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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覆花之夜(父女/禁忌)》 20[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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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17 01:51:40 |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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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惡果

懷孕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靂。

那一刻,世界彷彿按了暫停鍵,醫院空蕩蕩的走廊也被抽了真空,偶爾飄來的路人幾許零星的視線,也被排擠在兩人間的低氣壓之外。

旋明感覺胸腔被濃重冰冷的藥水味徹底灌滿,呼吸也變得沉重不暢,窒息後又再次被迫清醒。她的眼眶有些模糊,睫毛上下掃動了幾下,然後抬眼直直看著鐘執。

這是她和鍾執種下的惡果,她再一次遭到報應了。

“旋旋,我們先回去吧。”鐘執絕口不提此事,只是僵硬的聲音就像即將斷裂的冰面。看著旋明那明明沒有淚水,卻被悲戚浸透毫無生念的臉,那種愴然而尖銳的痛苦,讓鐘執的心也跟著無法遏制地緊抽。

鐘執攬著她的肩擋住她柔弱的身軀,避開路人若有若無的目光,帶著旋明一言不發地往回走,一時間,寬敞明淨的過道也變得昏暗促狹,好像怎麼都走不到盡頭。

旋明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好像雙腿已經和身體割離,拖著她,趕著她,最後把她放在家裡的沙發上。

房間光線不太亮,但也沒有人開燈。回家後鐘執依舊沒有提此事,他挨著她坐下後,良久,又疼愛地撥開她臉頰邊的碎發,然後闔眼傾身吻住她。

旋明閉眼,鐘執的氣息壓近,沙發也往後深陷。旋明緊緊揪住鐘執的袖口,她的不安好似能通過體溫傳遞給他。

鐘執握住了她微顫的指尖,身體的陰影也投在她身上,安全,令人迷戀的溫度迅速佔據了她。旋明睜眼凝著他,那是如潮汐一般濕潤又幽涼的目光,像是要滲進鐘執的體內。

旋明再度閉上眼,一點點湊近,貼上鐘執的唇瓣,然後和他唇舌親密交纏,汲取彼此津潤的液體,如烈酒入喉,熾熱芬芳,讓她幾乎要融進他溫熱起伏的胸膛。

旋明想說什麼都被他用吻封住,鐘執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柔情變為肆意攪動,口腔像含了滾燙的蜜糖,分不清誰更熱情。

鐘執環著旋明的腰,欺負她的弱質纖纖,大手滑進她的衣衫內,順著腰線向上掠奪。旋明勾著鐘執的頸貼緊他,把自己往他手心送,芳香與寒意一起變得濃烈,無處可逃。

那股潮水終於漫過鐘執,她肌膚絲質的觸感真實得不可思議。他渴望著她,很想好好愛撫她,但是鍾執驟然停手,然後順勢將旋明緊緊揉進懷中,朦朧細膩的情意也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熾熱卻克制,對鍾執而言是一種飽含忍耐的懲罰。

他抱著眼前的人,聲音像是被攥緊的沙子:“旋旋……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鐘執太了解自己了,他一發情就會放縱自己,越來越不顧忌她的感受,道貌岸然下是毫無節制的宣洩。可能是這段時間外界的騷擾讓旋明忘記吃藥了,也有可能是他們之間的保險措施沒有做好,於是百密一疏,終於出了意外。

父親與親生女兒孕育出的……鐘執不敢往下想。這種畸形的關係正漸漸摧毀著他的判斷力。

總之,都是他的錯。

旋明用鼻尖蹭著鐘執的耳朵,然後沿著他的頸,喉結,下巴,湊到他薄而乾淨的唇。旋明捧起鐘執的臉,望著無論多少次都會讓她心神蕩漾的容貌,她的眼神卻是飄忽游離的,另他心慌。

“爸爸。”旋明努力盯著他的眼睛,指尖描繪著他臉龐分明的輪廓,明明溫情脈脈,說出的話卻再一次讓鐘執感到手腳發寒。

她說:“我們生下來好不好。”

屋子裡充滿惶惶不安的氣氛,旋明沒有起伏的語調,就像是暮秋的深潭幽泉:“反正那些人都罵我是婊子,是賤人,不做點出格的事怎麼對得起這樣的稱呼。”

“不可能的。”鐘執生硬地打斷了她惡毒的話,彷彿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變得晦澀陌生。

過了很久,旋明才終於染上了人類的情緒一般,勾唇冷笑道:“有什麼不好?反正孩子跟著你跟著我都姓鐘。”

在鐘執想像中,就算旋明意外有了身孕,也絕不應該是現在。在這種關鍵時刻,先不說能不能生,她脆弱到不堪一擊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以及外界層出不窮的變故和打擊,鐘執根本就不敢讓她生,他真的再也經不起她身上的任何冒險了。

“不可能的……旋旋你別說了。”鐘執深深吸了一口氣,面容平靜而沉。

他一點都不歡迎這個尚未成型的生命,但就算這樣無情地捨棄它,對旋明的身體也是種巨大的傷害。

他還是對自己太自信了,以為只要下定決心後,自己真的能保護好旋明,然而每一次最受傷的都是她,每一次都是她提替他承受了所有懲罰。

好像周圍都是搖搖欲墜的假象和傾瀉而下的雨,鐘執淋著黏濕的雨,無論怎麼小心,她都會從他指縫滑走,無論怎麼堅持,所有的努力都在付之東流,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從接受旋明的那一刻起,鐘執就無時無刻不在警惕提防著身後的懸崖,他摸著黑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一失足跌落就會摔得粉身碎骨,然而永遠沒有人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麼走。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踏上了一條錯誤的不歸路。

鐘執知道,自己既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更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他不僅自信而且貪心,既想要她繼續做他乾淨透明的孩子,又想她做濃艷燦爛的女人。

他不僅縱容她的引誘,為了自己的私慾,還以愛之名將她束縛在身邊。然而振聾發聵的事實,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耳邊敲響警鐘,無數次地用慘痛的經歷教訓他,告訴鐘執那個清晰的、正確的、唯一的答案——離開她。

不想毀了她,現在就離開她。

她已經是被困在籠子裡的鳥兒了,再折斷她的翅膀,她就真的飛不起來了。

曾經的他已經被剝奪了雙親,時至今日,鐘執也無法預知未來還會有什麼苦難,在他嘆息般的人生中,現在連僅有的熱望和勇氣都已經瀕臨殆盡了。他的愛情從來都沒有通往生活和理想,甚至連給予它過多的自由都是一種罪過。

鐘執攬著她的腰和腿,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看著她光影柔和的側臉,說道:“你先休息一兩天,之後我們再去趟醫院吧。”

旋明聞聲轉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然後頭枕著鐘執的肩,抱著他的脖子,半個身子都倚在他懷裡,輕聲問:“你在怕什麼?”

他們靠得很近,聲音宛如吹在他的耳膜上,纖弱的身體正貼著他的胸口,她的腳心還不自覺地蹭著他的腿,整個人都像一顆散發著腐朽氣息的桃子,即將壞掉,可是現在咬上一口還能嫩得滴出水。

他該對她說什麼?

鐘執垂下眼簾,對她的行為無動於衷:“我不是怕孩子的問題,我是擔心你。”

他低頭親了親她:“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

旋明頓住,然後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終於放棄了掙扎,得到解脫之前她還不死心地問:“那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太廣泛了,後悔什麼?後悔不要孩子,還是後悔遇上她?他捫心自問,悔恨的心情不是一直都存在的嗎?

“不後悔。”

這會是她想要的答案嗎?

旋明像困了一樣疲憊地閉上眼,無力地靠著鐘執,又忽的覺得全身都很冷,都很硬,唯有眼眶是熱的,心臟是跳動的。

兩天后,鐘執帶著旋明掛了計劃生育科,做了一個小手術,鐘執全程都是神情漠然的狀態。

回家後,鐘執依舊細心地照顧起她,只是之後的幾天,旋明更加沉默了,甚至連那些尖酸刻薄的脾氣也沒有了,像是精緻又冷漠的瓷器,美好且易碎。

她躲在房間裡,修養著,煎熬著,所有的東西都食之無味,像是喪失了味覺一樣,她不肯出門,也不再關心那些對她和鍾執進行人身攻擊的人,對所有的謾罵和喧嘩都置若罔聞。

就像是從虛空下墜,連去取悅自己所愛之人的心思都連著一起墜落谷底,然後,等待著最終被挫骨揚灰的那一刻。

人最可怕的,不是傷筋動骨的坍塌,而是一言不發的崩潰。

第五十九章真心

時間就像一把剪刀,在某個節點把她的悲喜生生剪成了兩段,即便想要再重新拼湊那個完整的她,也只能一針一線地刺穿、縫補,弄得血肉模糊,永遠留下一處疤。

這種看似平靜的緘默,讓鐘執感到一種悄然的侵略性,一種沉重的、漸漸逼近的心慌。

他給旋明煲各種營養粥調養,更是明令禁止她膝蓋以上的部位觸碰到冷水。她變得更聽話,乖巧溫順,鐘執說什麼都肯答應,不吵不鬧。而且為了照顧旋明的身體,也為了防止再一次擦槍走火發生意外,術後的二十多天裡,他們之間連邊緣性行為都不曾有,他的吻也彷彿成了一種例行公事般的安慰。她對此毫無異議,只是用沉默與冷淡填補兩人之間應有的溫情脈脈。

除了夜裡旋明需要緊緊靠著鐘執才能入睡,其餘的,又彷佛回到了一對正常父女應有的相處模式——沒有越軌的親密行為,沒有不經大腦的衝動,只有不溫不涼,歲月靜好的假象和弔詭。

一天晚上,旋明已經提前躺下,雖然並沒有睡著。漆黑中,她閉著眼感到身旁的床墊塌陷下去,然後一隻手臂伸進被子裡,繞過她的腰然後輕輕將她撈進懷裡。

旋明習慣性地將帶著涼意的小腿擠進他的兩腿之間,然後緊壓他的體溫,感受這片方寸之地的真實,等著他給自己蓋好被子,確定沒有著涼,完成這一系列儀式,她才能夠安心,他也才能夠安心。

然後,旋明聽見了頭頂一聲幾不可聞的“晚安”。

依舊溫和貼心得她想哭。

然而等待她的仍是長久的窒息的失眠。

過了很久,溫柔的夜像濃雲一樣遮住了她的視線,旋明忍不住抬手去撫摸他輪廓分明的下巴,彷彿這樣閉眼也能描繪出他的俊朗。

她的手又攀上他的肩,然後謹慎地挪動著身體。旋明因為怕冷而縮緊的小腦袋也從被子裡探出來,像是在做什麼不齒的事情一樣,連手心都在冒冷汗。

鼻尖似觸到了他溫熱的唇瓣,旋明仰起臉,伸出舌尖像貓兒一樣輕舔他的唇,膽怯又羞澀。他臂彎鮮活的熱度,足以熨燙她的冷淡與矜持。

藏匿在寂靜之中的人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將她拽了過去,粗糲的手掌托著她的後腦勺威風凜凜地掠奪,唇舌流連交纏之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一股洶湧的電流遊遍全身。

一種久違的亢奮與情意,火花四濺,無處可逃,真想就這樣醉生夢死。

近在咫尺的呼吸落在旋明的臉上,真實得不可思議,讓她想起了幾乎快被她忘掉的心酸。

最開始的時候,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難以放棄,不捨又不敢,他的名字,他的稱呼,一個卑微的無法與任何人分享的秘密,讓她連在睡夢中都會感到心悸和惶恐。

那不像是一場暗戀,更像是一種覬覦。她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對他虎視眈眈,任由畸暗在心底最潮濕的地方發酵,想要靠近又害怕啟齒。

事實證明,理智是冷的,情感才是帶有溫度的。

所以,旋明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

但同時,情慾是危險的,理性才是安全的。

而鍾執,將這些無一例外地全都帶給了她。

得之所幸,又何其不幸。

“怎麼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循循善誘。

旋明動作一頓,立馬躲開他的氣息低頭縮回了被子裡,緊貼著他的胸膛。見她久久不出聲,鐘執用手按著她的發頂,輕拍撫慰,誘哄一般又問了一遍:“還是睡不著嗎?”

“爸爸……想……和你商量件事。”過了很久,鐘執才聽到她猶猶豫豫的如夢囈般的輕聲。

“什麼事?”

混沌的黑暗中,唯有他的體溫和聲音如此清晰醇厚,讓這百毒不侵死氣沉沉的夜裡也釀出了一份清淺的溫柔。

旋明抿住唇,打量著周圍的暗沉,還在猶豫。她像是衡量如何才能最大限度趨利避害的商人一樣,把答案在嘴裡過了一遍又一遍,就是遲遲不肯開口。

鐘執有耐心,也很耐心。

“今晚之後我想和你分開睡……”旋明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趁自己還沒有徹底繳械投降之前,把想說的全部倒出來,“我繼續回我的房間睡……這樣晚上也不會影響你了。”

他下意識覺得她的答案中,沒有她的真心,她對他開始有所保留,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鐘執裝作沒有聽懂她的解釋,也沒有察覺到旋明語氣的變化,按緊了她的腰,依舊沉著地問:“為什麼?”

第六十章心事

不想告訴他。

不能告訴他。

鐘執的大手落在旋明腰上的時候,她也拘謹地繃住了背脊,遲遲沒有辯駁。

冷白的牆壁映出月光下搖曳的樹影,反射的淡光像給旋明的表情也蒙了一層紗。

鐘執安靜地等著她的沉思,她像是非常困惑一樣,猶豫地從鐘執懷裡仰起頭與他對視,然後很突兀地開口:“爸爸……你覺得,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鐘執愣了半晌,但很快又冷靜下來,吐詞清晰且緩慢:“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嗎?”

當他不想正面回答別人的問題時,鐘執總會用他慣用的伎倆——將問題重新拋給對方,很狡猾但很管用。

旋明被他繞進了圈套,還全然不覺鄭重其事地說:“很重要。”

兩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又維護著彼此。鐘執只覺得他說出口的一剎那,她的眼睛通透而暗沉。

難言的陌生。

鐘執伸手覆上了她的額頭,然後掌心順勢而下,捧住了她的臉頰,非常虔誠:“對我而言,你健康快樂地成長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普天之下所有父母最共通也最樸實的心願。言下之意,他的個人感受可以不是他考慮第一位。

鐘執說得沒錯,也確確實實是他的真心話,只是,有一種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從她腦海中飄忽而過,好像只差一點點,她就能捉住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現在她還什麼都看不清,僅憑直覺悟到的東西還有太多不確定性,她甚至還沒能明白,她在那一瞬間悟到的到底是什麼,但依舊足以讓她動搖。

直到很久後,旋明再回想起以往的一切時,她才意識到,可能她和鍾執,從一開始立場就不一樣。

正想著,夜色又鋪天蓋地地聚來,濁暗像厚重的棉被壓得讓人喘不過氣。旋明倏地掀開被子,掙脫鐘執的懷抱直直坐了起來,然後像得了哮喘一般,不得不用手按壓在胸口給自己順順氣。

然後她聽見背對著她的鐘執嘆了一口氣。

鐘執望著旋明的背影,黑緞般的長發貼著纖細的頸,延伸進瘦弱的脊背,像不堪摧折的溫室花朵,越是濃艷,越是嬌弱,根本熬不過這暴風雨夜。

只不過黑暗是負面情緒滋生的溫床,夜深人靜更容易觸發抑鬱和悲憫,這個點,不是個講道理的好時機。

鐘執也不多言,陪旋明坐起來,然後伸出胳膊從她身後順著她的腰收緊,把她按進懷裡,他比誰都明白,體溫更能給她安全感。

“你本來就容易失眠,現在就更不要胡思亂想了。”鐘執將下巴擱在她的頸窩間,溫熱的氣息撲過來,沉沉醇厚的聲音也拂在她的心上,“分開睡你就別想了,不想讓我擔心就乖乖聽話。”

旋明側過身,鼻尖擦過他的臉,然後自然而然地吻住了他,像在汲取茶澀中的一點貪婪的甜。

旋明覺得不夠,索性回過身在鐘執面前跪直,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再低頭與他接吻,任長發從肩頭滑落蓋住他的臉。舌尖毫無阻攔地溜進他的齒縫,淺嚐入深,再戀戀不捨地退出,端詳著他。

旋明喜歡在這種四下無人的時候,盯著他的眼睛,看著深夜平靜的海面是如何翻湧出慾念的暗潮,然後等待著暗潮變成火熱的岩漿,把她也融化掉。

鐘執環住她的腰,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他握著她細細的腳腕分開了些,就像在正在剝一個多汁的橘子一樣,是酸是甜要親口嚐一嘗才知道。然後大手順著凝白如奶油一樣的小腿肌膚向上走,直到碰到她的棉質小短褲。

其實旋明還穿著同樣布料的吊帶,為了舒適就犧牲了款式和裁剪,看起來和性感完全不沾邊,可即便這樣對鍾執而言也有足夠的性的吸引力。

他太貪心,將旋明纖細的身軀束縛在懷裡,灼熱的身體壓著她的胸脯,掌心枕著她的後腦勺,然後繼續堵住她的唇。另一隻手輕而易舉地鑽進了吊帶裡,攥住了輕薄睡衣下豆腐般的起伏丘巒,絲質的觸感,讓他想要掌控她。

鐘執親著旋明的鎖骨,她也被他吻得雙腿輕顫,大腦一片空白,連喘息聲都是軟的。她就像一封沒有寫明地址的信,不知道該寄向何處,只能往他懷裡撞。

在她輕車熟路地伸手往他胯下探時,鐘執及時攔住了她。

然後旋明聽見鍾執又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揉了揉她早已凌亂的頭髮,輕輕笑:“算了,不能拿你的身體開玩笑。”

旋明記得,鐘執叮囑過,至少要一個月。

她閉眼擁緊鐘執,將頭埋在他胸膛,像個做錯事主動認錯的孩子。

鐘執無言且頭疼,但又不得不哄著她繼續入睡,等到身邊傳來她踏實均勻的呼吸聲時,鐘執這時才敢睡下。

可能是親吻她時,旋明那雙潤潮的眼瞳太有欺騙性,鐘執只看到曖昧羞澀的顏色,沒有看到清淺生冷的瑰異。

因為當他凌晨四點左右,習慣性地再次醒來時,枕邊的人,不見了。

第六十一章屍骨

鐘執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寒意順著血液攀上頭皮,連太陽穴也突突直跳,暗示著某些令人惶恐的預感。

他環顧了房間一圈,除了深夜牆上晃動的樹影,哪還有別的活物?

鐘執匆匆翻身下床,隨手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甚至忘記開燈,扶著門框就大步往外跨,一想到那個瘦骨伶仃的身影,鐘執就無端一身冷汗。

他記得她很怕黑的。

鐘執依次檢查了書房、衛生間和廚房,均是空蕩盪黑壓壓的一片。除了風偶爾會從未關緊的窗吹出滲人的響,四下皆寂靜冷涼,像一幅灰色的畫,沒有一個人影。

鐘執來到客廳灌了一杯冷水,喝水的時候余光瞟見了端端放在茶几角落的她的手機。

但是最近旋明已經不怎麼用手機了。

這麼晚了,她還會去哪裡?

千萬不要出事。

鐘執靜下心來,眉頭緊鎖,開始回憶她晚上種種反常的舉動,越想旋明晚上的言行舉止,越覺得不對勁,尤其是那句“分床睡”。

鐘執放下水杯,百般猶豫後決定出門找她,只是在他開門的一瞬間,他出其不意地站住腳,困惑地回頭望向客廳深處狹長的甬道,在最遠端是旋明自己的房間,幽閉的房門,像一個緊鎖的囚牢。

他好像還忘了一個地方。

鐘執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他懷著僥倖心,披著濃厚的夜色,一步一步地穿過空曠的屋子,在她的房門前停住,然後徑直推開——

當他借著月光,看到床上有個熟悉的人影背對著他時,鐘執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但她一聲不吭地半夜溜走讓他又忍不住發火。

只是在少女轉頭的瞬間,整個房間都似暗下來,因為鍾執清楚地看見了旋明臉上晶瑩的淚珠,像泛著碎光的鑽石,七零八落。

旋明手臂環著膝蓋,雙肩還在發顫,驚恐地回望著鐘執,一邊慌張想往後退,一邊用手背抹著淚水道歉:“爸爸……對……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回事?”鐘執沉聲問道,算不上和顏悅色,“你怎麼躲起來哭了?”

旋明像沒聽到鐘執的質問一樣,臉色慘白,淚水劃過鼻樑,她低頭攥緊了身邊的被子,胡亂抹著淚:“爸爸……對不起……”

她坐在床中央,像漂浮在漆黑海面上的孤舟,連影子都不肯陪伴她,好可憐。

鐘執還是於心不忍,到旋明身邊坐下,給她擦掉眼淚,沉默不語地把她拉進懷中,輕拍她瘦弱的脊背,引導著她:“旋旋……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好嗎?”

旋明眼眶蓄著水,偶爾咬唇控制自己的哭聲,卻又惹得呼吸不暢,一下一下,讓鐘執擔心是不是下一秒就會窒息。

只是在她碰到鐘執的肩膀同時,立即緊擁了他的脖子,抽噎著,好像變成了一個結巴:“爸爸我……我沒事……對……對不起……”

沒事怎麼可能半夜三更一個人哭?她到底有什麼心事?為什麼一個勁的道歉?

鐘執覺得,他和旋明之間好像也在失去正常的交流方式。他提了一口氣,胸腔裡彷彿又湧起渾濁的浪,鐘執想起了那個他不太願意麵對的問題,柔和的神情頓時變得冷冽:“是因為孩子的事嗎?”

聽到這話,旋明剛想觸碰他的手又縮了回去,她垂下頭,影子投在他的胸口:“不是。”

從她術後的反應來看,鐘執一直擔心孩子的事會成為兩人之間的隔閡,但是在聽到旋明斬釘截鐵的否認後,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旋旋……這件事,的確是我沒有處理好,是該我向你道歉。”旋明依偎在他懷裡,鐘執輕吻著她的臉頰,只是一提到這件事,抱著她的手臂好像也變得沉重了。

鐘執承認,他很狡猾,他懂得如何才能趨利避害,如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選項,但他更想摟緊眼前的小情人。黑夜辨不清顏色,也看不清她的情緒,但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讓感情有了裂痕。

“爸爸,真的不是。”旋明抱著鐘執往他臉上蹭,聲音帶著哭腔,身軀還在顫抖。

旋明的頭髮擋住了他的視線,鐘執不得不抬起頭,移眸向下,見她正撲閃著睫毛,明明她才是下凡塵的精靈,卻還這樣仰望著他,連脆弱的表情都依舊讓鐘執心動,讓他想好好疼愛。

旋明眼角還掛有一串淚,她失力般歪頭靠在鐘執肩上,說話時又緊緊揪住領口:“爸爸……對不起……我不想在這待下去了……太壓抑了……我受不了了……”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鍾執,她可能早就自暴自棄成為淒涼的浮屍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飄在海面上,然後腐爛、沉入海底。還好她把心寄存在了他那,有個溫暖的棲息地,以至於不會真正的走投無路。

鐘執脫下自己的純棉襯衫,罩在旋明身上,然後拇指壓上她的臉頰,用指腹給她抹掉了殘留的淚水,篤定地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鐘執企圖與她視線在同一高度,他換了隻手,稍微用力地擦乾了她臉上全部的淚水,然後堅定地問:“你想去哪裡,我陪你。”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鐘執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心正在漲潮,然後又慢慢退潮,留下滿地的無人認領的屍骨,別人都在害怕,只有鐘執認出了她。

他高估了孩子對她的重要性,她最在乎的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那個小生命對她的確有著不一樣的意義,但是她連做手術那天,都沒為那個小生命落下過一滴淚。

能讓她凌晨四點一個人躲起來哭的,也只有他,只是他還不明白為什麼。

她快被要淹死了。

“我……想去海邊。”旋明像嚥下了滿口的玻璃渣,“……幾天就好。”

第六十二章往事

這是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在五月下旬的日子,只需訂好機票、房間,然後,一路南下。

飛機拉升,穿過灰白的冷雲深處,再盤旋下降,在傍晚時分,終於抵達這座南方的海島城市。

這不是旋明第一次來海邊,但她就像一條乾涸的魚,迫切想要回歸大海的懷抱,越靠近海的地方,她的心越踏實。

至少在海邊,她不會害怕露面了,這是好事。

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一棵海藻,生長在岑寂冰涼的海水里,海藻織成一隻籠子,困住了她,也困住了鐘執。

旋明來不及休息,放好行李,晚飯後就趁著尚淺的夜色,迫不及待拉著鐘執來到酒店邊的沙灘上,沙灘附近多是晚飯後成群結隊嬉戲的年輕人,或者溫馨的一家三口。

這裡的沙子細膩濕潤,溫柔地承載著微醺的黃昏,岸邊翻湧而上的白浪,像泛著光的紗。

旋明一個人靜靜地走在前面,向無限蔓延的沙灘遠處望去。海風拂起她的頭髮和裙擺,斜陽的光穿過發間,整個人都被濾得清新而柔和。

“你等下。”鐘執突然叫住她。

旋明身形一頓,轉過身疑惑地看著向她走來的鐘執。

到她跟前後,鐘執半蹲下伸手撈起她新換的長裙,拎到她膝蓋上方。旋明茫然地扶著鐘執的肩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裡浪大。“鐘執將裙擺提起後熟練地打了一個結,然後解釋道,”這樣裙擺就不容易打濕了。”

鐘執把結塞到裙子底下藏起來後,又伸手繞到另一側,看起來像是把她圈在臂彎裡。

旋明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低頭認真的模樣,靜靜地感受著此刻時間的流逝。

夜風漸涼,也漸沉。視野裡雲也變倦怠,耳邊是浪花破碎的聲音,背景是散亂昏暗的人影,明明周圍還很喧囂,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清寂。

她突然好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吻他。

“爸爸。”

鐘執不經意地抬起頭,就撞入了旋明的視線內。

這一次換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傾身吻住了他。

她細細輕吻,然後又抬頭看著鐘執,瞳仁像是黑色太陽,底下是波瀾不驚的熾烈。

鐘執放開她,眼底漾起淺笑:“你很勇敢。”

旋明正要再次開口時,一隻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的小皮球,“砰”地一聲撞上了她的小腿。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皮球嚇得驚魂未定,差點尖叫出聲,完全擾亂了她的心緒。

鐘執眼疾手快扶住旋明,站起來抬頭順著皮球飛來的方向尋找它的主人。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吵鬧的人群中蹦過來,後面跟著他慌裡慌張的母親。

“哎呀小妹妹你沒事吧。”追著皮球匆匆趕來的年輕女人及時逮住了她兒子,狠狠訓他,“快,給姐姐道歉。”

“姐姐對不起。”小男孩乖巧地低頭認錯,只是道完歉後又跑到媽媽身後,抱著她的腿躲起來,只敢悄悄露出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天真地打量著眼前這對漂亮的人兒。

其實年輕媽媽是有些尷尬的,不僅自己兒子壞了人家好事,她對少女的稱呼也頗感不自在。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比她還要成熟,卻摟著個比她至少小個十來歲的水靈少女,這兩人總讓人聯想到限制級電影裡,昏黃餘暉下,成年男人和未成年少女之間,曖昧不清的禁色情事。

當然,她也沒有往更深處想。

旋明抓著鐘執的手已經冒出冷汗,卻不是因為皮球本身。她沒有受傷,但一度想要刻意遺忘的陰影,在皮球撞來的一瞬間又在腦海中炸裂,彷彿再次對她的大膽行徑敲響了沉沉警鐘。

“沒關係的。”鐘執握緊她的手搶先一步回答,看著年輕母親,話也是在對旋明說。

旋明臉色白了又紅,等到回過神來,才勉強笑了笑:“真的沒事。”

然後她又蹲下來撿起小皮球,遞給怯生生的小男孩,認真道,“以後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踢球哦。”

小男孩從母親身後探出來,接住球,對著這位溫柔的小姐姐,用力點點頭。

這時旋明才注意到,小男孩五官精緻,髮色和瞳色卻都很淺,像是凝固的琥珀色,似乎是個混血小寶寶。

母親見狀,又愧疚地道了一次歉,拖著自家兒子就要離開時,小男孩突然湊到旋明跟前,踮起腳飛快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然後掉頭就跑,結果又被媽媽拎著衣領邊走邊罵。

這一次,旋明終於忍不住勾唇。

鐘執沉思一番,煞有介事地說:“我吃醋了。”

她嗔笑:“你跟人家小朋友較什麼勁。”

旋明望著男孩在沙灘下留下漸行漸遠的小腳印,忍不住感慨道:“你看小孩子多可愛啊。”

鐘執被她的話燙得心頭莫名一悸,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垂眸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後順著她的話說:“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你小時候有多調皮。”

“是嗎?”她好奇地側過臉,下巴微抬,明麗的眼眼睛盯住他,像一隻伶俜的鳥兒。

鐘執似乎陷入了回憶,拉著她一邊往前慢慢走,一邊說:“你還在幼兒園時,老師發了小皮球給你們,別的小朋友都是拿來玩的,只有你是用來戳爆的。”

“結果每次都有小孩被你嚇哭,老師管不住你就來向我告狀。”

旋明癟癟嘴,對這段她記憶裡很陌生的經歷不置可否。

“你在幼兒園吃飯也不老實,一生氣就把飯碗往牆上扣。”

“然後呢?”

“然後?”鐘執半瞇起眼,“然後我把你揍了一頓,你就再也不敢了。”

“你竟然真下得了手。”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懵懂天真的孩子,記憶也很模糊,她被鐘執拉進回憶裡,一瞬間旋明有種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恍惚感。

“你呀……”頭頂上傳來鐘執聲音的同時,她感到一隻溫柔體恤的手按在她頭頂,停留了片刻,然後修長的手指插進她的頭髮,揉了揉,“你以前在別人面前挺囂張的,一遇到我就乖乖認錯,搞得我還不好動手。”

旋明微微怔住,輕聲說道:“可能……我從小就對這種事感興趣吧。”

“什麼事?”鐘執下意識反問。

旋明抬頭目光不移地凝視著他,眼底有靜而深的海:“別人不會做,也不敢做的事。”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海風不經意捎來的一樣,只是鍾執卻聽得很清晰,每一個字都凌亂地撞擊在他的胸腔內,湧起難言的熱度,像有一把無形的鐐銬鎖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竟有一剎那的窒息。

最後,鐘執也只是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兩人之後又一路無話,直到返回酒店。

在即將到達酒店的時候,旋明一不小心踩到路邊一個石子,沒站穩往前一傾,膝蓋剛好磕在了前方細碎的砂石上。

運氣不好的是,她的裙子被鐘執紮成了一個小短裙,導致兩隻膝蓋都直接磕在石子尖利棱角上,破了皮。

“你怎麼又……”鐘執扶起旋明,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還不都怪你。”旋明的眉毛都委屈地擰在了一塊,眼裡聚起水,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還能走嗎?”鐘執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

旋明點頭,然後又搖頭:“腳好像也崴到了……”

“外傷不嚴重……這樣,你先回房間去,我去買點碘酒和止血貼。”

鐘執扶著她進了就在前方十米左右的酒店,看她上了電梯才轉身離開。

等到鐘執回到房間時,旋明正坐在床前用吹風機吹頭髮。

他心下一驚,連忙問:“膝蓋沒碰水吧。”

見旋明乖乖地搖頭,鐘執才放下心,然後過去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吹風機,幫她梳理半乾的長發。

她像一朵低垂的鈴蘭花,安靜地坐著看向地面,任鍾執擺弄他她的頭髮,暖烘烘的風掃在脖子上,很癢很舒服。

鐘執放下吹風機,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他撫上她如黑緞質感的長發:“你以後還是留長發吧。”

旋明怔愣一下,盯著自己因為緊張絞在一起的小腳踝,輕聲問:“長發更好看?”

“更可愛。”

“……嗯。”她垂著頭,白皙的面孔下甚至看得見靜脈血管。

旋明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突如其來的嘉獎讓她又變得笨拙,房間里安靜地出奇。

想要說點什麼才好。

鐘執沒有察覺到她的小心思,抬手碰了碰她,用眼神示意床尾靠牆的桌子:“你坐上去,我給你上藥。”

“……哦。”她像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順著他的話,又笨手笨腳地走過去,坐上桌子邊緣。

桌子較高,她的腳尖還觸不到地,雙腳輕輕晃著,像枝頭搖曳的白色梔子花。

鐘執拎著椅背轉了個面,然後在桌子旁坐下,托起她的一隻腳,放在自己腿上,然後取出棉籤碘酒給她傷口處消毒。

旋明端詳著他專注的神情,忍不住開口打破這屋子裡的寂靜:“爸爸……你也講點你年輕時候的事吧。”

她印像中,鐘執極少提起他二十歲以前的事,這是他的禁忌,她大概能猜出原因,所以不忍心觸及他有些沉痛的過去,但是她實在是很好奇,她想要了解他更多。

果然,正握著她的腳腕給她消毒的鐘執動作明顯一滯,好一會他才緩緩抬頭:“你想知道什麼?”

“隨便講點什麼都可以。”旋明兩手撐在身側桌面上,往前傾了傾身子,表示願意聽。

鐘執猶豫一番,再次看向她時的雙眸幽靜似漆黑深海:“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改過名。”

“啊?”她實屬意外。

“嗯,現在的名字,是我16歲改的。”鐘執點點頭,眸子裡有她看不懂的晦暗深沉。

“那……你以前叫鐘什麼?”

“我原本,也不姓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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