰了那板凳一下,那板凳脱手掉在了地上。海燕低头去捡板凳,并且瞅了二蛋子一眼,也许是天色太黑的缘故,海燕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但是当板凳捡起来的时候,她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看了二蛋子第二眼,并且同时惊讶地问道:“是你?”二蛋子嘿嘿傻笑着回答道:“是我!”海燕说:“你怎么来了?”“闲着无事就来了呗!”二蛋子依旧憨憨地回答。这下轮到海燕不好意思了,她盼着再见二蛋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在家门口碰见他,这让她又惊又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又故意挺起了腰板假装看电影,其实这电影哪还能看得进去,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暂时眼盯着屏幕,心却早已飞到爪哇国去了。
二蛋子见海燕只是跟他说了一句话,就不再搭理他,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爱的力量是巨大的,这种失落仅仅维持了一分钟,他又开始没话找话起来,他歪头对身边的海燕说:“其实这电影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看多了也就没有意思了。”海燕说:“我也看过,早知道是这两个片子,要不早就来了。”二蛋子说:“既然看过,咱们就别看了,四处走走吧?”二蛋子说完之后,也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为了不遭到海燕的拒绝,二蛋子听出最后的腔调都带有一丝哀求的意味。
海燕只是稍加迟疑,然后说道:“好吧,你先走,去村头的杨树林等我,我随后就到。”二蛋子像领了圣旨一样,屁颠屁颠地走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在村头终于聚齐,找了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隐蔽处,二人坐了下来。海燕坐到了板凳上,二蛋子则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本来海燕要给二蛋子坐板凳的,但是二蛋子死活不肯,说姑娘家就该坐板凳,为此两个人还推搡了一番,虽然最终海燕还是坐在了板凳上,但是经过这一番推搡,二蛋子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拉近了。
一时无话,两个人一起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二蛋子突然问道:“你平时在家都干些啥,怎么上街赶集也看不到你?”海燕说:“还能干啥,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没意思。”二蛋子说:“那你就不能看看书听听音乐啥的,给自己找点乐。”海燕一边拽着杨树枝,一边叹了口气说:“也看书听音乐的,不过还是没有意思,爸妈还老唠叨,我都在家待够了。”二蛋子能从海燕的动作上感觉到她的生活果真很没有意思,于是转了一圈之后,直接将谈话进入了主题:“对了,咱俩的事情你是咋想啊?上次咱们不是说好了,只要父母没啥意见,就这么定了吗?”海燕说:“我不是都答复你们了吗,是你们家拖着不办,我有啥办法?”二蛋子说:“你啥时候答复我们了?我上次还托三姨问你们呢,可你爸妈说还要再等等看。”海燕惊讶地说:“你三姨什么时候捎话了,我怎么不知道呢?”“嗯,就在一个礼拜前。”海燕“啊”地一声:“那我爸妈怎么没跟我说呢!”二蛋子疑惑地问:“这么说我老叔从我家搬走的事情你也不知道了?”海燕说:“嗯,我不知道!”
两个人终于将事情的真相弄明白了,海燕和二蛋子都很生气,他们为父母的态度感到很无奈,两个年轻人为了防止父母再弄出什么事端来,暗中达成了共识:这次回去之后,都做父母的工作,争取将婚事早日定下来。为了表明在一起的决心,海燕还给二蛋子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果我爸妈非要拿一万元钱彩礼钱,你就先答应他们了,大不了结婚以后我再把钱给你带回来。”二蛋子听了很感动,说:“你就放心吧,如果以后你真的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幸福。”最后分手时,两个人都有些恋恋不舍,海燕说:“明天晚上还有电影,你还来么?”二蛋子说:“来,我一定来!”
回家的路上,二蛋子一路上都哼着愉快的小曲,心情愉悦。因为有些得意忘形,还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爬起来拍了怕身上的灰尘继续前行。是的,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娶媳妇更让他高兴呢!
海燕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父母为什么不答应单家的婚事,老人家对海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感到很惊讶,故意打马虎眼说:“我们怎么不答应了,是人家不主动我们有什么办法?”海燕说:“你们别撒谎了,我都知道了,前几天老单家已经捎话过来,你们却瞒着我?”两位老人面面相觑,问道:“你听谁说的?”海燕说:“别管我听谁说的,到底有这事没?我就不明白,明明人家已经把房子倒出来了,为什么你们连个准话也不给人家?如果你们不想我嫁过去,好歹一口回绝了也算干脆,这样磨磨叽叽的算什么?”海燕妈看事情已经瞒不住,赶紧将女儿拉过来,宽慰道:“燕儿啊,妈知道你相中二蛋子了,妈和你爸也不是不同意,只是这事情咱太主动了不好,谁让他们老单家上次和咱们摆谱,该定下来的事情不定,这次咱们也得拖拖他们,这是一个面子问题。”海燕一听,生气地一跺脚:“就知道你们的面子问题,怎么也不为女儿的幸福考虑,以后我的事情再也不用你们管。”说完一转身,哭着走了。海燕妈刚想要拦她,却被海燕爹叫住:“你就让她去,管她干嘛?我看这姑娘大了就是不中留,明天干脆跟老单家联系,趁早让她嫁过去,也好让咱们图个省心。”海燕妈则嘴里一个劲地叨咕:“这孩子,太任性了……这孩子,太任性了”
再说二蛋子回到家里之后,心情愉悦,一连几天都像中了头彩一样,处在兴奋之中。大嫂看二蛋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儿子,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你不要担心,妈告诉你,咱就是娶不到海燕,也会给你娶一个漂亮媳妇回来。”二蛋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胸有成竹地说:“妈,你就放心吧,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就准备好彩礼,等着儿媳妇过门吧。”大嫂看儿子像中了什么魔一样,忍不住叹息道:“儿子,你的迫切心情妈理解,可是你三姨都去了两次还没有结果,想必人家已经看不上咱了,咱就别再指望了好吗。”二蛋子说:“妈,你就听我的吧,不信明天你再让我三姨去一次,这回肯定能行。”大嫂看了看二蛋子,还是叹息着摇头,二蛋子拉着大嫂的胳膊,撒娇道:“妈,你就相信我一次吧,好不好?”大嫂拗不过儿子,将信将疑地说道:“好吧,不过这次要是还成不了,你可要看开些,别整天跟魔症似的,都快把妈吓着了。”二蛋子高兴地应承道:“嗯,你就放心吧。”
事情果然和二蛋子说的一模一样,再去提亲果然变得十分顺利,二蛋子的三姨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海燕的父母就答应说只要房子没有问题,彩礼一分钱不差,那么这门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什么时候过门,完全由老单家说得算。二蛋子的三姨一听,喜出望外,赶紧说道:“房子和彩礼当然都没有问题,关于婚事,如果能在上秋就操办了最好。”海燕的父母对望了一下,居然点头同意了:“嗯,那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二蛋子的三姨将那喜讯带了回来,老单家全家都沉浸在一种喜悦之中,接着就开始张罗找先生看日子,然后收拾新房,准备那过门的彩礼……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段时间里,志刚也在为收拾房子的事情头疼,他这房子虽然买到手了,但是怎样收拾却让他很是心烦:如果不修吧,房子漏风漏雨的没法住;如果修吧,边边角角需要动工的地方太多,四处需要钱。思来想去,志刚决定干脆自己动手,凡是不需要帮工的,他都一个人来完成。于是买来白灰和水泥,撸胳膊挽袖子的就干上了。就在那三伏天,志刚冒着30多度的酷暑,攀上爬下地忙活着,无论是给房子铺草换瓦,还是砌墙码砖,都是志刚一个人在完成。小兰看他累得整天汗流浃背的,着实心疼,几次对他说:“要不咱就找几个帮工的吧,大不了搭几顿饭而已?”志刚说:“不用了,几顿饭不是钱啊?反正现在是农闲的时候,待着也是待着,我一个人慢慢干,能干过来的。”说着,就这样一点点弄了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到了秋收季节,还剩下一点点就弄完了,谁成想这一天志刚去爬高上房弄一块瓦,一下子没踩住梯子,扑通一声就摔了下来。小兰听到响声赶紧跑了出去,却见志刚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小兰吓坏了,扑上前去,使劲晃动着志刚的身体,大声地喊道:“志刚,你醒醒,快醒醒,你别吓我啊……”过了好半天,志刚才慢慢苏醒过来,他看到小兰焦急的样子,知道是刚才自己掉下来摔晕了。为了不让小兰担心,他故意捂着脑袋诙谐地说道:“妈的,摔得我好疼,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小兰的眼泪顷刻间就落了下来:“我说找人帮忙吧,你就是不听,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咋整?如果你要是……那我也不活了!”说着,哭声更大起来。志刚见小兰真的往心里去了,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故作轻松地站了起来,嘴里说道:“没事的,不信你看!”说完还故意扭了扭腰,晃了晃腿,却一不小心碰到了那受伤的地方,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冒冷汗。小兰赶紧上前按住他:“你就别再动了,都这个样子了还逞什么强?快看看伤着没有,要不要去医院?”志刚揉了揉那痛处,又仔细地感觉了一下,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大碍,嘴里说道:“好像没事,你不要担心了,刚才是这里先着地的。”小兰说:“我说啥你都不往心里去,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句呢,自己的老婆还能害你不成?”志刚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可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省俩钱么?我也想找两个帮工的,可那又吃又喝的,又得不少钱。”小兰听了,哇地一下扑在志刚怀里,她的眼泪流了好久,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心疼自己的丈夫,同时也为现实的无奈而伤心不已。
后来房子终于修好了,志刚站在远处久久地看着,如今自己终于又有了一个家,志刚禁不住感慨万千。相比于七年前那新盖的四间大瓦房,志刚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住所,想当初自己输得一无所有,差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如今好歹有了一个能安身立命的窝。
在志刚和小兰的努力下,小卖店也顺利开业了,虽然头一次进的货并不多,无非是烟酒糖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但渐渐的也有人们陆续来光顾了。经历了一番坎坷和曲折,志刚和小兰的生活再次步入了正轨,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二蛋子的婚事进展得也比较顺利,自从海燕的父母同意了这门婚事起,海燕就开始光明正大地进出单家的大门,大嫂和志江都喜欢海燕,她精神头够用,会来事儿,嘴也甜,经常叔叔婶婶的叫着,把大嫂和志江哄得晕头转向。唯一让人有点不愉快的就是,单家在付彩礼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困难。本来凭借大嫂和志江多年的积攒,给二蛋子娶媳妇的钱应该够的,但是前几年志刚耍钱的时候先后总计借去了5000元,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除去这5000元,大嫂一家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终于到了双方约定过彩礼的日子,单家只有7000元的存款,尚有3000元的缺口。大嫂对志江说,要不你跟志刚说声:“让他想想办法,把欠咱的5000元钱还给咱们吧?”志江说:“他有什么办法?他自己还有好几万块钱的饥荒没还呢。”大嫂说:“可咱这不等着急用吗,他也不能装没事一样啊!”志江最不爱听大嫂说话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着急,不瞒你说,前些日子他问我了,说二蛋子结婚着不着急用钱,要是着急他就想办法把那钱还上。”大嫂赶紧问:“那你咋说的?”志江说:“我说不着急,家里不缺钱,暂时还用不着,用的时候再跟他说。”大嫂埋怨道:“你怎么愣充好汉,这都憋到啥份上了,咋就不趁这个机会把钱要回来,要不志刚那一屁股饥荒,说不上哪年哪月才能把钱还上咱。”志江一听大嫂说出这般自私的话来,一下子就火了:“用不着你说风凉话,这钱瞎了我愿意,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亏你还是当嫂子的。”大嫂一听也火了:“这些年不要息不要利的,也够意思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说瞎了就瞎了啊,那钱也有我的一份呢,也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为啥就平白无故地瞎在他身上啊。”两个人越说越僵,大有吵起来的趋势。
二蛋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你们就少说两句吧,大不了我跟海燕说,让他们少要3000块钱,咱不让他们陪送东西就是了。”志江说:“不行,咱话都说出去了,这是一个脸面问题,再说了,如果真的变卦,也让你三姨脸上也过不去,你们就放心吧,这钱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了,明天我就是出去抬利借,也不能耽误了过彩礼。”大嫂在旁边一听,更气了,嘴里嘟囔道:“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家里的钱不要息不要利地借出去了,还要花利去抬,我看真是病得不轻。”说完,转身推门走了。
最后,二蛋子果然把家里还缺3000元的事情透露给了海燕,海燕倒也不含糊,直接把这件事情说给了家里听。海燕妈一口咬定说:“那可不行,明明说好了,怎么能反悔呢?这3000元钱一分也少不了。”海燕故意撒娇地摇着母亲的胳膊说:“妈,你就别差这3000块钱了,只要他老单家是正经人家,你就权当陪送我了吧。”海燕妈说:“陪送你3000元钱倒不成问题,可事不是这个事啊,那老单家也太抠了。”海燕说:“嗯,他家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钱,给二蛋子结完婚以后,他弟弟结婚都不知道上哪整钱去。”海燕妈思索了一下:“要不这样吧,你让他们想办法先凑足一万块钱过来,然后结婚时我再陪送你3000过去,这样两家面子上都好看。”海燕一听,高兴地说:“行,这是一个好主意,谢谢妈了。”然后手舞足蹈地向二蛋子报喜去了。
二蛋子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结婚那天,二蛋子早早地起来,坐在炕上穿衣,按照东北的习俗,这时候长辈们要给压兜钱的,二蛋子的几个姨姨都给了一百元,轮到志刚和小兰了,虽然他们没钱,但还是拿出二百元钱塞到了二蛋子的兜里。二蛋子不要,说是一百元钱就够了,志刚和小兰死活都塞在了他的手里,说就是老叔老婶没钱,结婚这么大的事也要表表心意。
吉时已到,该去接新娘子了。二蛋子和三姨连同另外两个长辈一起,带着两辆四轮拖拉机就出发了,那接亲也有说道,去的人应该是双数,不能是单数,意为结婚是两人好合,图个吉利。
好在路途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海燕家听说来接亲了,赶紧叫人把门拽紧,一些好事的亲友说,那老单家出事这么差劲儿,这门是轻易不能给开的。这边二蛋子兴冲冲的来叫门,却发现那门早被从里面拽得紧紧的。二蛋子大声喊着:“妈,开门!”里面有几个叔伯小姨子就是不给开,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二蛋子挺不住了,干脆动起手来,强行推门。毕竟女孩子没有男孩子劲儿大,终于被二蛋子破门而入,直接奔里屋接媳妇去了。此刻,海燕正坐在自家的炕上,早已化好了妆,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等着。二蛋子先是行了改口之礼,称呼老丈人和丈母娘为爹妈,然后就要将新娘子接走了。这时海燕却哭了起来,海燕妈也跟着抹起了眼泪。那嫁女儿不比娶媳妇,好端端的女儿养了十几年,一朝却要嫁到别人家去,任凭谁都会舍不得。这时,身边早有亲友劝道:“别哭了,时候差不多了,两家离的又不远,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了。”海燕妈擦了擦眼泪,说道:“走吧,又不是第一次嫁女儿,早知道这女儿都是给别人家生的。”海燕爹则坐在角落里吧嗒吧嗒地抽烟,海燕是他最小的闺女了,如今她再嫁掉,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儿女,只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
二蛋子终于将自己的媳妇背了起来,送亲的人们拿着必要的物品陆续跟着上了车。海燕的爹妈没有去,他们甚至连屋子都没有出,按照东北的习俗,嫁女儿的时候父母是不送亲的,这几年还好些,这习俗被打破了,经常有双方父母共同参加婚礼的。
车子终于发动了,两辆拖拉机上坐满了人,大家有说有笑地谈论着,说一会儿到了单家,一定要跟他们拼拼酒量,要给他们看看咱们的实力。
再说单家此刻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早在院子里扯起了一块大苫布,里面搭起了临时灶台,有一个人专门负责烧火,那碗口粗的松木绊子送进灶膛里,火苗呼呼地着。那上灶的厨师挽起了袖子,熟练地掂起了大勺,只听叮叮当当的响声不断,不一会儿那菜香就飘满了整个院子。在另一边,早有几个孩子将那鞭炮拽出来,高高地挂起,将那捻露在外面,只等那接亲的车一到就立即点着。志刚和一帮亲友们聚集在院子里,不时地向远处望着。终于,传来了拖拉机的突突声,“回来了!回来了!”有人高叫着。不一会儿,两辆挂着大红花的拖拉机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还没等车进入院子,那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等鞭炮声响完,大家迎上前去,将那两辆车围了起来。那认识的互相寒暄着,不认识的都嚷着要看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子。二蛋子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转身把海燕也抱了下来,那送亲的也陆续从车上跳下来,这时早有主事的知客人迎上前去,冲着大家喊道:“新亲快进屋,待客的帮拿拿东西!”知客人适时地维持着秩序,不忘了提醒一对新人履行着必要的习俗,要拿着斧子和装着五谷的米袋子,意为发福生财五谷丰登;过门的时候新娘子还要迈过一个炭火盆,意为以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进屋之后,小两口还要坐在炕上,比比看谁坐的时间长,谁的时间长谁就能当家。最有意思的是大嫂还特意给海燕包了两个饺子,说是吃饺子能生儿子,吃两个饺子就能生龙凤胎。
该改口叫妈了,志江和大嫂并排坐好,海燕走上近前,拿出烟卷一一点燃,并且甜甜地叫了一声“爸妈!”,旁边不知道谁在起哄:“不行,声音太小了,再大声点。”海燕无奈,只得又大声地叫了一声:“爸妈――”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海燕的脸蛋羞得像窗上贴的喜字一样红。酒席终于开始了,闹嚷声中,觥筹交错,到处是杯盘相撞的声音。那陪客的一定要将送亲的人陪好,那送亲的人执意要将陪客的灌倒,于是大家开始打起酒官司来,你多我少了,不喝不够亲戚意思,渐渐地就有人喝醉了,舌头也大了,说话也不在行了,整个场面乱成了一团……
二蛋子由始至终脸上都挂着微笑,他热情地招呼着亲友,不时地敬两杯酒,心里却希望这宴席早点结束,因为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能早一点的入洞房。
终于到了夜幕降临,亲友们都陆续散去,吃过了长寿面之后,该到上炕就寝的时候了。大嫂将那新做的大红绸缎棉被铺好,然后把一个5岁的小男孩领了过来。这是二蛋子老姨家最小的孩子,名叫福敦,长得是圆滚滚胖墩墩,模样甚是可爱。不用说,这是要他来压炕的,东北向来有这个习俗,找一个小男孩压炕,意为将来也能生儿子。二蛋子对这个习俗并不陌生,想当年志刚结婚时,就是他压的炕。当时由于年纪尚小,稀里糊涂就睡着了,对于当晚的很多细节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第二天早上志刚给了他20元赏钱的事情,他却记得很清楚。为这事他还高兴了好几天。
如今,同样的情节在他上演,就没有了新鲜感。尤其福敦年纪尚小,每天晚上都要跟妈妈一起睡的,如今要他跟表哥一起睡,显然很不习惯。熄灯了半天福敦也不睡,总是哭闹个没完,一个劲儿地要找妈妈,二蛋子左哄也不好,又哄也不好,都有些丧失了耐心,心想多么美好的新婚之夜,难道就这样被一个孩子搅黄了。二蛋子用手试探性地触摸了一下旁边的海燕,海燕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她也理解二蛋子的迫切心情,为二蛋子想吃荤腥却没办法吃到而感到好笑。恰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嫂从东屋过来了,打开灯,她将福敦抱起,嘴里说道:“让福敦到东屋和他妈一起睡吧,反正已经压过炕了,是这个意思就行,看孩子哭上火了反倒不好。”二蛋子在心里大呼万岁,心想你可真是我的亲妈呀,知道在关键时刻替儿子解围。海燕则在旁边客套道:“妈,要不你让我老姨过来和我们一起睡吧?看东屋睡不下。”大嫂说:“不用了,东屋地方够大,南北炕呢,能睡下。你们也早点休息吧,都累一天了。”说完,抱着福敦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新房内终于恢复了难得的平静,二蛋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福敦的哭声加上一天的忙碌,让他的脑袋瓜子嗡嗡直响,现在他四仰八叉地往那软乎乎的棉被上一躺,感觉真舒服啊!
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二蛋子想到该办正经事儿的时候了,歪头看了海燕一眼,却见她只是将外套脱掉,里面仍有线衣线裤穿着,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二蛋子说:“把衣服脱了,咱们睡觉吧。”海燕看了二蛋子一眼,知道他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便慢吞吞地将那红色的线衣线裤一点点往下脱,后来发现二蛋子正色咪咪地看着她,出于姑娘家的羞涩,海燕一伸手将那灯拉灭,把那脱衣服的动作在黑暗中进行着。二蛋子正在兴头上,没想到海燕一下子把灯拉灭了,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关于新婚之夜的这个场景,他已经设想了无数次,如今当它如此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二蛋子一时竟有无从把握的感觉。
二蛋子决定自己不能太鲁莽,不要让妻子以为自己是个大老粗,如今这媳妇已经娶到家了,到嘴的肥肉也跑不了。想到这里,二蛋子咽了一口唾沫,往海燕的身边凑了凑,假装和海燕唠家常:“真没想到你爸妈能陪送你3000块钱,看来他们真不是那小气的人。”海燕说:“本来我爸妈就不小气,他们要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谁不希望为自己的女儿多要些彩礼,要少了好像多不值钱似的。”二蛋子说:“那也要量力而行啊,说实话,咱们结婚之后,我家就空了,这3000元钱还是我爸花利息抬的呢。”海燕说:“我这不是拿回来了吗,明儿个你要爸把钱还给人家,带利的咱可不借。”二蛋子说:“结完婚后,咱得琢磨干点啥,如果专指种这点地很难发家,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想出去打工,人家北屯小冬子去年打工挣了5000多块呢。”海燕说:“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愿意去就去吧。”二蛋子故意将手伸进海燕的被窝,搂住她的肩膀说:“其实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将你娶到手的,看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相中你了。”海燕将他的手打掉:“就你嘴甜,让你家拿一万块钱都这么费劲儿,要不是我商量我妈,差点因为这3000块钱把这婚事弄黄了。”二蛋子又用手搂住了海燕的腰:“真的,我不撒谎,无论如何我都会凑够这结婚的钱的,如果凑不够,我就是去偷去抢,也非要把你娶到手不可。”
这次海燕没有把他的手打掉,满是幸福地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二蛋子信誓旦旦地回答:“如果有半句假话,就让老天爷打雷把我劈死。”海燕温柔地用手堵住了二蛋子的嘴:“我不许你胡说。”停了一下,海燕继续问道:“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二蛋子想了想说:“什么都喜欢,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还有你的屁股……”说着,二蛋子还用手在屁股上摸了摸。
海燕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用手碓了二蛋子一拳:“哎呀,你真坏。”二蛋子嘿嘿地傻笑着,这次却不再含糊,趁机搂住海燕,又亲又吻起来。刚开始时,海燕还矜持地推拒了两下,后来在二蛋子的进攻下,渐渐呼吸急促起来。二蛋子忙活了有一会儿,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去脱海燕的内衣,此刻二蛋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看看海燕坚挺上翘的屁股,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不自觉地说出喜欢海燕屁股的原因。
说到喜欢屁股,其实是有其缘由的。想当初二蛋子看到二嫂和李福通奸时,在生产队的草栏子里,二嫂撅起屁股让李福大出大入的情景,在二蛋子的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也成为他日后性幻想的所有内容。多年以后,每当二蛋子想到男女之事,眼前就会浮现一个肥白的大屁股,然后有男人粗黑的东西在那白屁股之间来回抽动,这样想着,二蛋子就有热血上涌的感觉。
如今,二蛋子也有自己的媳妇了,虽然没有开灯,但是他仅凭手感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媳妇有一个上好的屁股。二蛋子将海燕反转过来,让她背对着自己,然后把那两腿之间的物件掏出来,冲着她的屁股贴了上去。海燕轻轻地呻吟着,已经情不能自己,当两具肉体挨在一起的时候,二蛋子感觉受用极了。他用自己的物件寻找那该进入的地方,却找了半天不得要领,也可能是海燕身子弯曲的幅度不够,也可能是二蛋子第一次干这事情没有经验,总之是挤弄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二蛋子越心急越没有办法,急得满头大汗,后来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血腥的画面,大屁股旁边出现了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刀光闪处,鲜血直流。二蛋子想起了自己的二叔,他手拿着尖刀,像个英雄一样哈哈狂笑,将李福和二婶这一对奸夫淫妇刺杀在血泊之中。
二蛋子终于软了下来,他再也没有心情将这件事情继续进行下去。他翻过身来,张着嘴巴,喘着粗气,望着无边的黑夜发呆。海燕也有些尴尬,她和二蛋子躺到了一起,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都不说话。
过了好半天,海燕伸出一只手来,摩挲着二蛋子的脸颊问道:“怎么,不高兴了?”二蛋子在黑暗中回答道:“我好像不行。”海燕说:“怎么会不行呢,可能是这几天把你累着了,过两天就会好的,先睡吧!”“嗯”二蛋子答应了一声,将自己的妻子搂过来,实着着地揽在怀里,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不一会儿两个人就都进入了梦乡。
日子依旧以它特有的方式进行着,那些不合人意的事情总会存在,正因为有了这些遗憾,才构成了人生的多彩。二蛋子的性功能障碍,用我们现在的话说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可当初二蛋子并不这么认为,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废人,这让他的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说也奇怪,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行,在接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尝试成功之后,二蛋子彻底放弃了,他哭丧着脸对海燕说:“要不咱俩离婚吧,我不能耽误了你。”海燕靠过来,温柔地说:“我嫁给你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你真的不行,我也不会离开你。”二蛋子很是感动,手捧着海燕的脸蛋说:“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守活寡啊……”海燕一下子捂住了二蛋子的嘴:“不许你这样说,什么叫守活寡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二蛋子低下头,竟像个孩子一样哽咽起来……
二蛋子的性功能障碍除了他们小两口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大嫂还指望着能早一天抱到孙子,每天都耐心地观察着海燕的动静,看她有没有妊娠反应,看她的小腹是否有隆起的迹象。再说志刚一家,虽然开了一个小卖店,但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改变,那欠下的巨额外债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尤其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不但饭量渐长,就是供他们读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不,转眼大龙已经上中学了,为了让大龙上学更方便,志刚和小兰特意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这一日,大龙乐颠颠地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却一身泥巴,而且那自行车也不是骑着回来的,而是推着回来的。志刚和小兰仔细看时,见大龙的眼眶是青紫的,身上还有血迹,那自行车的车圈也弯了,车胎也瘪了。小兰问:“咋弄成这个样子?”志刚说:“肯定是和人打架了。”大龙闷着头就是不吭声,志刚圆睁怒目:“我问你话呢,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怎么不回答?”大龙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志刚从大龙的态度里确定他和人打架无疑,于是教训道:“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家里拼尽全力地供你读书,你却还和别人打架,你这样做能对得起谁?”大龙哭得更凶了,小兰埋怨志刚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事情还没弄明白呢,就开始发火了。”然后又转身面向大龙:“大龙,你快跟老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龙看老婶这样关切地问自己,犹豫了一下,终于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他骑着新自行车去上学,有几个孩子看见了心生嫉妒,就在他的身后指手画脚,说他妈是一个破鞋,他爸是一个杀人犯,大龙受不了这个侮辱,就与他们打斗到了一起,结果一个人势单力薄,就吃了大亏。大龙双腮挂着泪水,十分委屈地诉说完这一切,紧攥着拳头对志刚和小兰道:“老叔老婶,在这个世上,谁说我爸妈的坏话都不行,谁要是说了,我就和他们拼命!”志刚和小兰看到大龙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的站着,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忽然感到一阵心酸。小兰立即给大龙打了一盆干净的洗脸水,又为他找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说道:“去吧,洗干净了换上,以后再有这事,不要和他们计较,让你老叔去帮你理论,这样反倒会吃眼前亏。”志刚则默不作声地走到大龙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自行车接过手中,悄悄地推到一边修理去了。大龙一边洗脸一边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考警察,以后谁再欺负我都不行。”
志刚在旁边修理着自行车,听着大龙的话,心里难过极了。心想自己身为长辈,却不了解孩子的内心世界,刚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孩子一通训斥,实在是不应该。志刚想,自己以后应该多关心孩子才是,否则怎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二哥。想到这里,志刚抬头看了看正在旁边换衣服的大龙,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关爱。
其实别小看了这十三岁的孩子,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尤其像大龙这样从小就没有了爹和妈,遭惯了别人的白眼,更是早熟的很。虽然老叔和老婶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待,但大龙内心的孤独和冷漠是没有人知道的,别看他年纪尚小,就有了和同龄孩子不同的想法,他发誓要出人头地,以此来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他曾经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我是一个过早失去父爱母爱的孩子,每当别人谈到自己的父母时,我都会很难过。虽然父母因为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离开了我们,但是我不怪他们,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我至今记得爸爸给我钉的雪爬犁,记得妈妈给我缝的棉手套,我就在那大雪天里和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滑雪爬犁……玩得是那样开心。
每当回忆起这些,我都会忍不住掉眼泪,我真的好想好想他们啊……
虽然失去父母是不幸的,但是幸运的是,我还有老叔和老婶,他们待我像亲生父母一样,让我又一次体会到了父爱和母爱,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他们的恩情……
大龙把自己的志向体现在了实际行动上,在学习上,他比别人刻苦了许多,成绩也一直遥遥领先。好像是受了哥哥的熏陶,二龙也是如此,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经常占据着班里前5名的位置。
孩子们学习都好,这让小兰的心里很是欣慰,要不是因为这三个孩子,在志刚赌钱的那几年,有几次小兰都想放弃了。尤其那年秋季,志刚因为赌输了钱不敢回家,小兰一个人去地里收庄稼。那两垧多地的苞米,小兰一边扒一边哭,胳膊都累肿了,内心的委屈无处倾诉,抬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苞米地,那一刻,小兰不明白自己这样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晚上回到家里,三个孩子懂事的给她打来洗脚水,为她按腰捶背,后来小兰明白了,原来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三个可爱的孩子,要不是因为他们,她可能真的就会选择另外一条路。可是,现在小兰不能了,就是再苦再累,她也要把这些孩子抚养长大,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当母亲的责任,无论如何,小兰都不会丢掉这种责任。
虽然,志刚一家经历了生活的苦难,但是这种苦难却让他们团结起来,去迎接人生的风雨。如果没有这种苦难,或许就不会懂得珍惜生命中的拥有;如果没有这种苦难,或许就不会获取那弥足珍贵的人间真情。是苦难铸成了真善美,是苦难检验了人格的高尚与无私。
为了让家里的生活更宽裕,二蛋子打工要走了,他要跟大牛一起去陌生的城市。原本大嫂是不同意他去的,但是二蛋子却说了一句差点让她落泪的话:“妈,我不去打工咋整,我结婚已经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如果我再不不出去挣些钱,等到弟弟结婚的时候,难道还要出去借吗?”二蛋子说的是实话,一般的农村人家,如果单指望种地挣那点钱,娶两个媳妇显然是不够的。二蛋子懂事,想要为家里担起这个重担。
海燕虽然没说一句反对的话,但是目光中流露出的不舍二蛋子完全能读的懂。她默默地为二蛋子打点好了行装,手牵着二蛋子的手久久不愿意撒开。二蛋子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海燕眼里噙着泪花说:“你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己,如果赚不到钱就早点回来。”二蛋子说:“嗯,我知道了,你在家要照顾好爹妈,等我挣了钱,一定给你买金首饰戴。”海燕说:“我不图你的金首饰,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成。”其实海燕的心思二蛋子完全明白,他在心里说,我的妻呀,可惜我是一个废人,不能给你新婚的甜蜜,嫁给我让你受多了委屈,你在家也要懂得照顾自己。
二蛋子终于走了,带走了一家人的牵挂与寄托,他也成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进城打工的农民工。从此,他的人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用自己的经历书写了一个农民工的人生传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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