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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神曲天殇
第一章水兽
且说毕虎飞身越过寒潭,一头窜进了对面的狭长通道,四壁细密水珠汇结成流,潺潺泛着森寒冷气,头顶岩石上还不停落下水滴,在半空中竟迅速凝结成为霜雪飘落,周围一片雾气弥漫。
他心悬石矶娘娘安危,当下风急火燎朝前赶去,奔了大约五十丈远,忽听前方传来隆隆瀑布水声。
这里已是天雷山庄的地下,居然会有瀑布出现倒也是一奇。
毕虎凌空飞出通道,眼前赫然好一片开阔洞天,在他对面石壁十数丈高的地方,有一道五六尺宽,三丈多长的石隙,奔腾的水流便是从那里涌出。石隙边上被人以锐利的银钩铁划刻下斗大三个阴体篆字:“黑冰潭”。
只见三丈宽,十数丈高的瀑布宛如黑龙入水,倾泄而下,汇成一个方圆十多丈的小潭,虽然比起外边的那个寒潭小了不少,但却水色黝黑深不见底,水面滚滚翻动,隐发闷雷般轰鸣。
这小潭的潭水汇流成河,曲折朝外淌去,最后注入先前的寒潭。
在小潭东西南三面的地上都是乱石丛生,其状嶙峋怪异,石上为黑冰封冻,剔透晶莹,更有荧荧的细雪铺积在地面上,也不晓得有多少年的光阴。
乍然望去,四周寒风呜咽,泛着黑光的雪霜纷纷洒洒在空中飘荡,了无半点生机,直如森罗殿府,非亲身所处,任谁也无法想到,世上竟有这般阴寒的地方。
毕虎心里不觉有些发毛,暗自嘀咕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地方?鸟人不见一个,可除了这儿,雷威又能把人藏到哪儿?”
他有心扭头赶快离开,却知道这么无功而返,盛年、丁原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四处摸寻。
这位天陆神偷在九妖中,修为虽比不上赤髯天尊,但也未必输于神鸦上人之流,偏偏天生胆小如鼠,也算是一件怪事。
他再定睛细细打量,终于目光落在四周石壁上。
原来在这石壁上,一眼望去,只觉到处都有大块泼墨一般黑迹,但仔细看,却发现上面还生着许多的天然洞穴,或大或小不一而足。只是洞口与黑迹混杂,若不仔细打量还不容易察觉。
毕虎精神一振,飞身贴到一个洞口,却见里面漆黑一片,空荡荡不见任何东西。倒是在那洞口有镌刻着一行小字道:“黑字丙号监”。
见有了线索,毕虎顿时来劲,自言自语道:“雷威,你把人藏在这儿,就当别人找不到么,也不看看老子我是谁?”
他仿佛忘记自己还身处险境,老毛病又发作起来,一面摇头晃脑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面运用独门身法“壁虎游墙功”在石壁上慢慢摸索。
那些编了字号的洞穴中,关押着不少天雷山庄逮来的人,毕虎却没心情搭理他们,任凭对方哀求怒骂,只管一个洞接一个洞的寻找秦铁侠跟阿牛。
也算他运气不错,在石壁上爬了一炷香的工夫,当他再探着脑袋,朝一个洞中张望时,就听见里面有一声音低喝道:“什么人?”
毕虎给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回道:“找人的!”
里面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毕虎朝里面望去,就见这洞穴不过三五丈见方,靠着顶头一左一右盘膝坐着两人。
左面一个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魁梧,国字脸,血迹与破衣粘合一块结着冰屑,说话的正是他。
靠右一个年纪要小许多,估计不到二十。虎头虎脑,黑黑的面膛,双目紧闭面呈痛苦之色,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令毕虎惊异的是,这少年半边身子泛着蓝,半边身子透着红,泾渭分明,乃是冰火交攻之相。
毕虎有听盛年说过两人相貌特征,见状赶忙问道:“阁下是秦老爷子么?”
里面那魁梧老者闻言一怔,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秦铁侠。阁下又是哪一位?”说话时目光中流露戒备,显然是也没把毕虎当什么好人。
毕虎自报家门道:“我是丁原和盛年请来救你们脱险的人,天陆九妖中毕虎便是我老人家了。”
秦铁侠听他能报出盛年的名字,疑心去了大半,当下问道:“盛兄弟他人在哪里,可是和你一起来的?”
毕虎连连点头道:“来了,来了!不仅他和丁原来了,连你的宝贝女儿也到了山下,就等我老人家把你们给救出去。”
说着他抬腿就想跨进洞里,却蓦然见洞口蓝光一闪,呼啸卷起一股阴风,将毕虎一下子给抛了出去。
毕虎半空中身子卷曲一翻,两手两脚重又贴回石壁上,这才瞧见在刚才自己要进洞的一剎那,洞口隐匿的封印突然启动,形成一道强劲的结界,硬生生把自己隔在了外面。那结界泛着冰魄一般的蓝光,将整个洞口尽数笼住,风雨不透。
在结界中央微微凸起一个尺许方圆的方形图案,上面浮现着一头殷红色的怪兽,虎头蛇身,肋插双翅,正是天雷山庄的图腾。
秦铁侠苦笑道:“毕先生,这里并无人看守,却被雷威设下的‘天宝冰魄符’封住,若不是它,我们早就出去了。”
毕虎暗叫倒楣,心里把雷威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够,呵呵干笑道:“不碍事,我老人家自有办法破它。”
他发现这么久阿牛也没动静,不禁好奇问道:“那位小哥怎么了?”
秦铁侠叹了口气,回答道:“罗兄弟原本就中了森罗火毒未能痊愈,现下又被囚禁在这黑冰潭里,两下冷热夹攻怎么受的了?他为了抵御冰火之毒,盘膝运功,不想就再没清醒过来。我有心助他,奈何修为太差,手刚一搭上去,就被他的护体真气弹开,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毕虎胡子翘了翘道:“没关系,我先把这符咒破了再说!”说完,打从怀里取出割鹿刀,默运真气注入刀锋,割鹿刀顿时亮起一团黄灿灿的光芒,锋刃处更是光华夺目,不可逼视。
毕虎手起刀落劈在结界上,“叮”的一声光华四溅,蓝色的光幕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那结界当中的图腾蓦然爆发出一声轰鸣,射出一团妖艳的血光直扑毕虎。
毕虎猝不及防,连忙横刀遮挡,那血光冲在割鹿刀上,激起“叮”的一响,将毕虎震得凌空倒飞。
这下他可不像刚才那么轻松,在半空中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贴回石壁破口骂道:“他奶奶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里面传来秦铁侠的声音问道:“毕先生,这能成么?”
毕虎在人前不甘落了面子,挺着胸脯道:“怎么不行,看我的!”他小心翼翼的用割鹿刀护住身前,见结界没再发出什么动静,才慢慢凑到洞口。
他刚想举起割鹿刀再施强攻,猛然听见脚下黑冰潭中爆出滚雷一般的轰鸣,波面排山倒海一分为二,激起了无数高达十数丈的水浪。
打那潭水里先是冒出两簇血红的光团,骇人的红光电射而出,大小直如富贵人家挑在大门口的喜庆灯笼。
倘若真是两只灯笼也就算了,可那分明是一头怪兽的双目!
那怪兽虎头蛇身,长逾八丈,肋下一对半透明的肉翅舒展开来,宛如两座小山一般,激得满潭黑水四处震荡,直似山崩海啸。
怪兽的脑袋大如一座小屋,毛茸茸长着三四寸长的火红色绒毛,只有额头生着几簇金毛隐约像个“王”字。
在那“王”字中央,赫然还有一个鹅蛋大小的金色肉瘤突起,乍看上去倒像怪兽的第三只眼睛。
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少说也能轻松吞下一头巨象,更别说毕虎这么一个瘦小的人了。在大嘴两侧各有数十根铁条似的黑色胡须,犹如剑刃一样锋芒毕露,碰着一点,只怕立刻要身首异处。
这怪兽虎头之下连着的,居然是一条八丈来长的蛇身,遍体殷红披满巴掌大的鳞甲,在水里不住翻腾盘旋,声势惊人之极,显然是受到魔符感应,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直奔毕虎扑来。
毕虎心中大叫:“我的妈啊,怎么把这怪物给引来了?”
他也顾不得救人了,掉头就跑。
他晓得来找自己麻烦的这头怪兽,正是魔符上所画的“千年水灵魔虎”。尽管说自己的名字里也沾着个“虎”字,却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比起这修行不下一千四百多年的魔虎,实在是差了一截。
这魔虎在《天陆魔物志》中被列为顶尖的魔怪之一,更是水系魔怪里的翘楚,连赤髯天尊豢养的紫犋也比之逊色不少。
那《天陆魔物志》记载着天陆的各种妖精鬼怪,前三类经过修炼皆能幻化出人形,惟有魔怪却终生不得超度。
但若以为它的法力不及前三者却又大错特错,如千年水灵魔虎这般的魔怪,比起天陆九妖也绝对不遑多让,甚至在毕虎等人之上,故此才叫这老贼头如此惊惧。
这水灵魔虎一千四百年来俱在黑冰潭底修炼,也不曾在世间展露。
数百年前,雷威的先祖在此修炼,偶然发现了水灵魔虎,于是耗用各种异宝,软硬兼施最终才降伏此怪,令它做了天雷山庄的守庄护法。
其后天雷山庄日益昌盛,一路顺风顺水也没有魔虎出世的机会,但谁都晓得在天雷山庄里还豢养着这么一头厉害的水兽,这也是天陆正派非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招惹天雷山庄的原因之一。
否则光是凭雷威的修为,固然颇是惊人,但也未必敌得过七大派的掌门和长老,盖因背后还有水灵魔虎的存在。
毕虎这才明白,如此重要的黑冰雪狱,为何居然没有一个人在里边把守,有这个主在,其他所谓高手都只是摆设而已。
他本就胆小,这下更是闻风而逃,想着邀来盛年助阵,无奈被魔虎撵得东南西北也不认了,哪里还看得清来时的洞口?
毕虎身法虽快,可那魔虎竟更是了得,几个圈子一绕,紧紧逼了上来。
毕虎口中直叫道:“虎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认输逃走了,你还追我做啥?”
可魔虎根本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三下两下欺身到了背后,巨大的肉翅如小山一样压下。
毕虎知道逃不过了,一咬牙翻身挥起割鹿刀,斩向魔虎的肉翅。“当”的一记金石交击,毕虎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抛出两丈多远,手中的割鹿刀险些飞脱。那魔虎的巨翅稍稍一滞,大嘴一张,却吐出一团红色的水雾罩了上去。
毕虎赶紧掏出熔金壶,壶嘴对着红雾一张,将它收入其中。
魔虎见毕虎破了它的“血雨无常雾”更是恼怒,双目赫然激出两道剑光直刺老贼头。毕虎不敢硬接,以他独步天下的“龙蛇身法”一屈一闪,避让而过。
一人一怪便在这洞天中热热闹闹的打开。
毕虎毕竟也是天陆九妖中人,性命攸关底下,全力出手,一时之间,魔虎亦奈何他不得。
可斗了半炷香的辰光,毕虎眼前又出现了关押秦铁侠和阿牛的洞口,原来不知不觉里,他被魔虎再逼回到原地,不觉心中叫苦道:“糟糕,怎么又打回来了?”
正在这当口,猛然听见洞中隐隐传出几声闷响,一道红白掺杂的光华依稀自洞口射出。那光华瞬间变亮,将洞穴周围数丈尽皆照亮,形成一个偌大的光团。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水灵魔虎,暂停下对毕虎的攻击,一对赤目落在了洞口上。
毕虎松了一口气,他尽管也十分好奇,可老命更加要紧,于是偷偷的朝后倒退而去。可魔虎立刻察觉,冲着毕虎低吼一声,吓得他不敢再妄动。
却见阿牛端坐在洞中,周身焕发着红蓝两色光华,浩荡的罡风不住打身体里外溢,却受着洞穴的限制不得扩展,只逼得光团越来越浓,不住的弹压流转以寻求出路。
片刻之后,洞中爆发出“轰”的一记雷鸣,笼罩在阿牛身上的红白光团爆涨开来,将结界一扫而消,三面的洞壁也发出隆隆断裂声,竟是要坍方下来。
毕虎只觉得眼前一阵光晕闪动,一股庞大的罡风夹杂着冷热两道迥然不同的气流,铺天盖地朝他涌到。
若不是他修为了得,护体真气应运而生,只怕不被碾成齑粉才怪。饶是如此,他全身也剧烈震颤,一半如置熔炉,另一半却又像浸在冰窟里。
却见阿牛似乎从静坐中猛醒,站起身形一脸茫然之色,睁大双眼扫视着四周,似乎十分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当日他毒伤发作,失手为雷远等人所擒,神鸦上人与赤髯天尊押着他与秦铁侠回到天雷山庄向雷威邀功。
雷威恨秦铁侠当日相助盛年,坏了自己的好事,更恨阿牛与丁原杀伤他多名下属,一方面他妄图引盛年自陷牢笼,另一方面他又颇顾忌着翠霞派,故此将阿牛与秦铁侠囚入黑冰潭的石穴中。
阿牛甫一进洞即遭受阴寒侵蚀,他急忙运功相抗,可没过多久,潜藏在体内的火鸦热毒再次死灰复燃,蔓延到全身经脉。
倘若在寻常情况之下,阿牛的这条小命恐怕就此交代,可偏偏他被雷威囚在了这冰天雪地里,四周彻骨的寒气又渐渐渗入他的身体,一冷一热两道绝毒的气流反而相互冲撞,在阿牛的丹田里彼此拉锯互不相让。
因缘巧合中,反倒就此成全了阿牛,他在体内两股迥然不同的气流激荡下,意识渐渐苏醒,进入到物我两忘的知着境界中。
丹田中蕴藏的翠微真气和朱果药力,在冷热绝毒的刺激底下,逐渐积聚升腾,在先天之境里开始炼化冰魄火毒。
经过一天一夜的时光,森罗火毒与冰魄寒毒终于龙虎交会合而为一,阿牛只感到体内经脉真气充盈,直欲爆裂开来,胸口堵着一股冷热之气郁闷难当,几经反复越积越多,就如同一座酝酿数百年的火山般随时待醒。
随着阿牛一声低吼,胸腔中积郁的浊气喷薄而出,全身上下爆出红白两股光团,将体内无法容纳的真气全数迫出,更是将火毒冰魄一并化解清尽,这才震裂洞穴横空出世。
这期间的过程与奥妙莫说旁人不知,即便是阿牛自己也是懵懵懂懂,不尽了然。却也有道是天意昭昭,福祸各有所依。
秦铁侠被罡风冲的左右摇晃站立不稳,恰恰撞在阿牛身上。见他还傻站在那里,赶紧拉住他往外跑道:“快走,洞要塌了!”
阿牛莫名其妙就被拉出洞来,脚下一空直落下来,幸好有秦铁侠在旁拉着他。
只听身后一记轰鸣大小碎石砸落下来,腾起呛人的灰尘,只差一步便把这两人活埋在里面。
魔虎此刻已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阿牛身上,怒吼一声,自鼻中喷出两道黑色光索,一左一右缠向他的咽喉。
毕虎见状急忙叫道:“快躲!”
阿牛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喊,又觉得一股惊人的杀气从左右袭来,他也不及细看个究竟,意由心生,双手化掌为剑,卷起一道凌厉雄浑的罡风,劈了出去。
“蓬蓬”两响,水灵魔虎喷出“玄光十缎索”,被阿牛的翠微真气迎刃分割成四段,在空中激起数十个炸雷,宛如爆竹一般劈啪作响。
阿牛被震得歪歪斜斜,凌空倒跌出去,但他胸口浊气却为之一舒,大感畅快。
他甫一出来,尚未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庞然怪物朝自己射出玄光十缎索,仿佛恨不能要置他于死地。
他不禁迷惘的扫视四周,想瞧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莫名的怪物又是打哪里杀出来的——为何见着自己就如见了仇人一般?
他自然不晓得黑冰潭乃水灵魔虎千年来栖息之地,方才毕虎只不过在符咒上劈了一刀,已激起魔虎杀意,何况阿牛居然把一座洞穴全数摧毁?
水灵魔虎见阿牛居然接下了它的玄光十缎索,更将它震得一阵摇晃,心头暴怒无比,也不管一边的毕虎,双翅高高举起排山倒海一般卷过两道沛然罡风,形成一道数丈高的波峰涌向阿牛。
秦铁侠有心帮忙,可刚一伸腿就被庞大的气流迫退开去,猛的背后一紧,却是被毕虎抱住道:“你不想活了么,这老祖宗也能惹?”
阿牛方才挥出两掌觉得舒服许多,可全身的经脉里真气依旧沸腾呼啸,直欲涨裂。他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反振奋起精神,双掌运起十成的功力朝前推出,压得面前风云倒卷,狂澜四起。
两股滔天气浪迎面撞在一起,“轰”的爆开,将三人一兽震得东倒西歪。
毕虎抱着秦铁侠拼命朝着来路靠近,冲阿牛叫道:“阿牛小哥,我受丁原他们之请,前来解救你和秦老爷子,那魔虎是守潭千年水兽,厉害得很,小哥你暂且抵挡它一阵,待我将秦老爷子送出这儿,咱们再想法子脱身。”
原来他见阿牛如此了得,竟硬接了魔虎两招不退,顿时心生希望。可他也明白,就算凭借自己和阿牛联手之力,恐怕也不是魔虎对手,故此才出此计策,无论如何也能先保全住他自己。
阿牛被震得气血翻涌,耳中生鸣,对毕虎的话只听懂一个大概,但也明白那人是来救自己和秦铁侠的,有心回答可一口气还没顺过来,惟有点头示意。
水灵魔虎这多年来,尚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在它面前如此强横不退,立时凶性大作,展开双翼冲着阿牛迫近,口中腥风红岚再起,却是又喷出“血雨无常雾”。
这时阿牛的神志逐渐清醒,已明白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修为实远胜于己,再这么硬碰硬的斗下去绝讨不到好。
别看他平日有些木讷,一旦临敌应变之机警,绝不输于丁原。
眼见魔虎迫了过来,阿牛不退反进,身躯在翠微真气的催动下如箭矢一般射出,堪堪让过血雾,直朝着魔虎而去,却是要和对方展开近身肉搏,好叫它的各种魔技无从发挥到极致。
魔虎千年修行早通灵性,焉能不明白阿牛的意图?它巨尾一摆扫了过去,力逾万斤,不啻是泰山压顶。
阿牛见那巨尾拍来,黑压压遮掩了半边天空,就是最细的地方也比自己的大腿还粗。
他深吸一口气,右掌竖立如剑罡风飞纵,却是一式“中流砥柱”。
他失手被擒后,佩带的沉金古剑亦为雷远搜去,因此只能以掌作剑,施展翠霞派的超卓剑法。
真所谓触类旁通,十多年的刻苦修炼,早在无形中为阿牛打下坚实的功底,如今险情迭出,也终于体现出当日的苦练之功。
这一式“中流砥柱”尽管是以手掌代用,但招式之间雄浑圆润绝不逊色于任何名家出手,准确无比的切在魔虎蛇尾最薄弱的侧翼上。
阿牛的右掌掌缘顿时鲜血淋漓,魔虎也未讨到好去,数片鳞甲裂开一条细缝,渗出浓绿色的血水。
魔虎吃疼低吼一声,心头却警兆又起。原来毕虎找回了出口,反身就祭出一道“燕云十六梭”以助阿牛脱身。
此宝本出自燕山派,以纯阳内火淬炼出一十六枚异金飞梭,发出时火光冲天,铺天盖地,有崩云裂石之能。
魔虎尽管不认得燕云十六梭的来历,可一见十六枚长短不过三寸、通体闪着红光的飞梭披火被霞而来,也不敢疏忽,竟是从嘴里吐出过丈长的猩红舌头,一翻一卷将十六枚飞梭全部收下吞入了嘴里!
毕虎看的目瞪口呆,朝阿牛叫了声:“快走!”他拽住秦铁侠先往外面开溜。
可阿牛不仅没走,反倒是借着魔虎应付飞梭之机,飞身攀到它的背上,冲着毕虎与秦铁侠叫道:“我缠住它,你们先走!”
毕虎本就怕的要命,一听阿牛这么说哪里还有犹豫,架着秦铁侠就朝外窜去。
第二章拒敌
却说丁原独自守在塔中,半个多时辰也不见盛年等人出来,想来他们在底下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他又不能分身下去打探,只得盘膝静坐,更借着这段工夫修炼翠微真气。
忽然他灵台一动,隐约现出警兆,接着就听见塔外脚步纷响似的,有无数人在调动部防,依稀传来雷威的低喝声道:“给我把这里封死,一个也别想逃!”
紧接着,念祖塔的大门被人轰然推开,当先闯进来的正是杀气腾腾的雷威。在雷威身后数十人鱼贯而入,瞬间把偌大的塔底围得满满当当。
丁原起身放眼望去,在人群中又找到不少老熟人,赤髯天尊、神鸦上人、天龙真君、桑土公、晏殊、雷远、雷鹏等人尽皆在场,还有不少气度不凡,装扮怪异的人物守在四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最为可笑的便是雷鹏,酒气未褪的双颊上肿起老高一块,料来必是雷威盛怒下赏给他的。
雷威锋利的目光落在丁原脸上,嘴角牵动出一缕冷笑道:“你们果然躲在这里,胆子还真不小!”
丁原见对方庞大的阵势,已明白今夜断无善了,即使盛年等人立时出来,也未必能突围而去。
但丁原天生倔强焉肯示弱,先是送出一记龙吟报讯,继而亦嘿然冷笑道:“雷大庄主也算不笨,居然这么快就察觉了。可惜阁下的属下未免都有些饭桶,不然我们怎能如此轻松?”
雷鹏满脸赤红,也不晓得是酒色还是怒色,高声叫道:“姓丁的小子,你说什么,谁是饭桶?”
丁原心头一沉,知道秦柔必然已被发现,估计已落在了雷威手里,他们也正是凭借这点,才能猜到自己的真实身分。
他面不变色,好整以暇的回答道:“我又没说你,阁下何必这么着急要自报家门?”
雷鹏想要发作,但看了眼面色阴沉的雷威终究不敢,只好气呼呼站在一边怒视丁原。
雷威徐徐问道:“说,你们还有几个同伙,毕虎老贼是不是跟你们勾结到一起?”
丁原有意拖延时间,他扫过众人,不屑的笑道:“不错,我们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进庄的几个外,外面还有不少朋友接应,就连阁下身边也藏着我们的朋友。”
雷远喝道:“休得胡说,你拖延时间好等底下的人出来,以为我们都是傻瓜么?”
雷威哼了声道:“小子,老夫不妨挑明了告诉你。你们的底细我们已然探听清楚,一共来了不过三个人,其中那个乔装成老汉的,怕就是姓盛的匹夫,至于那个女娃娃如今已落在老夫手中,不用你说老夫也晓得她是秦铁侠的闺女。”
原来盛年三人的行迹早落在天雷山庄的眼里,想那小镇来往商旅稀少,丁原他们却一住数日也不离去,怎不令人生疑?
雷威等人几经查探,终于怀疑到他们身上来,今晚盛年、丁原前脚才走,神鸦上人与雷远便率人围了客栈。
秦柔虽是聪慧,也毕竟人单势孤,更加上伪装被神鸦上人识破,顿时便被雷远出手擒下。
雷威由此得知丁原等人已到天雷山庄,立刻加强了里外警卫,却发现雷鹏与乌犷人事不省趴在酒桌上,待赤髯天尊救醒两人,丁原他们的行迹立时无所遁形。
丁原听得雷威所言,从容回道:“雷庄主果然厉害,看来我们的底细,阁下已然全部探听清楚,我还有何可说?”
他说这话时,嘴角含着一缕讥笑,反倒令雷威莫知深浅。
雷远凑到兄长身前,低声道:“大哥,这小子不过是故弄玄虚,咱们用不着理会。不如让小弟上去,先拿下他再说!”
他前些日子衡城府一战里,在丁原手里吃了不小的亏,修炼多年的仙剑也毁在了丁原与苏芷玉联手夹攻下,今日他见着丁原,可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才迫不及待的请缨出战。
雷威虽然未曾与丁原交过手,但已看出眼前这少年颇是不凡,雷远未必有全胜的把握,况且他内伤未愈恐有羁绊,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也不想太驳雷远的颜面,于是颔首道:“尽量速战速决!”
这边雷威在交代雷远,那旁丁原耳中也听见有人传音入密问道:“小……小哥,你可是,那……那个当……当日与苏真的闺女在……在一起的——丁原?”能把一句话说得这么吃力的,除了桑土公外还有谁?
丁原一怔,目光悄然扫过人群,就见桑土公胖墩墩的身子被赤髯天尊遮掩了大半,只露出半个脸来望着自己。
丁原不晓得他这个时候忽然问自己这话有何意图,却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桑土公面露喜色,憨憨的冲着丁原点头一笑,再不开口,也不知道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雷远的紫芒剑已被丁原毁去,手中持的却是自阿牛那里夺得的沉金古剑。
若论仙剑灵气质地,翠霞派的道门至宝自是胜过紫芒剑多多,奈何雷远得剑不过数日,仙剑中更有一股灵气排斥着新主人的驱动,莫说“天雷剑诀”无法施展,临阵遇敌时也多有生涩和羁绊,反没紫芒剑来得称手,一想到这个,雷远对丁原的恨意不禁又多几分。
他双目怒视,催动体内的天雷真气,徐徐迈步迫向丁原,身周罡风渐生,杀气大炽。比起雷远,丁原却显得气定神闲,从容不迫,连雪原剑也收在皮囊里未曾亮出。
若是在数日之前,丁原未必能胜得过雷远,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他不仅因祸得福,参悟通幽境界,更因与风雪崖两次恶斗于生死存亡间,令修为精进甚多,对翠霞派的诸般绝学又多了一层感悟。
雷远见丁原双手负后,神态悠闲似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更是恼怒。当下他一声低喝,沉金古剑破空劈出,幻起三团淡金滚雷射向丁原前胸。他不忿丁原托大之态,又欲速战速决,故此出手即是杀招。
丁原见雷远这一剑声势浩荡,气象不凡,几乎看不出他前几日才受过重创,自己倒不能小觑了对方。
他身形一晃,施展出穿花绕柳步,在重重剑影中如游鱼徜徉,将三团剑芒一一让过。
不等对方变招,丁原揉身而进,左掌崩云裂石拍向雷远右肋。
一旁观战的雷威等人无不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好毒的眼力,竟然在电光石火之间,就察觉出雷远此招的破绽所在。”
雷远顿觉肋下一股寒气刺肤,要待招架已是不及,只得被迫退身闪避,先前的攻势弹指中尽数消融。
丁原不过一个照面便占得了先机,哪里会给雷远喘息之机?他也不用雪原剑克敌,只靠着二十二字拳与石壁上的各种先人绝技与雷远周旋,竟也是游刃有余。
三十余个照面转瞬即过,丁原身法飘逸,气势凌厉,已牢牢占据了上风。
雷远越斗越是心惊,暗道:“这小子不过几天没见,怎突然变得如此厉害?我莫说要胜过于他,若能自保不败已是难得。”
他不觉渐渐有些焦躁,更感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后生如此压制着实有些难堪,于是催动十成的天雷真气,口中叱喝连连,沉金古剑剑势一变,光芒爆涨,却是施展出修炼一个甲子多的“奔雷九剑”。
这一下果然见到成效,沉金古剑剑气纵横转守为攻,淡金剑影将丁原层层笼罩,一吐适才的郁闷之气。
丁原倒是越打心里越有底,他见雷远面露焦急之色,不惜耗损真元施展奔雷九剑,反将自己的手底略略放缓,不求伤人只求守住门户,靠着轻灵的身法招式,维持住眼下的平衡之局。
一方面敌势昌盛,他没有必要与雷远硬撼损耗真气;另外一个考虑丁原想的更远一点,他纵然轻易击败了雷远也于事无补,对方只会遣上更强劲难缠的人物来,与其那样,还不如借着雷远拖延时间,热热身子。
起先塔中众人见雷远扳回劣势,迫得丁原穷于应付,几乎没了还手之力俱感欣然,以为丁原终究年少功浅,一旦雷远尽了全力,他不免在修为上吃了大亏。
可时间一长,雷威就感觉不对,尽管雷远依旧占据上风,表面气势极盛,可丁原坚如盘石,灵似和风,全无半点败象。
他略一思忖,便猜到丁原用意,不禁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耍花样!”
天龙真君此刻已认出丁原来历,他端的没想到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孩童,今日竟摇身一变成英姿勃发的弱冠少年。
闻听雷威冷笑,天龙真君嘿然请缨道:“雷兄,不如让老夫替下二庄主歇息片刻。”
雷威展颜一笑道:“如此有劳仇兄。”
天龙真君手拄灵蛇金杖,口中招呼道:“雷二庄主请暂退歇息,让老夫来会会这小子!”
雷远听到此言心中一松,他连发十七剑,体内真气耗损不少,可对方却安然无恙,仿佛越斗越精神,饶是他凶悍妄为,也忍不住有点开始发毛,可要这么退下又有失颜面,天龙真君这么一叫,正给了他下台的机会。
但丁原焉能容他如此轻易抽身而退?从雷远一出现,丁原就盯上了他手中的沉金古剑,立意要为阿牛夺回,更何况关洛镖局的笔笔血债,雷远可说是主凶之一,他又怎能让他逃脱?
一看雷远要退,丁原蓦然拧身而进,双掌一错变换万千,重重掌影将雷远包裹的密不透风,正是二十二字拳中的“留”字诀。
雷远被丁原的掌风迫得如风中残花,肌肤生疼,不禁大骇。他这才真正意识到对方先前留了余力,不然自己早已落败。
眼看丁原掌法飘渺,浑不知他要攻向何处?雷远无奈之下,奋起残余真气挥剑而出,护持住周身要害。他只盼能撑过这招,好等到天龙真君的应援。
殊不知丁原等的就是这招。雷远面前的漫天掌影突然消失,丁原化“留”字诀为“山”字诀,左掌一探捏住沉金古剑剑身,脚下辟魔腿接踵而至,膝盖正顶在雷远右腕脉门之上,这一手火候拿捏恰到好处,刚好是雷远招数用老新力未生之际。
雷远只觉得一股庞然气劲破体而入,腕上一麻,沉金古剑已然易主。那边丁原右手食指轻扬,射出一道玄金飞蜈,正对着天龙真君而去。
天龙真君见状也顾不得救援雷远,横杖拦格,“叮”
的一声将丁原攻势化解,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原来丁原这一指表面看声势惊人,其实只用了三分劲力,只为阻止他援救雷远而已。
可就这么剎那工夫,丁原腿掌齐出,攻势若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雷远哪里还能应付的过来?
眨眼之间,身上连中七记崩山裂石的重击,连背上的剑鞘也被夺了过去,顿时狂吼一声,抛跌出去,犹如断线风筝摔倒在神鸦上人怀里。
神鸦上人刚接住雷远,就见他双目圆睁猛的喷出一口黑血,随着一声大叫,七窍流血气绝而亡,那全身的骨胳经脉早被丁原的掌力击得寸寸断裂,软软如一滩稀泥。
雷威看得睚眦欲裂,怒喝道:“小畜生,你敢害我兄弟,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丁原不屑冷笑道:“你不过死了一个兄弟就要杀要砍,那镖局上百条性命又向谁去讨?”
天龙真君没能救下雷远老大的没面子,嘎嘎怪笑道:“雷兄勿怒,待老夫收拾了这小子,为二庄主报仇!”
赤髯天尊走出人群,鹰目森寒凝视丁原道:“小子,老夫问你一句话,当年在翠霞山的碧潭中收去玄金飞蜈的,可就是你?”
丁原坦然道:“不错,就是我。你若不服,尽可上来找小爷麻烦,也好让小爷这回连你的脑袋一起收去。”当日赤髯天尊险些害死姬雪雁,丁原对他自没有好感,说话更是不客气。
赤髯天尊脸上红光一现就要发作,天龙真君阻拦道:“洪兄,让我先来。”
丁原讥笑道:“我当是谁在鼓噪,原来是一只没脚的爬虫,你们便是一起上来,小爷又有何惧?”
天龙真君被丁原连削带打心头怒极,也不多话,一催真气,祭出金杖头上盘踞的小蛇,在空中化作箭矢直射丁原咽喉。
这小蛇名叫“三寸金练”,绝毒无比,可说是百毒之王,偏又经天龙真君百年炼化,成了他护身的法宝之一。
他不欲和丁原以招式缠斗,故此上手就祭起金蛇,以求雷霆一击,好叫丁原束手就擒。可他也把对手想的简单了点,那金蛇还没迫近到丁原身前,就见一缕剑光冲天,雪原剑自皮囊中破鞘而出,在主人的真气催御下凌空劈向金蛇。
这金蛇也端的了得,细小的身躯一抖一盘,居然从雪原剑下穿身而过,亮出白森森的毒牙噬向丁原咽喉。
丁原临危不乱,右手收回仙剑,左手食指一屈一弹,击向蛇头。
小金蛇刚闪过指风,丁原口中却轻轻喷出一道罡风,正吹中七寸。这一手看似简单,却是要将金蛇逃窜的路径变化尽皆了然,这才能料敌机先一举奏效。
不防这畜生竟犹有反抗之力,蛇头一抬,喷出一缕极细的黑丝,正射中丁原掌心。
丁原五指一扫,如拨琴瑟轻盈拍在金蛇身上,那金蛇猛烈扭动几下,似在做最后挣扎,却终于被翠微真气激飞出去,僵直的摔落到天龙真君脚下。
天龙真君心疼至极,左手虚空一引收起金蛇,见它只在自己的手掌里微微颤动,元气已是大伤。
这条金蛇,天龙真君不知耗费多少心血炼化,平日简直呵护有加,惟恐有半点意外。今日甫一出手,却被丁原打得狼狈不堪,好在尚有一息,不然那几十年的心血岂不是付诸流水?
再看丁原中毒的左手上隆起一层淡淡碧华,掌心一点黑斑竟渐渐由深而浅,由浅而没,以三寸金练之毒居然未能伤到他。
这自然是托九转金丹之福,当年丁原修为尚浅,便可炼化玄金飞蜈,何况今日?这金蛇之毒尽管厉害,可终究胜不过九转金丹的王道仙气。
丁原接连两招都没能击毙金蛇,心中微感遗憾,他却不晓得能让三寸金练吃上这么大亏,几十年来还是头一遭。
天龙真君嘿然怒笑道:“好小子,竟敢伤我的仙家灵兽,今日定要你身首异处!”他袍袖无风而鼓,脸上升起一团黑光,双足踩在地上却发出“丝丝”轻响。
丁原突感足心一凉,脚下钻入两道阴寒之气,沿着经脉迅速窜升,所过之处一片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在他脚旁的青砖俱已成黑紫之色,隐约泛着淡淡金光,鼻中亦闻到一股恶臭腥味。
原来天龙真君惊怒中,悄然施展多年不用的“水毒泻地大法”,将他内丹里苦修两甲子的毒素菁华“七蛊九虫流”以真元度出,借着脚下土地攻入丁原体内。
丁原终究经验尚浅,全没料到世间竟有这般异术,一个没留神即刻着道。
好在他应变及时,一察觉不对,立刻功压双膝,凭借丹田内蕴藏的百年精纯功力,硬生生迫向七蛊九虫流。
然而天龙真君的修为亦非等闲,为置丁原于死地更是全力施为,拼着损耗真元,将七蛊九虫流源源不绝攻入丁原足心。
丁原双足陷于剧毒中已不能动,心头忖量道:“这老毒物果然有一手,我刚才倒有些轻敌了。倘若再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准就会为人所乘,得早点设法脱困才对!”
他灵机一动,手中雪原仙剑反转锋刃,裂石插入地中逾尺,接着手腕一抖,就听地下传来隆隆闷响,丁原脚前的地面顿时断裂出一道一丈多深的沟壑,将七蛊九虫流一举切断。
“嘿”的一声,丁原脸上碧光一闪,吐气扬声将攻入腿中的七蛊九虫流尽数迫出,“喀啦啦——”一声,脚下青砖寸寸碎裂,变成碳黑一般的石墨。
天龙真君也是一愕,没有想到丁原居然如此棘手。
他虽亲眼目睹方才丁原气吞斗牛格杀雷远于当场,但总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也就没太放心上,孰知丁原竟又将他的七蛊九虫流干净俐落的破解,顿时使他颜面无光。
当下他凶念陡生,催动真气张嘴吐出一道色彩斑斓的五色彩芒,匹练般射向丁原。塔内被那五色彩芒熏得恶臭弥漫,闻者欲呕,修为稍差些的急忙捂鼻屏息,运功相抗。
丁原曾见过天龙真君施展“千色万毒练”,故不陌生。
他双腿毒气才退麻木未消,因而难以使用身法趋避,见那彩芒射来,雪原剑舞起一团光雾将周身笼罩,却是一式百转千流。
“千色万毒练”如暴雨梨花般打在雪原剑上发出“哧哧”响声,冒起一蓬蓬白蒙蒙的雾气,塔中的三座金像表面纷纷起泡,泛起乌黑的轻烟,竟为飘散在空气中的剧毒腐蚀。
雷威见状,右掌一立凌空拍出三下,一道雄厚的罡风平地席卷,带着淡红色光华将吹向金像的毒物全数迫退。
乍一眼看去,他似乎只为保护祖上的金像不被损坏,其实掌底却用上暗劲,一股潜流悄然无声的轰向丁原脊背。
丁原全副心神都在应对天龙真君,完全没想到以雷威身分,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出手偷袭自己,待等心头警兆生起,已是迟了少许。
可越是局势险恶,越显出当年老道士的教导之功,丁原心中毫无恐慌之情,思忖道:“看来今晚我难逃此劫,可也不能让这帮恶人太过得意,说什么也要再除去一两个凶顽,也好为盛大哥他们减少些麻烦。”
一念至此,他再不顾惜自己的安危存亡,只用翠微真气护持全身,却在口中念动真言,祭起了暗风罗喉针。
当年风雪崖位列魔教四大护法之首,睥睨天陆横行无忌,在暗风罗喉针下更不知折服多少仙家高手,丁原自得到此宝后,虽有潜心修习,但也未曾真的用过,此时千钧一发,顿时想起了它。
丁原仙剑一引,竟是转守为攻,劈开千色万毒练,直射天龙真君咽喉。老毒物微微一惊,金杖横格,退步错身将雪原剑封住,口中的千色万毒练犹如长河之水滔滔不绝,射向丁原。
丁原左掌挥出,卷起一阵狂飙,将五色彩芒激飞出去,袖口里的暗风罗喉针已无声无息的射出。
“啵”的一记脆响,雷威的天雷罡风撞击上丁原护体真气,丁原饶是运用巧劲,卸去大半力道,依旧被震得眼前一黑,一口热血喷薄而出,身子朝前趔趄数步,雪原剑也剑势涣散,光芒顿暗。
天龙真君心头一喜,正要乘火打劫,忽然觉得胸口莫名其妙的一麻,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半空里爆出一团黑光,迅即扩散到方圆数丈。
他眼前一暗,被那团黑光当头罩住,身体犹如突然中坠入轮回地狱,周围漆黑一片,不见尽头。
天龙真君大吃一惊,急忙催动灵觉想探个究竟。
可灵觉甫一出体,即如泥牛入海不见回音,眼前的黑光倒是迅速变浓,连数丈开外的丁原也瞬间消失不见。
天龙真君不禁暗叫糟糕,那千色万毒练也被一股迎面扑来的庞大罡风倒卷,直欲灌回口中。
他不敢用强,赶紧收了玄功,高声骸疚臁可袂扉淙道:“丁原!”
第三章当关
四周一片空寂,竟连天龙真君自己的呼喊也听闻不到,仿佛这漆黑的光雾足以吞噬一切,连声音也不放过。
偏偏耳朵里回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呼呼风声,隐约有一种诡异奇妙的声音在遥远飘渺中传来,竟似是魔家的梵语禁咒,悠扬虚无,如歌如诉。
当这声音钻进天龙真君脑海时,全身的神经如受电灼,脑壳更是即将被硬生生撕裂开一样疼痛!
他不由自主发出一记嘶吼,无奈竟什么也听不到,惟有那梵语呢喃越来越响,就如同是涨潮的海水逐渐吞没他的神志——在天龙真君的感受里,这一刻光阴被拉的无限漫长,可落在雷威等人眼中,却是另一幅诡异震撼的景象。
明明看到丁原身受重创,天龙真君稳稳占着上风,蓦然间,打丁原袖口里射出一根赤红色、寸许长的针芒,冲天而起借着千色万毒练的罡风逆流而进,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钉在天龙真君胸口之上,顿时爆出一团浓烈的黑色光雾,将天龙真君的身躯吞没。
众人赶紧催动真气定睛瞧看,谁料眼前所及依旧是一团黑雾缭绕,目光根本穿不进去。惟独听见那黑色光雾里发出轻轻镝鸣,竟有如梵语魔咒。
神鸦上人头一个醒悟过来,失声叫道:“暗风罗喉针!”飞起双掌朝它轰去。
猛听丁原低斥一声,将真气催动到顶点,那暗风罗喉针受到主人驱动黑光爆涨,竟如烈焰直窜霄汉,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映出一层妖艳的暗光。
眼见神鸦上人的掌风要击中光雾,丁原手中的雪原剑碧波荡漾,化作万顷沧海。凌厉的掌风撞击在碧光之上,爆出“啵”的一声,渺然无踪。
丁原亦是受到神鸦上人掌力冲击,体内伤势再添一层,情不自禁脱口喷出一蓬热血,低声喝道:“破!”
暗风罗喉针如应斯响“叮”的一亮,自光雾中闪出一缕赤红血影,飞回主人袖口里。
渐渐光雾开始消退,人们这才看到天龙真君如一尊泥塑神像笔直挺立,手里兀自抓着金杖拄地。
天龙真君的嘴巴张到最大,瞪足眼睛望向虚空,流露出茫然惊恐之色,全身的黑衣忽然悄无声息的一片片裂开,一股股血水自无数缝隙中飙出,就宛如一个被戳得千疮百孔的水囊一样。
跟着他的面部奇怪的扭曲,七窍之中渗出黑色血丝,身上鳞甲纷纷散落,露出里面的腥红肌肉,额头上血色肉瘤涨破,流出黑褐色腥臭无比的液体。
塔中突然出现出奇的死寂,连雷威这般的高手也被面前的一幕所震撼,几乎忘记了开口。
谁也不敢想象,如果和天龙真君易地而处,自己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丁原已回到原处以剑支地,他衣裳破裂,嘴角热血汩汩溢出,面色也苍白可怕,可神色里却依旧无惧,缓缓扫视过众人。
他身上毒伤、掌伤俱在发作,周围虎视眈眈的全部是天雷山庄之人,拔剑四顾尽皆敌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龙真君的尸身就像被抽干的空囊,徐徐软倒,周身上下却再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神鸦上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天龙真君的尸身,低头看到这个被自己邀来助阵的老友,死时仍旧把眼睛圆瞪,也不觉罕见的苦笑一声,晓得天龙真君实在是死不瞑目。
多年来,九妖纵横天陆,连各大剑派也无可奈何,如今天龙真君居然不明不白栽在一个后生晚辈的手里,未免有些可悲复可笑。
其实若要凭借真实修为,丁原纵然是天纵奇才又屡获异遇,也终究限于年龄修为有限。天龙真君再不济,也不至于把命都交出去,怨只怨他太过托大,没料到丁原居然祭起了风雪崖的独门魔宝暗风罗喉针,猝不及防之下酿成杀身之祸。
神鸦上人半抱着天龙真君干瘪的尸身,油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情。
他怨毒的抬眼凝视丁原,涩声问道:“风雪崖是你什么人?”
此际若丁原报出他与风雪崖的关系,或可令雷威等人有所顾忌,盖因为正魔两道的行事风格终究有所不同。
若是与正派结仇,对方多半会先礼后兵,光明正大的前来挑战;可要是惹了魔道中人,往往是如附骨之蛆,不择手段,各种险招无不用极,故此天雷山庄可以顾及翠霞派,但对风雪崖、苏真等魔道高手却是不愿招惹。
这丁原也真是天生傲骨,岂肯借别人的名头苟活偷生?
当下强运一股真气,压住又一口要喷出的热血,微微喘息道:“何必多问,要报仇只管上来!”
这时任谁都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不仅被雷威掌风扫中,更在先前中了天龙真君的七蛊九虫流。
这时人群里传出一阵轻轻的讶异声,原来天龙真君的尸身蓦然冒起一股青烟,竟在眨眼间蜕变成一条一丈六尺长的黑蛇,冗长的尾巴直拖到地上,却是他元神一灭,终于显出了本身。
这一下,神鸦上人知道天龙真君是彻底没救了。修炼之人不同于常人的一个异处就在于,肉身纵然毁损,短时间只要元神不灭,旁人即可以无上玄功助其归位,获取新的肉身延续性命。
可那暗风罗喉针,专破修炼者的三魂七魄,端的歹毒无比,焉会给天龙真君留下一线生机?
桑土公从人群里钻出,抬着圆圆的脑袋说道:“好……好小子!居然杀……杀了我们两个朋友,我……
我要为他们——报仇!“说着他也不等别人接茬,一挥双拳揉身飞起,在空中宛如跳掷的皮球,绕着丁原一气打出数拳。
丁原夷然不惧,强忍住咽喉堵着的一口淤血,右掌一封,“啪”的一声拳掌相击,桑土公矮墩墩的身躯像石丸一般高高抛起,丁原亦是微微一晃。
出乎丁原意料之外,这一拳接实之下,不仅未感觉到丝毫巨力冲击,反而有一股柔和的真气,借着拳掌接触的瞬间被度了过来,顺着经脉直抵他的胸口,竟令丁原心头的郁闷减轻不少。
他立刻醒悟到桑土公是在藉此机会为自己疗伤,不由心头一暖。
那桑土公平日里看起来木讷迟钝,没想到也会玩上这么一手,看他身形如电围着丁原一阵狂攻,居然也骗过了雷威等人的眼睛。
桑土公一面出拳,一面以传音入密道:“丁……小哥,你……你斗不过——他们,不如我……我用,土遁护着你逃……逃走!”
丁原同样以传音入密回答道:“多谢,不过我有朋友在下面,绝不能独自逃生。”
桑土公一急,呼喝声中连出三拳,说道:“可这样……再这样下去,你会……会没命!”
然而以丁原秉性焉能为桑土公只字片语所劝动,他说道:“我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快退下,莫让他们识破了。”
桑土公明白丁原伤势不轻,能够支撑不倒已属难得,自己借着拳劲度过去的真气,要说助他略疏气血或者可以,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治愈丁原,无疑是痴人说梦。对方这么说,不过是为他着想罢了。
故此桑土公拒绝道:“不行,你……你别管……管我!”
丁原在桑土公暗助下气血平复不少,胸口的淤血也渐渐疏通。
他架开桑土公,一记看似石破天惊的重拳,问道:“你我并无深交,阁下为何如此冒险帮我?”
桑土公又送出一道真气,回答道:“你救……救了姓苏的女……女娃儿,她又曾……曾救我——性命,我自当报……报答于——你!”
丁原心中感动,他没想到像桑土公这样被人列为天陆九妖之一的人物,也能轻生重义,甚至胜过许多素日自我标榜的名门子弟。
可见人是断不能以简单的正魔两道区分,就他认识的人里,固然有神鸦上人、天龙真君这般的败类,可也有风雪崖、苏真那样的豪杰枭雄。
当下丁原更不愿桑土公为自己冒险,双掌猛吐出一道罡风,将他迫退道:“好意心领,我不需别人帮忙,还请退下!”
这么用力稍猛,嘴角一缕血水又再溢出。
桑土公还待再说,背后的赤髯天尊已察觉出一点蹊跷,他扬声冷笑道:“桑兄,照你这么打下去,到天亮也结束不了,还是让洪某来吧!”话音一落,他的身躯微一晃动,抢到桑土公身前,手中紫檀杖泰山压顶般砸下。
赤髯天尊欺丁原重伤难以催动真气,因而出手就是大马金刀的硬拼架式,令丁原无从取巧。
丁原腿上巨毒虽退却,尚来不及运气疏通,故此步履比往日艰难许多。
眼看紫檀杖杖影重重封死他身周所有空间,便索性不动,雪原剑以一式“春潮带雨”迎了上去。
当日丁原正是依靠这招破解了风雪崖的一记猛攻,如今使来自是更多了一份心得。
但听“叮叮”一通密集如雨的脆响过后,紫影消融,赤髯天尊收身而退,竟是无功而返,反被震的手臂微麻。
丁原强忍下一口热血,长啸一声,却是再次为盛年示警。
事到如今,他早全数抛去生死之念,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一气尚存,就绝不能有任何人从自己的身前走过去!”
死又何惧?自己下山不过短短数日,由死到生不晓得走过了多少回?却从未有过后悔,倘若曾经有过半分皱眉,丁原便早已不是今日之丁原!
他不知道密道中盛年等人的情况如何了,为何自己发声示警这么久,还没有回音?
丁原轻轻吐了口浊气,努力积聚着体内仅存的翠微真气,心中暗想:“看来今晚我是要战死在这儿了,这也不枉和阿牛跟盛大哥他们相交一场。可惜再见不着雪儿,也没法再陪她去找寻海外的仙山桃源。”
他向着赤髯天尊怒目而视,蔑然冷笑道:“好一个前辈高人,却也会用车轮大战。你们只管一个个上来,小爷又有何惧!”他满身鲜血,衣裳碎裂,可横剑怒目,修长的身躯傲然屹立,如山岳一般雄伟。
众人见状无不感骇然,心头不约而同,涌起了“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俗语——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眼下竟如山岳一般难以逾越!
从开战至今,丁原连斗四大高手,中间全无休息,那雷远或许差了一点,可后面几个俱为九妖中人,竟也收拾他不下,反倒把天龙真君赔了进去。
晏殊藏身人群望着丁原暗道:“若非亲眼所见,就是打死我也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就是当年的那个小混混。
“他年纪轻轻已是如此了得,要再过上几年,恐怕我们在场这些魔道人物,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惜,他是活不过今晚的了。我虽有心救他,但又怎斗的过雷威与神鸦上人他们?”
赤髯天尊也禁不住心中起了一丝钦佩,他开口说道:“小子,只要你肯束手就擒,老夫保你一条性命如何?”
雷威闻言脸色微变,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驳了赤髯天尊的面子,只好暂且隐忍。
丁原漠然答道:“今晚之事不必多说,要么你们退走,要么便从小爷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无第三条路可言!”
赤髯天尊嘿然一笑道:“既然你想找死,老夫便成全你就是!”说罢袖口无风自动,鼓胀而起,一束光华飞射出来,却是“三千红尘丝”。
丁原曾经见识过它的厉害,尽管周身如针戳火熬,但亦不肯退让半步。
他方要出剑拦截,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有一声音若洪钟般笑道:“邪魔歪道,亦敢与日月争辉?”
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横空出世,拦在丁原身前,正是盛年!
他虎目如电,气势冲天,右掌五指并拢成刀状凌空劈落,“哧”的一声轻响,“三千红尘丝”迎刃被削去了两寸多长,无数细微的尘丝飘散乱舞。
丁原一怔,继而心头一松道:“盛师兄!”
盛年望着满身血迹疲惫不堪的小师弟,心中既是钦佩又是疼惜。
他一拍丁原肩头,感觉对方体内真气虽有些微弱,但好在没有遭受致命的内伤,当下心头稍安道:“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给我!”
在盛年之后,毕虎扶着一个神色委顿的女子,也从密道里钻了出来,那女子身上裹着一件男人的衣服,却是毕虎的外罩,两条玉腿膝盖以下却裸露在外。最后面出来的是秦铁侠,他面如土色显然是重伤未愈。
可是一眼望去,却独独少了阿牛,丁原忍不住问道:“阿牛呢?”
盛年沉声答道:“阿牛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说,你先调息疗伤,这里由我来应付。”
雷威顿时认出盛年就是当日毁了自己仙宝之人,目中射出两道寒光道:“阁下终于来了!”
盛年大步迈过丁原,与雷威遥遥相对,朗声笑道:“你费尽心机不就是要逼我出来么?如今盛某就站在这里,有种便上来取我人头吧!”
雷威连说几声“好”,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与老夫作对?”
事到如今,盛年也无再隐瞒的必要,于是洪声答道:“在下盛年,翠霞派淡言真人门下!”
这一说,顿时又引起天雷山庄的人群里一阵骚动。
雷威按捺心头怒意,嘿嘿笑道:“好啊,又是一个翠霞派的,莫非名门正派果真与我天雷山庄有仇?”
盛年语音铿锵,回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阁下为何不检点自己的所作所为?”
赤髯天尊屡次在翠霞派门下吃亏,心底早恨透丁原等人,这时喈喈笑道:“雷兄何必与他浪费口舌,待老夫来送他上西天!”
他一举手中紫檀杖,如怒龙出海,刺向盛年当胸。
盛年早有防备,背后的石中剑一声龙吟脱鞘而出。他轻舒猿臂握住剑把,剑光朴实无华一现即没,“叮”的一声格开紫檀杖。
不等赤髯天尊再出下招,盛年虎躯微侧,左掌力重千钧,朝对手脖子劈去。
赤髯天尊一惊暗道:“翠霞派的弟子怎么个个年纪轻轻却如此难缠?那姓丁的小子已不简单,这盛年看起来更是个难对付的主,莫非我这些年埋首穷荒,都成了白费?”
他哪里能明白淡言真人门下弟子人丁稀落,加之淡言教导方法怪异,真正能学如盛年、丁原、阿牛者更是凤毛麟角,他们或原本天生异赋、或际遇出奇、又或勤苦专一,始有今日的一点成就。
而那盛年经淡言真人多年苦心调教,出师时便已突破通幽境界,兼之数年来与布衣大师终日相伴潜心修炼,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参悟坐照之境,与赤髯天尊相比哪在话下。
可盛年心中亦有顾虑,眼下对方高手众多,雷威、赤髯天尊等人修为着实不逊,己方这几人被重重围住又毫无外援,别说突围,就连自保也难如登天。
何况,丁原连战力疲,重伤在身,秦铁侠尽管可战,奈何修为稍弱,而那毕虎殊不可靠,谁晓得他什么时候就要见机不妙快点逃走?
但盛年天生豪勇,敌势越强越是激起他万千雄心,催动着八成的翠微真气如排山倒海压向赤髯天尊。
赤髯天尊不敢怠慢,撤回檀杖紧收门户,施展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两人身影迭飞,罡风鼓荡,渐渐越斗越开,由地面而半空,由半空而脚踏塔壁,各施奇能,一时之间打得天昏地暗,泼水不进。
神鸦上人目光却落在了毕虎身上,冷哼道:“毕兄,你真是让洒家刮目相看啊。雷兄将你奉为上宾,你却忘恩负义,干起吃里扒外的勾当,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毕虎从密道里钻出时,一抬头见外面天雷山庄偌大阵势,心中就暗暗叫苦,可眼下实在是骑虎难下,惟有硬着头皮道:“我……我可没吃里扒外,这都不关我事。”
话一说完,脸上响起一记清脆的耳光,毕虎捂着脸,转头看身边的石矶娘娘柳眉倒竖,杏目瞪圆。
只见她一脸怒气叱道:“懦夫,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见状都是一阵诧异,暗道:“好一个泼辣女子!”
毕虎摸摸肿起的脸颊也不生气,苦笑道:“我若真怕他们,又怎么会把你从黑冰雪狱里给救了出来?”
原来毕虎抓着秦铁侠往外就逃,可秦铁侠怎肯舍弃阿牛独身脱险?见状便要回头相救,毕虎死活也不肯放手,却在纠缠间看见魔虎载着阿牛一头撞入黑冰潭中。秦铁侠气急攻心,又因寒毒发作,竟晕了过去。
这时就算毕虎有十二个胆子,也不敢回头再去找魔虎的晦气,至于阿牛的生死,他只好在心中念叨数十遍“善有善报”以尽人事。
于是他咬一咬牙,掏出一颗玉露百洗丹,拿在手里又犹豫老半天,才碾碎塞进秦铁侠嘴里,再以真气疏通经脉把他救醒。
毕虎好歹劝说,架着秦铁侠回到外一层,盛年也刚好运功完毕,将封印在石矶娘娘身上的禁制破除。
此刻丁原的啸声报警早已响过,奈何盛年当时正在紧要关头,物我两忘充耳不闻。
毕虎更是深入牢狱最里,无从察觉,因而尽管外面已是紧急万分,狱中众人却是恍然不晓。
毕虎见盛年大功告成,二话不说,掏出三颗玉露百洗丹送进石矶娘娘樱唇之中,她舌尖一触即化作甘甜玉液沿着喉咙流下,周身顿起暖意。
经过这么一阵折腾,石矶娘娘的神志也恢复不少,她望着毕虎问道:“怎么会是你在这儿?”
毕虎嘻嘻笑道:“昨晚有神仙托梦,我梦见你被雷威困在黑冰雪狱之中,倍受煎熬,我一梦醒来,什么也顾不得,便请上几位朋友前来救你!”
石矶娘娘啐道:“呸,哪里来的神仙?又是你在胡说八道。”她目光转向盛年,感激的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日后本宫必有厚报。”
盛年目不斜视望着远处,回答道:“在下盛年,本是潜入此间寻找两位朋友,不巧邂逅宫主,举手之劳也不必石矶宫主放在心上。”
石矶娘娘这才觉得,除了毕虎目光古怪盯着自己,盛年与另一老者都把头偏向外面,顿时想起自己竟是身无寸缕。
她抬头正对上毕虎色迷迷的眼珠,不禁又羞又恼,甩手一个巴掌打在毕虎脸上,训斥道:“还不把你的衣服脱下给老娘穿上!”她这一巴掌打的又快又脆,显然是玉露百洗丹生出功效。
毕虎声也不吭,飞快脱下外衣为石矶娘娘罩上,无奈对方身材修长,而他偏偏又瘦又矮,最后还是将一截玉腿露在了外边。
收拾妥当,石矶娘娘心下稍安,问盛年道:“盛兄的两位朋友可曾找到?”
盛年半天不见阿牛心里也正疑惑,闻言将目光投向毕虎。
毕虎瞒不过去,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脸上顿时又挨了石矶娘娘一个耳光。
盛年正打算着只身返回寻找阿牛,却听见外面传来一记啸声,中气已明显不足,可见丁原已然受了重伤。
他情急之下,也惟有暂时将阿牛安危搁起,先接应丁原再说。
几人顺着原路返回,刚出密道,正遇上赤髯天尊咄咄逼人攻向丁原,却被盛年如神兵天降,一掌斩断了三千红尘丝。
第四章雷霆
神鸦上人听毕虎这么一说,心中怒极。
这毕虎本是他引来天雷山庄,出了这档事情,也令他颜面扫地,难以向雷威交代。
他背后双翼一振,凌空飞起对毕虎道:“毕虎,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洒家今日非0杀你不可!”
毕虎吓的直朝后躲,差点钻进石矶娘娘的裤裆,双手连摇道:“上人,这真的是误会,是误会啊!”
可神鸦上人哪里肯多听他半句,手中一托朱漆葫芦祭出森罗火鸦。
一时之间,塔内黑压压一片乌光盖顶,在神鸦上人的真言催动中,铺天盖地扑向塔底正中的毕虎等人。
毕虎见神鸦上人说翻脸就翻脸,反倒是把心一横。他一看对方手中托起朱漆葫芦,便猜到是要施展森罗火鸦。
好在他随身携带的异宝层出不穷,几乎是与神鸦上人同时祭出了血玉熔金壶,但见一蓬红光镝鸣冲天,化作漫天燃烧的红莲,森罗火鸦顿撞上了天生克星,刚一沾上红光,即被吸了魂魄形神俱散,自是被收入壶中炼化。
神鸦上人急忙收了火鸦,可放出去的毕竟也折损了小半。
他小眼如毒针一般刺向毕虎,恨声说道:“好你个老贼头,居然偷了血玉熔金壶来破我仙宝,洒家容不得你!”双翅一展,当空朝着毕虎扑下,手中已多了一把封隐多年的“沉羽浮火刀”。
这沉羽浮火刀长四尺挂零,通体暗红状若一尾浮羽,在真气催动之下,刀内蕴藏的阴火喷薄而出,等闲金石一触即为消融,更莫说凡胎肉身。
毕虎见神鸦上人恼羞成怒动起真格,心头也迭迭叫苦。
若照往常,早仗着过人身法远扬千里,可如今他身后站的就是石矶娘娘,倘若自己想逃开倒是不难,然而身后功力未复的心上人,恐怕头一个要成刀下祭品。
无可奈何下,毕虎也惟有抽出割鹿刀,百忙之中还不忘低声对石矶娘娘道:“清妹,为了你,我与那老贼秃拼了!”
说罢飞身而起,在半空中截住神鸦上人。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割鹿刀亮起一线诡异的蓝芒,毕虎握刀的手掌,被刀上传来的一股灼热炙得一疼,急忙运功相抗。
耳朵里却听见石矶娘娘赞道:“毕虎,多年不见,你的修为倒是见长,让老娘我刮目相看啊!”
毕虎吃了神鸦上人一记重击勇气正消,忽然间听石矶娘娘的夸奖,浑身一阵舒坦,飘飘然几乎忘了对手是谁。
他一挺胸膛道:“清妹放心,有我在,这老贼秃休想伤你一根头发!”
神鸦上人见毕虎大放厥词更是愤怒,仗着沉羽浮火刀全力朝着毕虎发动猛攻,蓝色的妖焰围着毕虎一通乱舞,压得老贼头几乎喘不过气来,当然顾不上再吹法螺。
毕虎眼瞧着形势不妙,借着一个假身抽刀,横飞出数丈,望着神鸦上人道:“上人,我是打不过你的,但你也未必能追上我的身法,咱们就在这塔里玩玩吧。”说着,瘦小的身子跳掷星丸,四下乱窜。
神鸦上人怒不可遏,紧追着毕虎不放,彼此身形越来越快,最后化作两道光影,已分不出谁是谁来。
毕虎边打边逃,靠着灵活油滑的身法游斗趋避,嘴里依旧不停道:“上人,你我又没冤仇,何必这么死拼?不如我向你赔个不是,再送你几件宝贝,我们罢手不打如何?”
见神鸦上人不理,毕虎又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被你撵成这样,你还追个什么?”
神鸦上人恨极毕虎,毫不理睬对方的喋喋不休,只想着赶上这个老贼头,将他一刀两断。
相较这两人,盛年与赤髯天尊的动静要小很多,可也凶险很多。数招过后,两个人渐渐拼出真火,方圆数丈内罡风呼啸,杀气纵横。
盛年的石中剑大开大阖,气吞斗牛,与寻常的翠霞派剑法迥然不同,在气势上更胜赤髯天尊半筹,若不是方才他为救治石矶娘娘耗用了不少真元,恐怕声势还要惊人。
赤髯天尊越斗心中越是惊讶。
他本以为盛年纵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年轻弟子,谁料几招下来,对方招招精妙,真气磅礡,丝毫不逊色于那些长老级人物。
以他之能,居然也惟有先求稳守门户,再图进取,倘若一个疏忽,不仅百年的威名要葬送此地,更有可能步了天龙真君的后尘。
雷威见两个战团虽情形不尽相同,可都成胶着之局,心底生起一丝急躁。
他忽然听见石矶娘娘叫道:“雷威!我与你原本天南海北素无冤仇,不过是未曾将那空灵石乳借与你修炼雷血椎。
“你明着以奔雷帖邀我到山庄作客,背地里却设下毒计暗害于我,更用魔教歹毒酷刑迫我交出石乳,所作所为与禽兽何异?”
塔内众人,本有不少正在奇怪那泼辣女子是谁?闻听石矶娘娘所言,顿时恍然,有些人嘴上不说,心中不免也暗自不齿雷威所为,更有些与石矶娘娘原本就是交好,此时便暗暗打定了主意,绝不出面相帮雷威,晏殊就是其中之一。
雷威被当众叫骂,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嘿嘿冷笑道:“老太婆,如果不是我一念之仁,你早就魂飞魄散,怎容得你现在如泼妇一般骂街?”
石矶娘娘双手扠腰,丝毫不惧回应道:“你果真有那般好心么,还不是贪图我的空灵石乳?实话告诉你,你猜的不错,空灵石乳的确藏在我身上,可你一辈子也休想拿到!”
雷威心下暗恨。
旁边的雷鹏察言观色,已明了堂兄心意,低声说道:“大哥,照这么打下去,何时是个了结?不如小弟先去将那秦铁侠与贱女人一并拿下!”
雷威默默一颔首,雷鹏冲着乌犷一打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悄然抢出人群,分朝秦铁侠与石矶娘娘袭去。
谁知雷鹏刚迈出数步,尚没来得及接近秦铁侠,盛年一声虎啸,先是石中剑由刚转柔,幻出九朵剑花迫退赤髯天尊,尔后身形宛如飞将军天降,左掌挟着一股庞大无伦的罡风拍向雷鹏胸口。
雷鹏没料到盛年说来就来,全不受赤髯天尊羁绊,赶紧双掌一翻,拼尽全力朝外推出,“轰”的一声掌风四溢,身子歪歪斜斜被震退三步。
盛年去势不止,又飞起一腿。他出腿时尚在雷鹏面前,可当左腿舒展而出时,脚尖已点到乌犷面前。
乌犷赶忙横剑招架,“砰”的一响,盛年足尖踢在剑页上,顿时把乌犷的长剑震起老高。
这时赤髯天尊已从背后赶到,紫檀杖化出万千重影笼罩住盛年,盛年收势侧身,石中剑一式“中流砥柱”劈在杖身上,再次化解了对方攻势。
他一气之间连战三名高手,竟仿佛是同时发招收招,身法招式一气呵成,直如水银泻地般。待稍有停定时面容不改,一记长啸尽吐胸头浊气,直震得塔宇震颤,群魔心寒。
盛年目光扫过雷鹏和乌犷,不屑说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欺负无还手之力之人,算什么英雄?有种你们便一起冲着盛某来吧!”
赤髯天尊为盛年气势所夺,一下子竟说不出话。
雷鹏恼羞成怒,嘿然道:“既然你要做英雄,老子便成全了你!”扭头招呼赤髯天尊道:“洪天尊,夜长梦多,我们先一起结束了这小子再说!”
赤髯天尊心知以自己修为难以取胜,当下也不吭声,算是默许。
乌犷却向盛年一抱拳道:“阁下果然英雄了得,乌某人自认不是你的对手,只好和别人一起上了!”
盛年心道这人倒也算是个汉子,可惜被雷威拖了下水。微微一笑道:“乌兄不必客气,尽管放马过来!”
雷鹏乌犷同时发动,双剑相映,分挑盛年两肋,令其难以兼顾。
盛年虎躯一转,两把长剑自腋下将将穿过,尺寸拿捏恰好。
赤髯天尊见状,挥动紫檀杖夹攻而上,与雷乌两人成鼎足之势,把盛年困在中央。
这一战与方才又大有不同,表面看来盛年仙剑睥睨,气势如虹,依旧不落下风。
可那三人却利用人数优势在外围游斗,并不与盛年硬拼,只待消耗他的真气,一旦实在闪躲不过,就由赤髯天尊出面封架。
这么打来,对于盛年颇为不利,时间若久,他纵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支撑,况且先前又曾耗损真元解救石矶娘娘。
身后的秦铁侠等人自是看的一清二楚,可他和石矶娘娘都无出手之力,连走路都成问题,唯一还有再战之勇的便是丁原,然而情况实在比身前两人也好不到哪里。
丁原方才食得毕虎一粒玉露百洗丹,丹田顿觉一股暖意腾起,赶紧坐下借着药力疗伤。这云林禅寺的圣药虽比不上九转金丹,但也非同寻常,才片刻工夫已卓见成效。
可要说完全医治好内伤,怕再有数日也不够,如今只能抓紧时间尽力恢复。盛年那边的情形,他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见对方不顾颜面以三人夹攻,丁原不觉一股怒火涌到心头。
眼见盛年的身法渐渐有些慢了下来,丁原明白他已开始不支。
虽然说自己身上内伤颇重,依旧不宜动手,可这生死关头也无法管那么多了,当下勉力站起,以雪原仙剑拄地喝道:“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赤髯天尊,咱们再来斗过!”
他的话音刚落下,却听见身后有人道:“丁小哥,你先歇着,让我来!”
丁原回头一看,那满身血污一脸狼狈之人,不是阿牛却又是谁?
丁原惊喜道:“阿牛!”
阿牛朝他憨厚的咧嘴一笑,从密道口又扶出一人来。
丁原乍见之下,不禁一怔,原来那人的模样着实太过恐怖,简直如从地狱里钻出的恶鬼一般。
一旁的秦铁侠与石矶娘娘亦禁不住失声惊呼,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瞧。
那人身材甚是高大,几乎与盛年平头,一头深蓝乱发如枯草丛生直披到腰际,同时也遮掩住大半的面庞。
可从乱发间透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却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凹凸不平尽是色彩斑斓的坑洼,就好像被毒药腐蚀过,有些地方还淌着浓稠的亮紫色血脓。
两片眼皮皱如橘皮,与下面的肌肤粘连成一体,完全遮住了眼球,却又深深的凹入眼眶。
嘴巴上的双唇高高凸起朝外翻卷,上唇几乎就抵到鼻尖,可他的鼻子也早不能称之为鼻,血肉模糊的与周围皮肤褶皱在一起,只有微微隆起的鼻端,露出的两个小孔,还能让人看出点鼻子形状来。
一蓬枯草般的蓝紫色胡须又长又硬,根根如刺猬的棕毛。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袍,可也只剩下几根遮羞的布条而已,大部分的身躯裸露在外,肌肤情形与脸上一般无二,满身的恶臭流着脓疮。
好在身体四肢尚算完好,可再仔细一看,却可发现那人的双手十指俱已萎缩,比常人的手指短了大半截,除了拇指外,其余四指都粘在了一块,就似一副肉蒲扇。
秦铁侠等人也算见多识广,可一见之下仍不免心惊,但脸色变化最大的却是雷威。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眼光里神色十分复杂,似有愤怒,似有诧异,更多的竟是畏惧。
那人在阿牛的搀扶下转身朝向雷威,似乎不用眼睛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位置。
他徐徐说道:“雷大庄主,你没想到我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吧?呵哈哈哈哈……咱们可是又见面了。”
那人仰天狂笑,嗓音沙哑含糊,可任谁都可以听出其中包含的怨毒和怒愤。
雷威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有回答,只冷冷哼了声。
这时别人也都察觉到他的异样,以雷威的修为和城府,一般情形底下,焉会对这么一个半死之人表现出如此的震撼?
阿牛叫道:“雷威,你害了这么多人,连老天爷也不会容你!”
雷威蓦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的很!新仇旧帐,今晚我们便一起算个清楚!”说罢回头喝道:“把那小丫头押上来!”
人群中分,武里、葛刚一左一右将秦柔押到近前。
秦铁侠见到爱女神情委顿衣裳沾血,又疼又怒的叫道:“柔儿,你怎么了?”
秦柔迷迷糊糊听见爹爹呼唤,茫然睁眼扫视过周围,终于看见了秦铁侠和阿牛。
她见两人虽然狼狈,可毕竟安然无恙,顿时忘记了自己命悬一线,惊喜叫道:“爹爹!”
阿牛听见秦柔呼喊出声心里微定,可见她被武里、葛刚如老鹰抓小鸡似的夹在中间,又不禁心头焦急,不晓得雷威想干什么。
丁原心中已隐约猜到雷威用意,冷然问道:“你把秦姑娘押来意欲做啥?”
雷威哈哈笑道:“你说我想做啥?”他气运嗓间,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这一声以天雷真气送出,直震得塔内嗡嗡发响,回声不停。
盛年、赤髯天尊等人先自分开,神鸦上人也舍了毕虎落到雷威身边。
他们虽在激战之中,但对身周发生的情况亦是了如指掌,盛年更是在看见阿牛后心底一安。
那黑衣人尽管目不能视,却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洞如明火。
他见此情形不怒反笑道:“雷威,你越活越不长进,居然想用一个女娃娃迫人家就范,天下英豪岂不要笑掉大牙?”
雷威哼道:“老家伙,现在且让你逞一时口舌,马上你便晓得究竟是谁厉害了。”他目光转向盛年道:“倘若你们还想要这女娃儿见着今早的太阳,就乖乖束手,不然休怪雷某辣手摧花!”
秦柔一改往日温婉,秋波中射出毅然坚决之色道:“你杀了我吧!休想用我来威胁盛叔叔和爹爹!”
盛年望着秦柔视死如归的神情,心想如今关洛镖局只剩下这丁点骨血,灭门大祸也全都因己而起,怎能再让秦柔送命?
她不过是个芳华正茂的无辜少女,自己宁可拼去这条性命,也当保全住秦铁侠唯一的掌上明珠。
当下盛年说道:“雷威,你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来?你若肯放了秦姑娘,盛某愿与你单打独斗一决生死!”
雷威嘿嘿道:“如今人在我手里,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我也不会傻到舍了这个女娃娃跟你拼个生死。”
阿牛黑脸涨红,恨不能一拳打倒雷威,再将秦柔救出虎口。
他紧紧攥着双拳,昂然道:“是我杀了那个什么魔尊,你要报仇尽管冲着我来就是,和秦姑娘无关!”说着就朝雷威走去。
秦铁侠一把拽住他问道:“罗公子,你要干什么去?”
阿牛望着秦柔,语气坚定的道:“一命换一命,我去把秦姑娘换回来!”
秦柔热泪盈眶,激动道:“罗公子,你别管我,快回去!”
秦铁侠抓着阿牛的手微微颤抖,低喝道:“罗公子,雷威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你过去了只会更多一个人落到他们手中,却也救不回柔儿!”
阿牛急道:“那怎么办?”
盛年一拍阿牛肩头,说道:“雷威最想要的人是我,要换也该是我去!”说着冲着雷威扬声道:“雷庄主,冤有头,债有主。你我恩怨与旁人无关,只要你肯放了其他人离去,盛某甘愿束手就擒,杀刮存留,听凭阁下!”
雷威冷然道:“你们几个老夫一个也不会放,倘若你们肯乖乖放弃顽抗,老夫倒可答应保全住你们的性命。”
那黑衣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悲愤仇恨,讥笑道:“雷威,你是想要把他们也变成我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么?我雷霆纵横天陆两个甲子,怎么就会错看了你这卑鄙小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所有人都想不到,这容颜可怖的人,居然是当年魔教四大护法中最风流潇洒、豪爽任情的雷霆!
雷鹏满脸惊愕注视黑衣人道:“你……你果真是大哥?”他看了眼雷威,才继续对他说道:“你不是在二十年前,就远赴海外拜访老友去了么?”
雷霆愤慨笑道:“我这二十年就在黑冰雪狱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嫡亲大哥!”
众人闻言更是一震,这才知道雷霆竟然也是出自天雷山庄,与雷威分属堂兄弟,与雷鹏更是同出一胞。
虽然对于雷霆所言大家都不甚了解,可多少也能猜到,其中必然又牵涉到一桩兄弟相残的公案,多半还着落在那个雷威身上。
雷威一看要节外生枝,打断了雷霆的话语道:“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认不认输?”
第五章报应
桑土公在人群里说道:“雷……雷兄,你们家的恩怨,我……我们管不着,可……可那小女娃,她……她又没错,你这么做未免……未免太不地道。不如放……放了她再……再说!”
晏殊看了眼秦柔,劝说道:“雷庄主,桑真人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女孩儿无足轻重,拿着她白白坏了你的名头,着实不值。”
雷威怒极而笑道:“好啊,你们全跑到他们一边去了!雷某英雄一世,怎会任凭你们摆布?若是看不惯雷某所为尽管滚开,雷某就算是孤家寡人,也要和他们周旋到底!”
神鸦上人喈喈一笑道:“雷兄勿怒,自家朋友就算想法有所不同也没什么。眼下大敌当前,还是先解决了那帮翠霞派的小子再说。”
乌犷怒道:“闭起你的乌鸦嘴,我家庄主原本好好一个人,都是受了你们这般小人蛊惑,才性情大变。”
赤髯天尊目射电光,冷冷盯着乌犷问道:“你说什么,谁又是小人了?”
乌犷被盯得一震,兀自昂首道:“我说了什么大伙都听得见,不必我再重复给天尊听了吧?”
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正这工夫,一边传来武里和葛刚的惊呼之声!
就见桑土公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那头,突然绕到葛刚与武里身后,分出双掌击向两人背心。
武里、葛刚事起突然,也来不及多想,双双回身出掌自保,哪料桑土公却是虚晃一招,见两人放开了秦柔回转身子立刻缩进土里。
武里反应稍快,大叫一声,“不好!”
待回过头来想再拿住秦柔,却看见地下探出桑土公一双肥嘟嘟的肉手,将秦柔一把拽了下去。
武里伸手一捞,也只抓着秦柔的几缕衣片。
这记兔起鹕落实在太快,等众人回过神的时候,秦柔早被桑土公抓入地下。
雷威怒哼一声,右掌催动十成真气朝着地下轰去,“砰”的一响青砖化为齑粉,地面凹下去一个大坑,也不晓得是否伤着了桑土公。
晏殊站在人群里,禁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却是在为桑土公担忧。
她对桑土公本无好感,更是因出自女儿家的心思,觉得这个矮冬瓜长相着实难看。
可见他居然敢冒着得罪雷威、神鸦上人、赤髯天尊等人的后果,舍命搭救秦柔,心里不禁一动道:“这桑土公看起来木讷丑陋,连话也说不清楚,可为人却恁的豪气仗义!”
转念间,桑土公挟着秦柔自盛年身旁窜出地面,张口吐了一口血痰,喘息道:“雷……雷庄主,对不住了!”
丁原接过秦柔,问道:“桑土公,你没事吧?”
桑土公咽下一口冲到喉咙口的热血,摇头道:“没……没事!”
那边石矶娘娘朝毕虎喝道:“还不把你的臭药丸拿出来为桑真人疗伤?”
毕虎满不情愿的“哦”了声,从石矶娘娘身后闪出,掏出一颗玉露百洗丹,依依不舍交到桑土公手里。
“桑兄,快吞服下去运气疗伤,别糟蹋了我的好药丸。”
桑土公说了声“多谢”接过吞服,双腿盘膝坐下调匀真气。
赤髯天尊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冷笑道:“又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紫檀杖如毒龙出海,挑向桑土公脑袋。
盛年魁梧的身躯护住桑土公,石中剑一翻,“当”的一声击开紫檀杖,喝道:“赤髯老妖,我们再来打过!”
剑诀一引,朝赤髯天尊迫去。
两人再度交锋,彼此已知根知底,赤髯天尊尽管心中忿恨,可也不能不承认自己比之盛年稍逊一筹,故此三分攻势里倒带了七分守势。
秦铁侠见秦柔安然无恙的脱险,心中对这矮道士很是感激,此刻就算是桑土公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阿牛心中也是无限欢喜,他憨憨一笑,却不敢上前说话,那秦柔见着阿牛的笑容也微微浅笑颔首,脸上泛起一圈红晕,全落在了旁人眼里。
阿牛心里一甜,乐呵呵也不晓得在笑什么,一双手来回搓着,更是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好。
丁原将沉金古剑交还阿牛道:“阿牛,这回可要把你的剑看紧了。”
阿牛接过仙剑在手中抚摸,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看见神鸦上人目光闪烁,似乎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顿时想起镖局的血债,怒目望着神鸦上人,义愤填膺道:“你这老头到处兴风作浪,最坏不过!今天我就要为尚大叔他们讨回公道!”
沉金古剑几经磨难又终于回到主人手中,仙剑通灵立时发出低低镝鸣,光华一闪,脱鞘化作一缕长虹,森森剑气冲斗牛而吞日月,气势之盛,令人不敢直撄其锋。
神鸦上人首当其冲,顿觉罡风迫面,心摇神驰,不禁暗自惊道:“这小子中过我的森罗火毒又被冰棺囚封,怎的出来后更加厉害,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自然想不到阿牛是因祸得福,一日一夜的冰火煎熬反而令其水乳交融,龙虎交会突破了通幽境界,其后与水灵魔虎激战一场又有奇遇,倘若不是一时无法消受其中好处,怕参悟出坐照境界,也不过是朝夕之事。
盛年虽与赤髯天尊激战正酣,却仍有余暇观量身旁情形。
他见阿牛剑势雄浑,隐然有一派宗师的雏形,不由又是欣喜又是快慰,暗道:“罗师弟必然是有了什么奇遇,修为竟精进如斯,这下我便可放心了。”
他抖擞精神,石中剑大开大阖气象万千,直杀得赤髯天尊步步难堪,穷于应对。
那边阿牛痛恨神鸦上人所行无耻,沉金古剑毫不容情,剑势宛如排山倒海涌了过去,哪里还看的出他曾受过重伤?
神鸦上人更不敢怠慢,一提手中沉羽浮火刀,运起十分的功力,竟是全力施为。刀刃之上烈焰熊熊,热浪灼人,反手劈向阿牛。
表面看来似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但他的沉羽浮火刀要比阿牛的沉金古剑长上一尺多,故能后发而先至,占了莫大的便宜。
阿牛平日憨厚迟钝,一旦针锋相对整个人便如脱胎换骨。他见神鸦上人提刀反攻已明其险恶用心,足下一点凌空弹起,沉羽浮火刀堪堪自鞋底走过。沉金古剑剑光霍霍,罩向神鸦上人不生一发的头顶。
这一式“飞流直下”,出自翠霞派绝学“飞瀑十八剑”中,如今阿牛用来,端的是挥洒自如,有神鬼莫测之功,但见朵朵剑花犹如碧浪翻卷,也令人分不清哪一剑是实,哪一剑是虚?
神鸦上人怪叫一声,沉羽浮火刀朝天而立,以拙破巧,在万千剑影中寻到真身,“当”的一记封格开去。
阿牛借力,身躯在半空一个横旋翻腾开去,正卸去凌厉的刀气。
神鸦上人却被阿牛这一剑震得气血汹涌,脚下一沉陷入青砖三寸多深。
他惊诧莫名的暗中思量道:“这些翠霞派的后生小子难不成都是大罗金仙转世,怎么个个越打越强,再这么下去,不出几年,我岂不是要成了他们的刀下鱼肉?”
一念至此,顿起杀心,双翅一展跃到空中,“哧哧”
连声射出漫天黑羽,却是施展出了“五翼天罗”。
阿牛浓眉一耸,左掌虚按拍飞射到身前的黑羽,口中低低念动真言,一团紫气剎那中笼罩住他黝黑面庞,全身随之散发出惊人气势,衣袖更被鼓荡的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左手剑诀一引,沉金古剑飞腾而起,荡漾起万顷波光,照得半空中金芒闪烁,紫云翻卷。
隐约中,那仙剑竟已幻化作一羽紫金色的凤凰光影浮动,直射天宇。
雷威见状,色变道:“紫气朝圣诀!”
众人俱是一惊,谁都知道,“紫气朝圣诀”与“青霞退魔诀”、“翠岚御魔诀”并称翠霞派三大上品剑诀,名震天陆威力无伦,可真正有见过的人却极少。
今日见阿牛居然祭起了紫气朝圣诀,无不屏息而望,亦不免为神鸦上人的老命担上了心。
丁原见阿牛施展出“紫气朝圣诀”亦是又惊又喜,尽管从那羽凤凰的色泽来看,阿牛不过是才修到剑诀的第二层“紫气东来”的境界,但在翠霞派中的青年弟子中,能够达到这层修为的人实是屈指可数,有人苦修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够突破第一层“金玉满堂”的入门阶段。
想起自己最近在日夜修炼的“平乱诀”,虽然心法已掌握到十之七八,但真到临敌之时仍需雕琢,故此屡次遇险却无力祭出。
这次回山后,说什么也要再下苦功,将平乱诀的第一层“承平”境界彻底参悟,也好不输于阿牛。
神鸦上人脸色大变,他当然清楚紫气朝圣诀的威力,可等闲之人若能施展御剑之术已是不易,却通常必须积聚真气颂念真言,老半天才能发出一剑,而阿牛居然说发就发。
那剑光初起时不过才三五尺的方圆,瞬间如涨潮一般不断膨胀,直到方圆数丈尽为剑光所笼。
阿牛漂浮在光雾中央,背后那羽沉金古剑幻化成的紫金凤凰越来越亮,舒展着双翅仿佛随时要临空飞去。
一阵清脆的切金断玉声连起,无数片黑羽在金光紫云中绞得寸寸碎裂,顷刻化为齑粉。
阿牛低低一喝,剑诀朝前一指,依稀听到凤鸣清越,紫金凤凰振翅翔空,合身化作一团光焰扑向神鸦上人,却也分不清是凤还是剑?
神鸦上人如坠暴风中心,周围罡风纵横,庞大的无形压力排山倒海一般朝他压来,森森王道剑气直令他心境难守,涌起不敌之念。
他知自己已到生死关头,再不敢有半点藏私,竭尽全力催动森罗真火,手中的沉羽伏火刀光芒爆涨护住周身,堪堪将若光似雾的紫金凤凰拒于三尺开外。
就见一团金光紫云在外圈翻腾呼啸,一蓬红芒蓝焰在内里顽强抵抗,两人头顶冒起浓浓烟雾,将修为发挥到极致,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雷威见神鸦上人战局不利,右手微抬,刚想故技重施暗助一阵,却听雷霆说道:“雷威,借着这个机会,你我的老帐也该算清了!”
雷威被雷霆喝得心中一颤,以他的修为,即便面对魔道十大高手也未必如此。
可他自幼就生活在雷霆的阴影之下,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兄长早种下极深的忌惮之情,纵使现在他明明晓得,对方身中不世之毒,比废人还不如,断无与己相抗之力,然一听雷霆声音,却依然禁不住一惊。
他很快恢复镇定,故意朝着雷霆不屑笑道:“你已是半死之人,能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因我一时慈悲,却还有什么资格来找我算帐?”
雷霆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低沉沙哑的声音道:“二十年,我等的就是今天。”他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摔倒的样子朝前走了数步道:“托你雷大庄主的洪福让我苟活到现在,你该知道,我这二十年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雷威见雷霆居然独自朝自己走近,一时之间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闻言回答道:“你不就是想杀了我么,好!给你一个机会,我就站在这儿,等你来取我的性命,只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
丁原这时已服了一枚毕虎的玉露百洗丹,体内伤势稍见好转,更有当年的九转金丹与六合回春大法的护持,令他恢复起来比常人快上许多,故此不过片刻工夫,丹田内息又渐渐积聚起来。
他见雷霆孤身逼近雷威怕他有失,于是走上前去说道:“雷威,莫非你只敢对老弱妇孺耀武扬威?小爷我奉陪你到底!”
雷威听见丁原说话中气十足,好似重伤已愈一般,忍不住暗自讶异道:“这小子恢复得好快,可恨方才没把握住时机宰了他!”
雷霆却朝丁原一摆手道:“小哥且慢,先让我来和雷大庄主了结一段私人宿怨!”
丁原见雷霆说话时神色平静,不似一时冲动之语,而这兄弟家仇,外人也不便过多插手。
他当下点头道:“如此老爷子多加小心了。”
雷霆微微一笑,徐徐再向前迈出数步,距离雷威已不到三丈的距离,方才说道:“雷威,我受‘忘情水’之毒,煎熬了整整二十年,眼下已成一个废人,你只需抬抬手就可以将我杀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这“忘情水”的名头众人多也听闻过,乃是天陆三大绝毒之一,无色无味状如清水,却是任谁都谈虎色变。
莫说喝上一口,就是沾上一滴也足以要人性命,除非修为达到“大乘”之境可凭借绝世修为镇住剧毒,不然就算空有忘情境界修为的高手,也惟有坐以待毙。
难怪雷霆会变成这般模样,身中忘情水能保住性命就属幸运,全身为剧毒所腐,自不在话下。
幸好此毒见风就化,不易施展,不然普天之下,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雷威越听雷霆这么说心里就越没底,他着实想不,雷霆还有什么法子来对付自己?
沉吟片刻,却见雷霆又走近几步,说道:“怎么,莫非你怕我,不敢动手?”
雷威低哼一声,说道:“我怎会怕你这老不死,只是这么杀了你,难免又会有人笑我雷威欺负老弱妇孺。”
雷霆哈哈大笑,继续走近。
雷威竟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喝道:“站住,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雷霆轻蔑冷笑道:“你对我可曾留过情,你不是不怕我么,为何不敢出手杀我?”
雷威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雷鹏等人,却见他们不晓得什么时候都闪得远远,好似存心要躲到一旁看热闹。
偌大的塔里,剎那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雷霆。
雷威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凉意,把心一横,狞笑道:“雷霆,是你自找,可别怨我!”右掌一挥,掌心吐出一蓬黑光,直击雷霆胸口。
丁原站在雷霆身后,早作了防备,见雷威手腕一抬,便知他欲暴起伤人,当下抢先一步,右拳一记“一”字诀大马金刀的封出,“砰”的跟雷威的掌力撞个结实。
雷威在天雷掌上浸淫一个多甲子,修为着实了得,丁原重伤之下这一接招,顿觉眼前金星乱舞,胸口仿佛被重物压的透不过气,喉咙发甜就要喷出一口鲜血,恍惚中却有一只粗糙的手握住他的臂膀,竟是输来一股雄浑无比的仙家真气。
这道真气绵绵汩汩,极尽阴柔,与翠微真气迥然不同,但一入丁原体内却迅速流转,替他护持住心脉丹田,更将胸口的淤气打通。
丁原只觉得全身如有一股清澈凉爽的清泉流淌而过,原本灼疼的经脉,顿时说不出的舒服,那口冲到喉咙的热血也被轻松化解。
耳中却听到雷霆讥讽道:“雷威,你已恼羞成怒了么?”
原来正是他出手相助丁原。
丁原不禁一怔,没想到雷霆身中忘情水毒,二十年后竟依然拥有如此深厚的修为,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雷威也被刚才一掌震的身躯一晃,暗自惊讶丁原居然在重伤之下还能硬接他一掌。
他吐了口浊气,嘿嘿讥笑道:“可悲啊,当年名震天陆的魔教护法雷霆,如今居然要让一个翠霞派的后生小子来为自己保命!”
雷霆也不发怒,或者说从他斑驳坑洼的脸上已无从分辨出表情,只听他淡然说道:“雷威,你二十年前处心积虑谋害于我,不就是想从我身上窥得圣教绝学么?今日我便传你一招‘气吞山河咒’如何!”
当年魔教雄踞天陆九州,除了教中人才辈出的缘由之外,十六种不传绝学亦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原因。
这十六种绝学,修成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傲视天陆,睥睨群雄。
但在魔教之中,也惟有护法与教主方有资格修炼,且因每一项绝学都博大精深,极少有人能参悟到三种以上。
前任的魔教教主羽翼浓可说是天纵奇才,却也不过修成其中五种,但已足够力压魔道九大高手,稳稳成为魔门第一人。
雷霆天资聪慧,苦心修炼了一个多甲子,也参悟到三种绝学,其中就有这“气吞山河咒”。
这“气吞山河咒”的“吞”字,其实倒不如“吐”字来的贴切。
凭借着精湛的修为,将一口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积聚,再藉以邪异功法从口鼻之间喷薄而出,化作一道光岚,可依着施展者的个人修为而呈现不同色彩,最远可将数里之外的人头,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来。
雷威对此自然垂涎不已,可雷霆今日这么说了他倒不敢相信。正疑惑间,雷霆头顶乱发根根倒竖,瀑布一样朝上翻卷飘荡,喉咙中爆出一记短促轰鸣,嘴唇开合中,已射出耀眼的紫色剑光。
这剑光呼啸而至,天龙真君的“千色万毒练”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孩儿玩具般拙劣可笑。
雷威近在咫尺,哪里还来得及躲闪,急切间只得双掌外翻,推出一道狂澜。
在众人惊呼声里,那束剑光势如破竹,根本不将雷威的掌风放在眼中,“哧哧”有声,硬是强行切入,将天雷掌力织成的无形气墙戳开偌大的一个缺口。
雷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烂的看似废人一个的雷霆不仅没有成为废人,反而脱胎换骨参悟了大乘境界。
雷霆一上来韬光养晦,正是要暗自积聚真气以发出“气吞山河咒”。
这一束剑光看似简单,张口就来却是他两个多甲子修为的精华所聚,倘若不是方才为丁原疗伤,声威恐怕更加惊人。
雷威的天雷掌力尽管也算得上一门绝学,奈何撞上的,是二十年未出天陆的魔教不世秘技——“气吞山河咒”。
“噗”的一声,剑光透过天雷掌风,竟将雷威的左掌也跟着射穿,直击在雷威的面门之上。
众人瞠目结舌,都以为雷威必然脑浆迸流一命呜呼时,却听他大叫一声,朝后倒退数步,下意识的合起双眼,好生生的站在那里,面膛上几乎是毫发无伤,只在左颊多了一个杯口大小的紫色斑块,自是被剑光灼伤。
丁原站在雷霆身边看的真切,心里也是一奇,暗道,这老头到底是手下留情还是有意唬人,恁的雷声大雨点小?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闻听雷威突然发出一记闷哼,左颊上的紫色斑块冒起一缕轻烟,肌肤骤然起泡腐蚀,不住朝周围扩散,隐隐泛着深蓝。
几乎是眨眼都不到的工夫,雷威的左半边脸上已血肉模糊,脓液横流,真是说不出的骇人。
雷威狂吼一声,伸出血淋淋的左手摸了把,就见满手都是脓汁,竟还粘着坏死脱落的肌肤!
他瞪视雷霆惊怒的叫道:“这是什么?”
雷霆哈哈狂笑,声浪中透着无法言喻的舒畅,震得天雷塔也颤颤悠悠开始动晃动。
笑声一歇,雷霆回答道:“我刚才不是问过你,这二十年来我朝思暮想的事情是什么?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就是让你也尝一尝,忘情水毒蚀骨钻心的滋味!”
第六章救助
原来雷霆根本就没想如此轻易的结果雷威,却是将自己二十年炼化的忘情水毒,包裹在气吞山河咒的剑光之中,要让雷威尽数消受。
雷威闻言,一声不吭朝后一跃,退到武里、葛刚身旁,自人丛中拔出把弯刀,唰的一声,将左颊上婴儿巴掌大小的腐肉连皮带血一并割下,一股钻心的剧痛直彻心扉,禁不住又是一记痛哼。
身边众人急忙纷纷后闪,连武里、葛刚也躲的远远,惟恐沾上剧毒,把自己莫名其妙也搭进去。
雷威也算是了得,一听说自己中的竟然是当年种在雷霆身上的忘情水毒,立刻想也不想就将染上毒汁的皮肉切除,以保全住性命。
可雷霆却冷笑道:“没有用的,雷威,忘情水毒早已渗入你的血管,游走全身,它若是这么好对付,我也就不会忍受整整二十年的煎熬了。”
雷威身心俱震,咬牙切齿道:“老家伙!你竟用如此歹毒的法子对我,我化作厉鬼也绝不饶你!”
雷霆哈哈大笑道:“这是你自作自受,怎么怨得了我?不妨告诉你,这忘情水毒经过我二十年炼化,毒性已消去十之七八,凭你的修为,小命倒是不用担心,可那蚀骨钻心的煎熬,却会如幽灵般日夜紧随,直到你爬进棺材,也永远不知道另外还有什么是痛苦!”
雷威大叫一声,冲天而起,“轰”的撞破第二层的楼板,远远抛下一句话道:“雷霆,你给我等着!”他的话音在塔中回漾,人却已踪影飘渺,竟是见势不妙,舍弃众人独自脱围逃逸而去。
雷霆方才施展“气吞山河咒”也耗用了大量功力,如今雷威遁走也不去追,双手负后,冷冷回应道:“雷威,我便在天雷山庄随时恭候你回来!”
雷威这么一逃,天雷山庄顿时树倒猢狲散。
许多当日邀来的魔道人物再无心恋战,更不愿不明不白给天雷山庄垫背,纷纷瞅准机会打门口逃出,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连武里、葛刚也在其间。
倒是晏殊、雷鹏等人还留在原地,而神鸦上人与赤髯天尊却是欲走不得。
方才阿牛施展出翠霞派的绝世剑术“紫气朝圣诀”,逼得神鸦上人苦苦抵御,勉强支撑不败,可周围发生的事情他也都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雷威这么一走,神鸦上人顿时心神微乱,真气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亦是微微一滞,露出了破绽。
那紫气朝圣诀是何等厉害,神鸦上人这里稍显异常,阿牛已有察觉,就听他一声大喝:“破!”
紫金凤凰在翠微真气的催动下返璞归真,又变回沉金古剑的模样,万丈剑光势如破竹,终于穿透过重重火云直刺神鸦上人。
神鸦上人心神俱骇,拼命飞身躲闪,沉金古剑“噗”
的一记插入他左边肉翅,轰得黑羽和血肉漫天横飞,偌大的左翼被打得只剩下半片。
神鸦上人也真了得,竟忍着剧疼,勉力在半空中提了一口真气,身形上窜,步了雷威的后尘落荒而去。
阿牛亦是真气耗尽面色苍白,身躯晃了晃差点摔倒。
秦柔的一双妙目自他出现起就没离开过,此刻情急之中也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扶住他道:“罗公子,你没事吧?”
阿牛露出憨厚的微笑,回应道:“我没事,只是真气耗损太多,歇息一下就好了。”说着沉金古剑徐徐飞回,在阿牛的真气催引下还剑入鞘。
雷霆淡然说道:“我虽看不见,却也晓得,阿牛你的紫气朝圣诀已修炼到第二层‘紫气东来’的境界。其实以你现下的修为,要突破第三层‘红日中天’实在是轻而易举,刚才对付神鸦上人这种小角色,哪里需要如此费劲?”
魔教护法个个自负,从风雪崖到雷霆虽性格不同,但无不目无余子,惟独布衣大师似乎是个例外。
天陆九妖也算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在他口中居然也变的不值一提。
丁原心里一动,故意不服气的道:“雷老伯,你别吹牛,难不成你真有办法让阿牛轻松参悟出紫气朝圣诀的第三层境界来?”
雷霆呵呵一笑,颇是得意的道:“这位小哥你别激我,看你刚才出手,该是和阿牛同出一门。你们俩资质都算不错,教导的师父也算得法,没有浪费了良材。
“翠霞派的心法博大精深,我素来景仰,不过失之于刻板,一招一式都要求按图索骥,未免有些迂腐了。方才阿牛施展的剑诀已深得火候,如果再能配上老夫的一段心法口诀,保证不出一月,就能突破红日中天的境界!”
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阿牛求上他一句,雷霆便肯将自己独门的“破阵心法”倾囊相授。
谁料阿牛呵呵一笑道:“老前辈,晚辈觉得您的话虽然不会骗人,可本派的功夫只要学扎实了也一样管用。只要阿牛肯用心,早晚也会突破第三层境界。”
雷霆嘿了声道:“好小子,倒是挺有骨气。翠霞派能出你们几个也真是造化,不过你救了老夫一回,我理应有所回报。事情便这么定了,除非你心中有什么狗屁正邪之分,不肯学我这老魔头的东西!”
阿牛赶紧摇头道:“没有,我对前辈你的修为佩服的很。”他满面挚诚之情,令人不得不信。
说话间,那边盛年越战越勇,一招“大江东去”荡开赤髯天尊的檀杖,石中剑尖硬生生停在他的咽喉上。
赤髯天尊本应不会如此不济,无奈雷威一败,神鸦上人又接踵而逃,只剩下他孤军作战,心神已乱。苦苦支撑了二十余个回合,终究露出了破绽,被盛年一举拿下。
他知再无幸理,双目一闭默默受死。谁晓得半天没有动静,“叮”的一记脆响,石中剑已回到了主人鞘中。赤髯天尊不禁一怔,睁开眼睛,就见盛年收剑撤身,丝毫没杀自己的意思。
他喘了口气道:“阁下为何不下手?”
盛年微笑道:“天尊退隐多年,何苦还来替雷威兴风作浪?阁下虽是九妖中人,跟神鸦上人、天龙真君毕竟不同。盛某尽管剑下超升无数,但也不枉杀一人,只希望天尊日后能多行善事,以求早日参悟仙道,应证天心。”
赤髯天尊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答道:“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用不着阁下来教训!今日你不杀我,他日相逢,阁下却不要指望我也能放你一马!”
盛年暗叹一声,摇头道:“天理昭彰,何必盛某多说,天尊请了!”
赤髯天尊再恶狠狠盯了丁原一眼,循着雷威与神鸦上人的老路去了。他这一走,塔内强仇尽去,只剩下晏殊等人还在。
毕虎拍腿懊丧道:“哎呦,盛兄怎么把他也放跑了?
这个老家伙睚眦必报,你今后可要小心着一点。“石矶娘娘哼道:”你以为盛兄也会跟你一般胆小么?“
她一发话,毕虎顿时噤若寒蝉,连连点头,也不晓得是说盛年的确跟他一般胆小呢,还是别的什么?
桑土公调息完毕,睁开眼睛,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桑真人,你没事了吧?”
桑土公一楞,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晏殊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旁。
他活了一百多岁,还是打出娘胎头一回被一个年龄相若的女子关心,立时手足无措,说话也更加结巴道:“我……我没……没事,多……多谢关——心。”
晏殊瞧他古怪模样,忍不住嫣然一笑,心中不知为何,并不觉得桑土公再似往日那般木讷笨拙,反倒是多点可爱起来。
那边雷鹏也走到雷霆身前,跪倒在地叫道:“大哥!”
雷霆虽双目尽废,可功力通神,早如曾山一般修得“天眼”之术,他低下头来轻轻叹道:“难得你还肯认我这怪物做大哥。”
雷鹏心中一酸,偌大七尺汉子竟也不由得潸然泪下,哽咽道:“大哥!你跟我是同胞手足,小时侯更是你手把手教我家传心法,这些小弟就是到死也不敢忘!”
说到后来,他已不能自制,双手撑着地无声而泣,一时之间想到这些年雷霆所受之苦,雷威对己之刻薄无情,悲从中来,泪水不住砸落在地。
雷霆心下恻然叹息道:“起来吧,都做曾爷爷的人了,怎的还哭的像个孩子?”
雷鹏从地上爬起,泪中带笑道:“我这不是看见大哥你……又伤心又高兴么?”
盛年问道:“雷老先生,如今雷威已遁,这天雷山庄当如何处置?”
雷鹏立马叫道:“当然是由我大哥来做这庄主!当年如果不是大哥投入圣教,怎么轮得上雷威坐上这把椅子?”
雷霆想了想道:“也好,如今圣教不存,天下之大,老夫也无处可去,便在这故土养老吧。不过,庄主我是懒得做了,就由你代劳着吧。”
雷鹏见兄长答允,心中大喜。要是有雷霆这般绝顶人物坐镇,莫说是雷威找上门来报仇,就是姜山甚至是楚望天来寻仇也不用害怕,自己凭空得来的庄主位子,自然能坐的太太平平。
他搀扶着雷霆道:“大哥,这里太乱,不如我们回庄上说话!”
雷霆甩手挣开,傲然道:“我还不至于走这么一段路都要你搀扶吧?方才不过是为了迷惑雷威,才叫阿牛扶我出来,你倒当真了?”
雷鹏对他的亲大哥是半点脾气也欠奉,呵呵一笑回头道:“诸位,都请到庄上坐吧。”俨然已摆出一副山庄主人的架式。
晏殊左右看看,迟疑道:“我也能一起去么?”
雷霆道:“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的便都是老夫的朋友,自然应当全请到庄上去。”
他百余年来就以豪情任侠著称,虽受了二十年忘情水毒煎熬之苦,这个秉性却是没改分毫。
秦柔见众人纷纷朝塔外走去,不好意思再扶着阿牛,悄悄松开了手,可目光却舍不得离开。想到他为关洛镖局吃了这多苦,芳心之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走在前头的丁原忽然回过头来问道:“阿牛,你跟雷老爷子是如何撞上的?”
毕虎跟石矶娘娘走在丁原身旁,闻言也一起回头望着阿牛。
毕虎更是有点做贼心虚,问道:“是啊,那魔虎怎么样了,是不是叫你给宰了?”
阿牛挠挠脑袋,简单的将毕虎与秦铁侠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不善言辞,好在叙述的也算井井有条,众人这才知道阿牛又险死还生了一回。
原来阿牛情急之中跃到水灵魔虎身上,想缠住它,好令毕虎、秦铁侠脱身,却把这千年魔王惹得暴跳如雷。
千年以来,还不曾有谁敢骑到它的背上撒野,就是天雷山庄的历代主人也无不礼待有加,拿它当神仙一样供着。
激怒之下,水灵魔虎一声咆哮,“轰”的重重撞入黑冰潭里,激起十数丈的水柱,倒也蔚为壮观。
阿牛可没心情欣赏这个,他被漫天水浪弄得眼睛都没法睁开,耳朵里汩汩轰鸣,尽是湍流之声,只靠着多年苦修的灵心,奋力把全身紧紧贴在魔虎身上,半分也不离。
水灵魔虎一跃进黑冰潭就宛如蛟龙归海,闪展腾挪,窜跃转翻,抖落出浑身解数,想把阿牛甩脱。
黑冰潭从上到下数十丈的潭水,立时被搅腾得天翻地覆,骇浪滔天。
阿牛虽木讷,却认准死理一条——任凭魔虎怎么闹腾,就是死不松手,双手紧紧掰住魔虎鳞甲,双腿更是以翠霞派的一式“冬雷夏雪”吸附其上。
“冬雷夏雪”是翠霞派一项基本的近战身法,取义为“冬雷震震夏雨雪”之意,以示一旦施展此种身法,对手休想甩脱。如今阿牛用来对付魔虎,也不晓得创出这套身法的翠霞派祖师在天之灵是喜是苦?
原本对于常人而言,在水中时间一长,呼吸便成了一个问题,可对阿牛却毫无影响。他甫一入水就改以内胎流转,莫说这片刻工夫,就是三天三夜不浮出水面也不会有事。
然而这种味道终究不太好受,幸好水灵魔虎急怒之中,尚未想到回身攻击,只凭着身体翻转,试图甩脱阿牛。
这也难怪,它纵然是修行千年的魔兽,到底也摆脱不了生前本性,一旦有人攀到背上,就全靠着本能挣扎。
不过倘若时间久些,说不准等水灵魔虎回过味来,未必就想不到这点,到时候它只要扭头吐出一道“血雨无常雾”来,阿牛便够消受半天。
阿牛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无奈贴在魔虎身上也是难以动弹,若是松手,怕结果更糟,只好苦苦支撑,走一步算一步了。
忽然眼前一亮,周围的水声竟也跟着消失,仿佛一下子离开了潭水。
阿牛一怔,定睛瞧看,那水灵魔虎居然载着自己钻入潭底的一个洞穴里,可不知什么原因,潭水一涌到洞口就自动退回,连一滴水珠也溅不进来。洞穴中寒风阵阵,倒没有气闷的感觉。
阿牛张嘴想吸口新鲜空气,却是一股寒流直冲喉咙,吓的他急忙把嘴闭上,再不敢造次。
这洞穴宽逾六丈,高过七丈,深不见底,比起早先囚禁阿牛的地方大了许多。光溜溜的石壁上竟长出些小青苔,而一丝圆润的光线正从洞穴的另一头传来。
阿牛心中纳闷,暗道:“这是什么地方?明明是在潭底,怎的就没有水进来,那光又是什么来历?”
他好奇心一起,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魔虎风驰电掣般飞进十多丈深,似乎是要到了尽头,却有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猛刺阿牛的鼻子。
阿牛心里一动,思忖道:“难不成这魔虎把我带到它的老窝里来了?”可魔虎将自己载来这里干什么,阿牛就不晓得了,总不可能是请客吃饭就对了。
他还在胡思乱想,魔虎却猛地咆哮一声,震得洞穴里嗡嗡作响,高高摆动起尾巴,把下半截身躯冲着石壁狠狠撞去!这要是真个撞上,阿牛即便没有骨断筋折,也得满眼天星,说不准再将石壁轰塌一片。
阿牛这才明白,魔虎把自己带到这儿来的用意,他赶紧翻身倒飞而出,凌空连翻了三个筋斗,远远落到三丈开外,这时他只求尽快离魔虎远些,别被它甩到石壁上就成,也管不了其他太多。
可双脚刚一落地,却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幸好他反应敏捷,侧身一闪,从那人身旁擦了过去。
阿牛“哎呦”一声,想也没想就抱歉道:“对不住,差点撞着您。”可话说出了口才感觉到奇怪,在这魔虎的老窝里怎的还有活人?
他忍不住扭头张望了一眼,着实被吓了一跳。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的老头,双腿盘膝凌空浮起尺多高,全身的皮肉几乎都烂光了,有些地方还在不停的滴着脓水。
这老头双手环抱,虚空于胸前,除了大拇指尚能辨认外,剩下的早已粘连在一块,成了肉蒲扇般的怪状。
他的头微微下垂,鼻孔中喷吐出一股紫色烟雾,那股烟雾在距离老者面门三寸多远的地方,忽然扶摇直上,甚是诡异。
更让阿牛惊讶的是,这老者的身上居然像萤火虫般,忽闪忽闪地放出幽紫色光华,头顶更笼罩着一团妖艳的紫色霞光。
每回光芒亮起时,他的眉头就会紧皱一下,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而那鼻孔中喷出的紫雾,也会浓上几分。
阿牛正在疑惑,耳朵里猛听见了魔虎的低吼,当下一醒,心道:“糟糕,我怎么光顾着打量这位老伯,却把它给忘了?”
赶紧满怀戒备的转目瞧向魔虎,却见它舒展着双翅,漂浮在三丈外的洞顶,一对血红的凶目瞪住自己,不住从嘴里发出威胁似的吼声,却没有再扑过来。
阿牛心里一奇,思量道:“奇怪,它怎么安静下来了?”他看看老者,试探着对魔虎道:“你是不是怕我伤害这位老伯?你放心,我对你和这位老伯都没有恶意,咱们别打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魔虎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低低哼了声,目光里却依然满是警戒和敌意,但身上的杀气却消淡了不少。
阿牛稍稍放了点心,定睛再打量身旁的老者,却发现从他的嘴角、眼睛、耳朵和鼻孔里,都有极细的深紫色血丝流出,但因老者的脸上原本就紫黑一片,血肉模糊,若不细看,绝无法察觉。
阿牛一怔,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果然,老者悬浮在半空的身体猛然晃动了一下,幅度虽然轻微,可全身的肌肉也紧随着抖动起来。原本宛如烟柱一样从鼻孔中喷出的紫雾,此刻也隐约变得散乱。
修行之人最怕的,莫过于走火入魔,轻则真元大损,重则有性命之虞,无论正魔两道都是如此,且魔道修行往往为求速成而独辟蹊径,其凶险更有过之而无不及。随着修行者达到的境界越高,这种凶险也就越大,自古以来,不晓得有多少正魔两道的顶尖人物,就栽在了九劫之上。
阿牛见状也不及多想,闪身到老者背后道:“老伯,我来帮您。”
他生性耿直忠厚,见人有危难,既不管是否与己相识,也不顾以他的修为是否能帮的了人家,更不考虑对方的真气是否有反噬之险,一探双掌虚按在老者背心上,毫无吝啬的将苦心修炼十多年的翠微真气,输入老者经脉中。
魔虎似知阿牛心意,也不上来干扰,反安静呆在一边,隐有护法之意。
阿牛的双掌甫一贴上老者背心,顿被对方身体中传来的一股庞大吸力定住,翠微真气便如开闸洪水源源不绝涌了出去,仿佛要将他全身真气都吸空似的。
若仅止真气耗损也就罢了,最多花些时日也能恢复,怕就怕最后连真元都被吸干,麻烦可就大了。
倘若换了旁人,见势不妙,必然要趁早收手,免得被吸干自己的真元,可阿牛一惊之下,却是想道:“我要是撒手,老伯就更危险了,就是牺牲一点真元也值得。”
存此一念,阿牛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坦然将自己的翠微真气汩汩输入,天陆纵大恐怕就他一个异数了。
第七章通幽
才过了半炷香的工夫,阿牛头顶已是轻烟升腾,身上汗流浃背,满面的赤红,那是真气不支的先兆,而如果不是他刚在无意中冲破了通幽境界,可能连这点时间也坚持不到。
阿牛并不知晓,他所相助的老者,经过二十年暗无天日的苦修,已达到大乘之境,当世之间难有越。
奈何忘情水之剧毒渗入五脏六腑难以去除,这才不得不兵行险招,以无上功力将其吸入丹田炼化,再从鼻息中排出。
因此,他全身的真气都在逆转运行,端的凶险无比,而阿牛的真气甫一入体就被席卷,也是由此。
方才魔虎突然闯进洞穴大发神威,尽管没有直接惊动老者的修炼,可气机牵动下依然令他受到感应,这才令他浑身经脉受震,险酿走火入魔之灾。
若仅是普通的真气流散失控也就算了,偏巧老者丹田内积聚了大量忘情水毒,一旦重新随着真气泛滥而出,后果却不堪设想。
亏得他遇上的是阿牛。
虽然两人修为天差地远,可阿牛自幼修炼翠微九歌功底极为扎实,又是不计后果的舍身相助,反有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那老者本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对于周围发生的事情浑然不晓,却猛然间体觉到经脉一震,真气随之紊乱失控。
他心中一紧,急忙收神凝息,小心梳理,正在关键时,背后却是一热,一股绵绵泊泊的柔和真气输了进来。
这道真气尽管远不及自己的雄厚,可纯正绵长,竟与他的破阵心法毫无抵触的融合在一起。
老者心中一松,他虽无暇旁顾,但也明白背后有人正在全力相助自己。当下抱元守一,徐徐收敛体内真气,在阿牛的帮助下纳回丹田。
这段时间,在两人心目中显得异常漫长,濒临走火的真气,在老者与阿牛合力引导下,终于缓缓注入丹田,渐至盈满。
此时阿牛几乎已然虚脱,不过他因不知老者情况到底如何,故咬牙不肯放手,努力将枯竭殆尽的真气继续输送过去。
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保存自己的念头,只想着老伯遇险自己要出手救助。事实上,对于这个淳厚质朴的少年而言,舍己救人仿佛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即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不认识眼前的老人,也不晓得对方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老者走火入魔而无动于衷。
在一个生命面前,有什么是不可以暂时抛却的呢?
正当他力竭不支的时候,突然间,老者体内的真气开始回流,竟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进来,比之先前阿牛所输出的不知强劲了多少倍。
原来那老者已将真气归元,不仅没有走火入魔,反而得将忘情水毒彻底炼化在丹田之内。
他禁不住仰天长啸,伴着啸声将忘情水的余毒从口中一气喷出,风化在空气里。真气更是因而尽得解脱,从桎梏了二十年的枷锁中释放出来,雄壮奔腾于周身经脉,更将部分盈余体外的真气回输向阿牛。
阿牛原本即将干涸的经脉犹如甘霖普降,精神不觉一振,明白老者已经转危为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继而却想道:“哎呦,不好!老伯将他的真气全输给了我,他自己可怎么办?”
念及至此,他就想收回双掌。
可这回情形正与刚才相反,双手贴在老者的背上,竟是抽之不出,一任雄浑无比的真气,如海潮般地涌来。
便在此时,耳中却听老者喝道:“傻小子乱折腾什么,还不赶紧凝神打坐,莫辜负了我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阿牛听那老者开口说话,喜道:“老伯,您没事了么?”
老者道:“我不仅没事,还炼化了剧毒,如今将消受不了的真气回馈于你,你小子正可藉此冲破通幽境界!”
阿牛一醒,无比感激道:“多谢老伯!”
然后他缓缓合上双目,进入静坐状态,一心一意依照着翠微九歌的仙诀,引导体内的真气流转。
一般而言,一个资质上乘者从知着进入通幽境界,若有良师辅弼,约二十年可成。而阿牛修得知着境界的时间尚不及二十年的一个零头,纵然淡言真人调教得法,他又落力苦修,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突破上层境界。
而一旦强意为之,动辄九劫加身,凶险无比,阿牛先是身受冰火两毒交攻融合因祸得福,修为大进,如今又有这天陆顶尖人物全心回馈,将修炼了两个多甲子的破阵罡元慨然相赠,情况自是大为不同。
或有人暗自羡慕阿牛得奇遇,鸿福运,然而世事一饮一啄,总有因缘藏蕴其内。
如果不是他甘愿为那素不相识的老者舍身护法,又哪来后来之福。正如丁原若非一念之勇,于耿无行手中救下苏芷玉来,又哪里来的日后造化?
当阿牛参悟通幽境界缓缓睁眼时,老者虽目不能视,却洞察若明。
他微微笑道:“小子,你是翠霞派弟子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阿牛也不隐瞒,把原委向老者一五一十交代过。
而后他问道:“老伯,您又为何待在这里,为什么那头怪兽不会伤害您,还好像很尊敬您?”
老者傲然一笑道:“因为老夫是天雷山庄从前的少庄主,圣教护法雷霆!魔尊焉能不认得我?也多亏得它,老夫这二十年躲在这里炼化忘情水毒,未再受到雷威这个畜生的谋害。”
阿牛“啊”了声,嘴巴张了老半天,才问道:“那您怎么会——”
雷霆苦笑道:“这还不是拜雷威所赐。当年圣教一场变故,老夫心灰意冷下回到故园,只想在此隐居。
“谁料雷威猪油蒙心,居然暗中以忘情水加害老夫。
老夫一时不察,中了他的奸计,为保住性命拼着耗损真元闯进黑冰潭,靠着魔尊为我护法,才暂时摆脱了雷威的追杀,没想这一住就是二十年!“阿牛疑惑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老伯您是个好人哪。“
雷霆还很少听到有人如此真心实意的把自己称做好人,当下叹道:“老夫当年本应继承庄主之位,却为了投入圣教而让与雷威。
“雷威见老夫归来,一则害怕我夺回他的庄主之位,更窥觑我的一身绝学,故此下了毒手。嘿嘿,可是他万万想不到,老夫不仅侥幸活了下来,还参悟了大乘境界,藉以炼化水毒。”
阿牛忽然想起在外面的毕虎、秦铁侠等人,一下子跳起身来道:“对不住,老伯,我得走啦,我有几个朋友可能在外面等我。”
雷霆微笑道:“不用担心,老夫和你一起出去。哼,老夫跟雷威的二十年的老帐,也该算一算了。”说着,他转身从一道石缝里取出枚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道:“我们走吧。”
阿牛见那夜明珠浑圆通润,散发出淡淡白光,而自己先前所见的光线也就是出自于此,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雷霆道:“这是圣教仙宝平波珠,有了它,这个洞穴才滴水不入。如今我要离开这里,自然再用不着,就把这儿交还给魔尊吧。”
阿牛恍然大悟,与雷霆相偕出了黑冰潭,又通过密道回到念祖塔中,正赶上了雷威大发淫威的一幕。
等这些都说完,众人已在天雷山庄的客厅里坐下,自有庄丁奉上茶水。
雷鹏忙前忙后,又是派遣心腹清除雷威余党,又是差人打扫整理塔楼,风风火火不亦乐乎。
雷霆坐在了主位上,盛年、阿牛和丁原依次坐下,秦铁侠和秦柔坐在了对面。
秦柔与阿牛的目光隔了半个客厅正可对上,时不时相互偷偷望上两眼。
桑土公则与晏殊坐在一张茶几旁,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却是晏殊说的话多,桑土公半天也难得说上一句——并非他不想说,而是不晓得为何在晏殊面前,说完整一句话真的是更加困难了。
毕虎跟石矶娘娘独自坐在角落里。
毕虎见众人都没把目光放到这边,小心翼翼掏出石矶珠道:“清妹,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石矶娘娘接过一看,怔道:“你这是从哪里偷来的?”
毕虎甚为无辜的道:“这可不是偷的,是人家给的。”他可不敢说是从丁原那儿费尽心机坑蒙拐骗来的。
石矶娘娘握着石矶珠,神色复杂,忽一瞪眼,低喝道:“说,你这老贼头是怎么打曾山那里偷来的?”
毕虎急道:“我哪有那本事从曾山身上把东西偷出来?”
这倒是实话,石矶娘娘脸色缓了缓,但并不放过他,追问道:“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毕虎见隐瞒不住,苦着脸道:“我是从丁原那里讨来的。”说着,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石矶娘娘越听越气,柳眉倒竖,“啪”的一声,又给毕虎一个耳刮子。
旁人听见声音先是一楞,但看是毕虎挨揍,无不莞尔一笑,并不理会。
惟有阿牛心道:“这位大嫂可真凶,我以后对她可要小心点才好。莫要口笨说错了话,不然也得像毕先生一般挨打。”
毕虎哎呦一声,捂着脸道:“你干嘛发火,我这不是想帮你把石矶珠讨回来么?”
石矶娘娘怒道:“谁要你去讨了?这是我当年心甘情愿让曾山拿去的,如果想讨回来,我自己早就去了,却要你多事!”
说着说着,她眼中珠泪盈盈,竟有幽怨之色。
毕虎本老大不委屈的瞪着石矶娘娘,见她泫然欲滴,顿时又手忙脚乱道:“你别生气,我这还给那小子就是了。”
他却不知,石矶娘娘压根就没空生他的气,却是伤心曾山竟把自己赠予他的信物随意送给旁人。
但这心思又焉能说给毕虎听?
她摇摇头道:“不用你添乱了,去将那位丁小哥请过来就成。”
毕虎如奉佳令,一溜烟小跑到丁原身边,深深作个揖道:“丁小哥,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帮帮我。”
丁原一怔问道:“你总要告诉我干嘛,不会是要陪你去偷东西吧?”
毕虎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他瞟了眼石矶娘娘,叹口气道:“是我的清妹想请小哥过去一下。”
丁原笑道:“原来如此,干什么弄得这么隆重?对了,我也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不晓得你答不答应?”
毕虎不假思索道:“答应,当然答应!”现在只要丁原肯去见石矶娘娘,对他而言天下再无大事。
丁原道:“那好,你将那晚偷的东西还给雷霆雷老伯。”
雷霆闻言疑惑道:“是什么东西?”
毕虎老脸微红,嗫嚅说道:“就是那面鼓啦。”
雷霆哈哈一笑道:“果然不负天陆第一神偷的盛名,连这也能偷到,可惜是敝庄的祖传之宝,不然赠予毕兄又何妨?”
毕虎一听雷霆也恭维自己偷技,又得意起来,八字胡翘翘。
他心情大好道:“雷兄,没问题,我马上就还给你。
说实话,听你这么一夸,比我偷到十件宝贝都开心。“丁原此时已走到石矶娘娘身前,她端详着手中的石矶珠问道:”丁小哥,有一件事情我想向你打听。这石矶珠可是曾山送给你的?“
丁原想起当年曾山说起石矶珠的来历,又联想到石矶娘娘的种种,多少猜到了一些,于是答道:“也不能算送,不过是他借给我一起玩弹珠而已。”
石矶娘娘眼睛一亮,急切问道:“这么说,这石矶珠他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喽?”
是不是如此,丁原可不确定,只是那天曾山的确是随手就拿了出来,不过他的兜里杂七杂八东西不少,多几枚珠子也不算什么。可看见石矶娘娘满脸期待之色,丁原还是点头道:“不错!”
石矶娘娘闻言面露喜色,双手合起石矶珠喃喃道:“他果然是随身带着的。”
毕虎在边上看的又嫉妒又无奈,咕哝道:“要是换了送给我,我定将它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才对。”
石矶娘娘也不搭理他,继续问道:“曾山他,现在可好?”
丁原笑道:“他可越活越自在,不过好像因为什么原因,这么多年一直不能离开后山,所以有时有点无聊罢了。”
石矶娘娘激动道:“你是说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无法离开?这么多年来也从未下过翠霞山?”
丁原答道:“应该是吧。”
石矶娘娘精神大振,喃喃自语道:“是了,他一定有什么缘故不能离开,所以这么多年才忍心不来找我,我却错怪他了!”
不知不觉里,她宛若换了一个人,神光焕发,眉宇含春,看的这边的毕虎,心里把曾山从上而下十几代祖宗都骂了个臭头。
他当然知道,石矶娘娘这微笑绝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有心发作可又不敢,惟有悄悄嘟囔道:“说不定他早把你给忘记了,天底下像我毕虎这样痴情的男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
石矶娘娘这才注意到毕虎在咕哝什么,却没听清,于是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毕虎“哦”了声,双手直摇道:“没……没什么,我在跟丁小哥聊天呢。”
石矶娘娘将信将疑,将石矶珠珍而重之的还到丁原手上,微笑道:“丁小哥,多谢你了。这石矶珠既然是曾山给你的,你便留在身边吧。”
丁原想起毕虎作为交换送给自己的芊芊,便要取出玉简,归还道:“毕老头,既然如此,芊芊我也该还给你了。”
毕虎伸手刚想接,石矶娘娘一把按住道:“你这百多岁的老头,整天带着个小妖精能干出什么好事?不如就送给丁小哥。”
毕虎脸上一苦,可见石矶娘娘直楞楞盯着自己,只好耷拉着胡子,晃晃脑袋,自认倒楣道:“丁小哥,既然清妹都这么说了,这芊芊你便收下吧。”
其实他心中巴不得丁原拒绝,可丁原转念想到,当日毕虎对芊芊的呵斥训骂,于心不忍,便点头道:“如此多谢两位了。”
他坦然将玉简收回怀中。
毕虎眼睁睁的瞧着,心里万般不舍,可喉咙骨碌几下,咽口唾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雷鹏满面春风走进来张罗众人用饭,原来外面天已渐亮。
激战一晚,大家也都觉得有些饿了,便纷纷围坐到饭桌边,一面用餐一面闲聊。
盛年问秦铁侠道:“秦老哥,镖局不幸,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秦铁侠苦笑道:“我已无意再经营镖局的生意,好在家眷当日早一步撤离,如今都安然无恙。待回去安排妥当,我就带着柔儿回乡下种田务农去,太太平平,清清静静的过几年舒心日子。”
阿牛闻言一楞,忽然才想到如果是这样,也许以后就再难见到秦柔了。
他忍不住偷偷往那儿瞅了一眼,触眼发现对方也正用一汪秋水明眸脉脉望着自己,不禁一阵茫然。
这些小儿女情思都被雷霆看在了“眼”里。这位年轻时风流倜傥的雄飞人物,如何能不懂阿牛与秦柔之间的小秘密?
于是雷霆停箸说道:“秦兄,我有一件事情跟你商量,希望你能答应。”
秦铁侠一楞,想不出雷霆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到自己,说道:“雷老先生只管说,只要秦某能够做到,绝不推脱。”
他虽对天雷山庄毁家之恨芥蒂难除,可对雷霆却有好感,或许因为对方与自己都曾遭雷威所害吧。
雷霆笑道:“说来不难,老夫年过一百,膝下无儿无女,连徒弟也不曾收得半个。我看令嫒聪慧贤淑,甚是喜欢,有意收作义女,也好将自己一身艺业传承,不晓得秦兄意下如何?”
秦铁侠怔住了。
他万没料到,雷霆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
按理说,雷霆乃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秦柔若能得此名师,不出三五年,必会有一番脱胎换骨的变化。
可对方终究是魔教中人,自己在天陆尽管说不上是什么大人物,到底也一直以正派自居,秦柔要果真拜雷霆做了义父,岂不成了小魔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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