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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7-3 16:03:45 |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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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来历不明的血迹

第六章:来历不明的血迹

哪来的血迹呢?按理说,这种病房里不可能有利器。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竟然在袁艺的裤裆处找到几块不甚明显的血迹。

“袁艺,快把裤子脱下来!快!”夏欣急忙把窗帘拉下,并不停在催促。

袁艺不明所以,手忙脚乱。夏欣干脆来硬的,抓祝蝴的裤子直往下拉。

“你干什么?”一个声音恶狠狠地从背后吼道——原来是袁明和韦珍珍探望儿子来了。夏欣的心凉了一大截,脸上一阵羞赧。

“你干嘛脱我儿子的裤子?你好歹是个姑娘,还要不要脸?”

姑娘——一对多么讽刺的字眼,像一根茅山术士们镇恶用的灭灵钉,狠狠地钉在夏欣的天灵盖上。她和袁艺名为夫妻,然而……以“姑娘”来称呼她也的确无不妥之处。

接下来,她耳边没有一分钟安宁过。病人家属的躁狂,惹来医生护士们的不满。韦珍珍矛头直指夏欣,而夏欣毫不设防,众医护人员自然而然认为一切罪过在这个儿媳妇身上。满心委屈的夏欣捂住嘴巴,哭着奔出病房。

幸好,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找到主治医生,请他帮忙看看丈夫裤子上的血迹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吩咐夏欣稍等一下,自己马上去病房查看究竟。然而他回来后却说,病人裤子上根本没有血迹。

“不可能的!”夏欣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

“袁太太,病人的裤子干干净净的,哪有你说的血迹?”

夏欣立即意识到医生在砌词狡辩。她摆出一副既疑惑又惊讶的样子,说:“这……难道真是我眼花了?”

医生随即回答:“绝对是你看错了!真的,我没骗你!”他的眼光略有闪烁,这更加使夏欣坚定自己的想法。为了不引起医生的怀疑,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背后却偷偷找到了医院洗衣房。

病人的脏衣服一般由护工负责收集,统一在上午九时送到洗衣房去。正好医院探病的时间是从早上八时三十分开始。第二天,夏欣抓紧时间,一大早就来到医院的洗衣房前守候。

运送脏衣服的车子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护工。

“你好,我是20号病区一个病人的家属。病人可能把钱放到裤袋里忘了拿,我想找他那条裤子看看。”

护工半信半疑:“不会吧,我们收衣服的时候一般都会看看口袋里有没有落下东西。”

夏欣急了:“那些钱肯定揣在他裤兜里的,请问让我找一找可以吗?”

护工很不耐烦:“那你快点找。”可夏欣找了半天仍找不着。

“哎,病人的床号是多少?我帮你一下。”

夏欣一听高兴极了,马上答道:“20122!”

结果两分钟不到,护工拎起一条裤子问:“你看是不是这条?”

夏欣看了看裤裆处,确认无误后夺过裤子转身逃跑。

“喂,你去哪儿啊?喂——你给我回来……”

任凭护工如何声嘶力竭地叫喊,夏欣根本不理她,一溜烟冲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将裤子重重地甩在他面前。

“瞧!这裤子上面的是什么东西?”

医生怔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一些外用的药水……那有什么问题?”

夏欣瞪起眼逼视他:“无缘无故,干嘛涂药水?”

“这……”

“我丈夫的大腿附近肯定有伤口。医生,请你不要再瞒骗我。我知道你害怕这件事一旦捅了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不但不追究,而且更会替你保守秘密。毕竟它不该发生也发生了。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出我丈夫的病因,使他变回一个正常的人,其它事情我一概不管。我坚信这伤口的来历一定是条重要的线索。医生,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夏欣的诚恳深深触动了医生的良知。

“对不起,袁太太。我不该这么自私。你丈夫大腿内侧的确有伤口。而且……”

“怎么了,伤口很严重吗?”

“不,只是皮外伤,但是伤口非常接近生殖器。”

“为什么会这样的?”

“不瞒你说,昨天你们走后,我专门给他检查过,发现他大腿内侧的皮肤被划破了好几处,伤痕一直延伸到生殖器的边缘,有些伤口有轻微化脓,血液和组织液向外渗出,染到裤子上去了。我马上给他涂了点药水。”

夏欣大惑不解:“我明明看过病房里没有利器,他的伤口是怎么弄的?是不是那里长毒疮了?”

医生闭上眼睛,直摇头道:“不是。这些伤痕显然是被指甲划伤的。而且,我在你丈夫的指缝里发现些许残留的血迹。”

“奇怪,无缘无故,他干嘛弄伤自己?”

“这个我也不清楚。最近一段日子,他精神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白天的他和别人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我推断,他晚上睡眠不太好,可能因为梦魇而受惊过度,手指不自觉抓挠后下身于是留下伤痕。另外,昨天你和你家翁家婆这么一闹,相信对他的精神状况会有很大影响。如果病人有自残倾向,那么这种事情最近一定会经常发生。建议你们要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家事,以后不要再刺激病人。”

夏欣听了,眼前顿然一片迷惘。从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开始,直至回到家里,她反复在想:袁艺难道又看见那双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医生强调他白天神志几近完全清醒,但对于自己下身有伤口,并且一直在渗血的事实,却始终只字不提。她深信,袁艺下意识想瞒祝葫有人。

那双老盯着他的眼睛,会不会就是潘秀颜……

还有,报纸上被血迹蒙住的脸,难道……

夏欣越想越觉得恐怖,不禁毛发倒竖。

就这样,她天天被丈夫的事弄得神不守舍。某天搭公交车下班时,手机居然被人“借”走了。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的城市人,没了手机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同事朋友有事找你找不着,一旦见面必然骂声不绝。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重新买一部手机。月底银根短缺,高档的花销不起,随便挑一部一千块左右的凑合着用吧。

以前她的手机选择入网服务,现在新推出一种名为“大众卡”的蓄值付费服务——具有低月租、单向收费以及接听每分钟两毛等多种挺吸引人的优惠。唯一不尽人意的是,一旦离开这个城市就不能使用。然而为了节省资费,她还是最终选用了“大众卡”。

“13711441712……13711441712……”她絮聒着在背自己的新号码。突然间,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第七章:神秘人

第七章:神秘人

13711448978。

夏欣拿起固话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话筒传出的声音极吵哑,极憔悴。

“你好,请问是程志伟先生吗?”

“呃……你……你是谁?”

“我是袁艺的妻子夏欣。我有事情……想约你出来谈一谈。”

“袁太太,我不是说过我不在广州吗?我起码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现在很忙,不和你聊了。拜拜!”程志伟匆匆忙忙挂了线。

夏欣不甘心,重拨一次号码,结果对方已经关了机。

“该死的,原来真是姓程的在捣鬼!”她气愤地将电话摔在沙发上。

重新翻开那本日记,反复查看里面关于程志伟的记述,可惜结论只有一个——他是袁艺最亲密的朋友,其它一无所获。

程志伟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不在广州?事实摆在面前,袁艺突然得了精神病,肯定与盒子里的情书或照片有关。夏欣推断,情书的主角是潘秀颜。不过这种推断又有不合理之处。据日记上面记述,袁艺和潘秀颜的交往很亲密,从袁艺萌发好感到两人关系确立,时间非常短,就算一天写一封信,也不至于要用一个大盒子才能装得下。况且他们几乎天天约会,有必要鸿雁传书么?此外,程志伟千辛万苦把这些东西带回来广州交给袁艺,并且留下真实的联络电话,又为何撒下弥天大谎,处处逃避呢?他也许是认为夏欣的身份有嫌疑吧——只能这么解释。

凌晨,两点一刻。

气温下降到入冬以来最低的4摄氏度。人们常说广州四季如春,实际上并没有这回事。相反,广州的冬天由于湿气很重,加上没有暖气,一旦气温下降到7度,就让人觉得受不了。那种冷,像一根根锋利的针,专挑人毛孔处扎进去,然后在骨头旁边刮呀刮,几乎把骨膜都给刮了下来。很多北方人来到广州,都说这里的冬天比北方还要难受。

窗外,下着淋漓小雨,从九点多一直下到现在没停过。袁艺的病房正好背着马路,因而外面没有多少光可以透进来,环境也相对安静很多。能听见的,就是雨点突然变大,斜着打在玻璃窗上“啪啪”的声响。偶尔有一阵大风掀过没有关紧的窗户,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惊醒了浅睡中的袁艺。他慢慢张开眼缝,病房里除了窗户那边略有微光,其它方向都是黑洞洞的。

嘀嗒……嘀嗒……

雨势开始减弱。明明是雨水滴在窗沿上,袁艺却偏偏觉得是鲜血滴在心头上。忽而看见窗外有一团迷雾冉冉升起,底下映托出一抹幽幽的绿光。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被窝内外的温度相差很大,肩膀甫一露出外头,他马上打了个寒颤。

嘀嗒……嘀嗒……

雨势更小了,几近停止。“嘀嗒”声响被一阵“嗡嗡”的蜂鸣所代替。随之而来,还听到一阵呻吟。不,不,好像是抽噎,又或者是有人在用力地呼吸。他顿时毛发竖起,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和棉被裹成一团。

刚才奇怪的声音逐渐飘远了。这回换上了“嗒——嗒——嗒——”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极有节奏,从拖长的回响声中,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非常空洞。

“谁?”袁艺惊恐地叫道。

没有人回答他。脚步声依然继续着,由小变大,由远至近,由浮虚变沉实。

他完全可以扳下房灯的开关,把恐怖的气氛驱散掉,可他就是连伸出手脚都不敢。

突然,脚步声停止了。有人在外面唱起一段歌,歌声径直从门缝、窗沿四面八方透进房间来。

“啊——”袁艺的胆快要碎裂了,一头钻进棉被里面,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谁知道这歌声比起寒风更有能耐,竟毫无阻碍地钻进被窝里,似乎捂得越紧,歌声就越清晰。

……

匆匆地遇见你,让我不知不觉地爱上你。

看你一眼而已,所有悲哀,忘乎所以。

警报声声划破长空,此时此刻只想置之不理。

为了能和你,音乐声中,拥抱一起。



匆匆地遇见你,让我一生不能再离开你。

我的泪变成雨,静静洒落,你的心里。

深情不是明日黄花,两心相许胜过千言万语。

我只想和你,紧紧相依,一生一世。

……

低沉而哀怨的歌声,化作一块块锋利的刀片把他身上的肌肉逐一割下来。满身是血,满被子是血,整个床铺都是血。他开始感到窒息,掀起被子想透一口气,谁知床单上的血稠得像胶水一样,手粘在上面动弹不得。

“救命啊——救命啊——”他撕破喉咙呼喊着,因为这样做,至少可以减轻心中的惊恐。然而,依旧没有人理会他。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用尽浑身的力气去喊,可耳朵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比蚊子飞过时翅膀的颤动还要微弱。

他,万念俱灰,在等待死神对他宣判。这时,被子不知让谁猛然掀起,刚才那一抹可怕的绿光又出现了——直照在他脸庞上。他两眼瞳孔内呈现出一张脸,脸色很白,额角被长发遮住,看不见眼睛。更可怕的是,连鼻子,嘴巴都不知哪去了。那张脸一直向他这边飘移。他全身无法动弹——连脖子扭动一下,或者闭上眼睛,想避开不看这张脸都办不到。最后,那张脸在离他约两米处的地方停了下来,中央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顿时,如泥浆一般粘稠的鲜血从里面喷涌而出。接着,头发上、额头上都有鲜血汨汨流下,直至最后整颗人头被红色所包围。

“救命啊……求求你……放过我吧……”他明明在歇斯底里地叫,却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身后,一只血淋淋的手掐祝蝴后脑勺,使劲地往下压。于是,他的视线被迫移到那张脸的下方——一副赤裸的身躯上面。

“不……不要……不要……”

赤裸的躯体徐徐升起。袁艺的心弦下方有如吊着几吨重物,沉重的负荷让这根弦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砰——”弦断了,他随即失去知觉……

……

“云儿,云儿,你为什么哭泣?

——我的负荷很重,不过想释放一下自己。

风儿,风儿,你为什么哭泣?

——我并没有哭泣,且看我随身带来的雨。

花儿,花儿,你为什么哭泣?

——我哪里有哭泣?那是露水风干的痕迹!”

……

这是袁艺最爱听的歌。夏欣守在他旁边,用被泪水冲哑的声音唱给他听。

医生告诉夏欣,当他发现袁艺的时候,他的下体已被指甲抓得稀烂,旧创新伤叠在一起,使他流了一裤子的血。现在有件事情,答案已经明确了:袁艺梦中受惊,出现了自残行为。还有,经过这次惊吓,他的精神状况一落千丈。夏欣来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眼白很多,眼珠常常偏到一个方向上;嘴巴微微张开,但不说话。

第八章:遇袭

第八章:遇袭

袁明和韦珍珍来探望儿子时,鬼鬼祟祟地拿来一小包东西,不料让主治医生瞧见。袁氏夫妇离开后,他偷偷告诉了夏欣。两人翻遍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发现其中贴了好多神符,什么“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在一切治疗都毫无效果的情况下,两位老人家也不得不把治愈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主治医生清楚记得,袁艺刚住进精神病院时,夏欣还剃光了头。不知不觉,她的头发从豆芽般细短,变成现在神采奕奕的西装头。一直以来,她对家翁家婆的指责谩骂默然哑忍,而对丈夫生活起居的照料则无微不至,这一切深深地打动了这位萍水相逢的医生。于是有一天,今年三十刚出头的他终于鼓起勇气,告诉夏欣自己名叫林文凯。

林医生是弗洛伊德的崇拜者。他认定袁艺的噩梦一定与性的创伤有关。为此,他专门翻查了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从而向夏欣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尽管袁艺的精神状况大不如前,但手脚机能仍然正常。所以林医生提议找一些白纸和笔放在病房里,看看一向喜欢以写作来表达情感的袁艺,会不会留下片文只字,以供稽查。无可否认,此乃守株待兔之举,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迫使他和夏欣不可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成功率的办法。

夏欣的单位组织外出旅行,目的地是位于从化市的一个渡假山庄。最近从河南省某山区来的一个十几人的考察团,这次也被邀请一起去。夏欣迟了上车,被迫坐在最后一排,让两个河南领导夹在两边。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旅游巴士,坐最后一排中间的座位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左右都有人,往前又没地方靠边,整个车程,人都得保持端坐的姿势。

汽车开动了。两位河南领导抓紧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英文读物认真阅读起来。夏欣看着挺纳闷的,想往后靠在椅背上歇一会儿,谁料竟碰到两人的肩膀,顿时六只眼睛你瞧我我瞧你。那两个河南佬,眼神透出的气息全是色迷迷的,她急忙主动撤走视线。

又过了一会儿,左边那人指着书上一句话——“HELPME”,问夏欣中文是什么意思。夏欣语气冷淡地告诉他。可他似乎听不清楚,依旧不停追问,并把脸径直夏欣脖子处挨近。夏欣暗想:这句话简单得连小学生都会,这个河南佬居然还问长问短的,分别就是想乘机揩油。

“请等一下!”她从手袋里掏出笔,恰好身上没带纸,便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在背后写上“救命”两个字。河南佬满脸色相,死心不息,仍伸手去摸她的手。她眼睛利索,一下瞧出对方的坏主意,架起手肘挡祝蝴。就在这个时候,旅游巴士突然刹车,她的手肘不偏不倚擂在河南佬的鼻梁上,痛得涕泪横流。这一下,她差点笑了出来。

“哎呀,真对不起。您没事吧?”她煞有介事地向对方道歉。河南佬自知理亏,“哦”了几声便把头转到一边擦鼻涕去。所谓杀鸡儆猴,右边那位领导也学规矩了。

一桩小事,不觉间成为这次外出旅行的一段小插曲。而夏欣的脸,也重新呈现出久违的笑容。

下榻的地方背山面水(所谓的水,是一个发电用的水库),风景怡人。用过晚餐,夏欣独自一人沿着水库的堤坝漫步。在夕阳余晖的渲染下,山色、水光、林影、花径,尽是金灿灿的一片。偶尔几只小鸟掠过水面,带出几圈波纹扩散开去,相互干涉,就像金子在流动一样。林荫道的另一头,阳光从两边树木的罅隙处穿过,晖映相交,像一排排夹道欢迎贵宾的射灯。谁都想走过去,尽情享受这来自大自然的盛情款待。

此时此刻,夏欣真舍不得放下这番悦人心神的景致,兀自朝夕阳西坠的方向追慕而去。只叹夕阳无限好,美景不长留。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迷了路,刚走过的堤坝,现已不知所踪。

眼见夜幕即将降临,她不禁心中发憷。环顾四周,发现离自己几十米处有个人影在走动,于是不惜一切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哎——有人吗?”夏欣反复喊了几声,前面的人影终于停了下来。

“喂——您好,我迷路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那人一见她,急忙转身逃窜。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可她一眼便认出这人就是自己找寻多时的程志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在这么一个山旮旯地方找到他,看来上天并未遗弃可怜的袁艺。

“喂——你别走!”夏欣一边追一边喊。可奇怪的是,程志伟的腿一瘸一瘸地,跑得并不快,一眨眼工夫就被她追上了。

程志伟虽然逃不掉,但藉着男人的气力,将拉住自己的夏欣一脚踹开。夏欣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已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朝自己劈头盖脸地乱打。她手上、脸上迅速呈现几道血痕。

“救命啊……救命啊……”她的叫喊是徒劳的。然而,程志伟并无打算致她于死地,打了一阵后,见她根本无力还击,便转身继续逃跑。夏欣在后面咬紧不放,又追了一段路,竟在一拐弯处不见了人影。她努力舒缓自己的呼吸,以减轻心中的惊惧,又暗想: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坏蛋,决不能让他轻易逃脱。然而自己势单力薄,就算能追上他,也斗他不过。

她看了看周围,见路旁除了一个电箱以外,其余尽是密密麻麻的树丛。忽地听见电箱后面有沙沙的声响,便吸足了一口气,朝电箱方向轻轻走去。她不敢断定声音是人发出来的,还是风吹过树丛发出来的。

突然,她背后遭到一下重击——程志伟根本不在电箱后面。接着脖子被人用手臂牢牢套住。她四肢乱拽,拼命挣扎求生,忙乱间蹬在程志伟脚尖上。程志伟稍一松手,她便趁机逃脱。

“妈的!”程志伟啐了一口唾沫,又恶恶地扑来,掐住夏欣的脖子直往电箱处撞。夏欣昏头转向,眼冒金星,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她拼尽仅余的一点力气和意志,摸进衣袋里面……

经历几下撞击之后,满脸鲜血的夏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九章:被困

第九章:被困

林医生的办法果然凑效!第二天,他巡查病房时发现袁艺写过的一张纸。纸已被揉作一团,扔进床底下。他如获至宝般将它收进衣袋里,可回到办公室时一看,顿时一脸颓然。

袁艺这幅如假包换的“涂鸦之作”,不过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以及一段难以卒读的文字:

天在乘凉处,血蒙蒙,十字架,万字徽,怪啊,怪啊……

林医生忽然想起,应该把夏欣叫来一同分析,可惜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

一抹初升的阳光透进一间狭小的木屋里。虽说是屋,其实大部分搭建的材料是竹子,看上去连遮风挡雨都成问题,若称之为小木棚亦不为过。微热的温度让夏欣慢慢苏醒过来。她手脚全被绑住,斜挨在木屋的角落处。满地都是烟蒂、啤酒罐、花生壳和用过的卫生纸。再往上看,凌空挂着一根绳子,上面疏密不一挂着几件男人的内衣裤。

“救命啊——救命啊——”她拼命呼救,可没喊几声,喉咙便感到被刀片割裂一般的剧痛——大概是很久没有喝水的缘故吧。

“你不要喊了,这里附近没人。”木屋的门是虚掩的,程志伟走进来冷冷说道。

夏欣怒目圆睁,喝斥道:“姓程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程志伟看起来似乎真的毫无打算。他掏出一根烟,点了火猛吸了几口。

出于女性独有的思维,夏欣扭了扭下身,见并无痛楚,心才安定下来。尽管程志伟把自己关起来,却并未有加害之意,包括性侵犯。她放下叫骂的口吻,柔声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程志伟喷了一鼻子烟,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不能放你走。”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总之不行。”

夏欣的心立时凉了一大截,自己的命运是福是祸,一片渺茫。无论如何,丈夫的事总得弄个明白。她抛砖引玉地问:“程志伟,我好歹是你好朋友的妻子!你这样对我,有违朋友道义。”

程志伟眼角微微抽动,进而轻蔑一笑:“你丈夫对你可以吧?”

“他对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你等我一下!”程志伟在旁边一只旅行袋里取出一叠照片,拿到夏欣跟前扬了几下,“要不要我逐一拿给你看看?”

夏欣愕然,视线转向他手中的照片,定神一看,原来是袁艺和潘秀颜的合照。

“哼,那又怎样?和我丈夫合照的女人多的是,可他妻子就我一个。”

“哈哈哈……”程志伟大笑起来,“女人啊女人,你们真是天下底最无知的动物,净是对自己信心十足,哈哈哈……”

“呸!我就算再无知也比不上你的可耻——堂堂男子汉欺负一个弱质女流!”

“我哪里欺负你了?我不过是想一盆冷水把你这个白痴女人浇醒。”

“你说什么?”

夏欣越生气,程志伟反而越兴奋。他把照片几乎贴到夏欣鼻尖上。

“照片上的女人,我想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袁艺的日记好看吗?”

“我果然没猜错。这一切全是你一手安排的!”

“错!这些都是上天安排的,不关我的事!”程志伟的神经仿佛受到突如其来的刺激,说话的语气一百八十度扭转,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扔掉手中的烟蒂,站起身来乱踢地上的啤酒罐。夏欣被他吓怕了,噤若寒蝉地在一旁窥看。程志伟发了一阵子癫,气喘如牛地蹲下来,手捂住额头,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你丈夫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亏你还为他说话!”他说话时或多或少带着同情对方的口吻。

夏欣茫然道:“我不明白你的话。袁艺很好,一直对我很好……”

“他骗你的#蝴那张伪君子的面皮,不知害了多少无知少女,包括你!”

“程志伟,能不能告诉我,袁艺和照片上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他没告诉你么?哦,那也是的,自己干了亏心事,还敢对你说么!”

夏欣眼中的泪水开始漫溢:“他现在疯疯癫癫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能告诉些什么?”

“好!”程志伟听了,不禁大呼一声,“我就是想他变成这个样子!”

“你好狠毒啊!”夏欣朝他喷去一团怒火。可他并不愠恼,道:“无端地把一颗善良的心摧残至死,这才叫狠毒。袁太太,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他的一句话,竟使紧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夏欣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心理扭曲,却又并非十恶不赦的男人:头发蓬乱,像多日没有洗头;胡渣满腮,两颊消削,形容十分憔悴;身上穿的灰色夹克沾满了尘土,黄一块黑一块,已透出一股异味,不难想象,只要再过几天,他的样子就和市区天桥底下的露宿者没什么区别。然而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受过高等教育,故从脏兮兮的外表中,仍能见到一点点书卷气。他深邃的眼睛,蕴藏着怨怼种种。他所指的故事,或许正是其愤愤不平的诱因。

他再度点燃一根烟,盘着腿坐在夏欣旁边,却没正视她,只凝目前看。夏欣的不语相当于肯定的回答。

一个让人椎心蚀骨的故事,从他口中徐徐道出……



* * * *

这是湖南的一个穷乡僻壤。二十多年前,某个星朗之夜,一所破落的小屋内传出婴孩呱呱落地时的哭声。本来这哭声过后,应该紧跟着孩子父母喜悦的笑声才对。遗憾的是,这父母二人却两眼发直地坐了一宿。

第二天,他们偷偷找来村长,与接生婆一起惶惶恐恐地商量昨晚的事——他们诞下了一个怪物,但哭声却与常人一样,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村长听罢,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接生婆认为,近年村里祈福之事有所偏废,于是才引发出一连串怪异之事。比如夏季出现百年一遇的大旱,入秋之后却连续下了三十多天雨;村口的牌坊无缘无故遭到雷击,压死了当时路过的村党委书记;现在,又突然从一个好端端的孕妇的肚子里生下怪胎,一切的一切,不正好表明神灵已经恼怒了么?

父母二人听了,心中忧虑雪上加霜——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最后,村长提议:无论如何,都要请人主持一场法事,带领全村的人一起向神灵谢罪,并将这个怪婴烧死。

这个怪婴的父亲叫潘涯北,母亲叫廖秀英,结婚六年未有生育。好不容易得了一胎,不料生下来竟是个“恶灵”,年仅三十的潘涯北,一夜之间脸上爬满一褶一褶的愁纹。

以前,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有件事可以弄得山里山外人人皆知,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会。事情要从这说起。村里有个老道人,解放前就住在这里,懂得祭祀的礼仪,但凡占课、问吉及死人下葬,他尽为村民们一手包办。村民们对他可谓顶礼膜拜,尊呼其为“道仙”。更有笃信马列主义和无神论的党员们,亦趋之若鹜,或听之任之。道人提仪村里应当每年进行一次祭天大会,感谢神灵过去一年对村民们庇佑有加。而祭天的贡品,将由村民们共同筹集。对此,大家都不惜“倾囊相助”,把省吃俭用剩下的粮食,甚至钱财都捐出来。即使是生活最困难的六十年代初期,神坛上的贡品也从未缺过。贡品是神灵享用的,祭祀过后,它们会被焚毁或者找个风水宝地掩埋起来。最可怜的是那些六七岁还未懂事的小孩子,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年也吃不上一顿的“美味佳肴”,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掉。

神灵的力量如此伟大!老道人能与神灵通感,便是神灵的使者。破“四旧”的时候,村里所有人竟可以“上下一心”,竭力守护这位“镇村之宝”,因而在恶浪滔天的日子里,此“活神仙”夜夜安睡,无忧无虑。

之后又过了十年,外面调来一位党委书记,负责这里附近几条村庄的工作。他作风强硬,极力主张破除封建迷信,因而视老道人为眼中钉,勒令他以后不许再从事迷信活动,否则严惩不贷。就这样,“轰轰烈烈”的祭天大事“荒废”了三年。最可悲的是,村民们对这位正直果敢、为民请命的党委书记恨之入骨,在他无辜枉死后的第二天,全村人居然抚掌欢庆。


第十章:怪婴

第十章:怪婴

对于长年一贫如洗的村民来说,神灵是他们的心灵寄托。只要是亵渎神灵的行为,他们会坚决杜绝。而今,老道人提出祭天谢罪,村民定然一致称善。

祭天当日,老道人事先砌好一堆木柴,潘涯北和廖秀英所生的怪婴被置于上面。时辰一到,老道人挥动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忽而又以木剑戳起一张灵符,送到烛火上点燃,须臾,歃一口水噀在灵符上,继而全身抖动。一旁围观的村民,个个虔诚有加。道人此举,让大家以为神灵已降附在他身上。

明明是风和日丽的上午,天色竟然逐渐阴沉下来。只见远处游来一片接一片的乌云,叠压上村落上空。过了一会儿,乌云几乎霸占了整个天空,仅留下一条狭长的缝隙。透过此处的阳光,全然疲乏无力。四周凉风习习,吹得人直打寒颤。好端端的大白天,好像一下子少了几个小时,天地浑然一片暮色。

“点火!”道人一声令下,两名手持火把的村民战战兢兢地走到柴堆旁边。本来酣睡中的怪婴倏忽一声啼哭,唬得其中一名村民手中火把脱落。

道人吆喝道:“别等了,否则误了时辰就麻烦了!”

那怪婴似乎能听懂人话,哭声更加凄厉。其他人听了,心头立时一凛,汗毛倒竖。唯独潘氏夫妇心如刀割,毕竟自己的骨肉被置为祭天谢罪的牺牲品,哪能孰视无睹?

道人见那两个村民犹豫不决,亲自夺过火把准备点燃。千钧一发间,潘涯北冲上来推开道人,抱起怪婴转身狂奔。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葬身火海。

村民们仿佛把刚才的恐惧忘得一干二净,一众怒目移向潘涯北,不约而同高呼道:“别让他抱走怪婴!”

顿时,整条村子嘈杂声不绝于耳,再加上潘涯北怀中怪婴的哭声,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最后,潘涯北侥幸逃脱,和怪婴一起到村外过了一夜。

祭天引起的纷乱惊忧了邻近几条村,潘涯北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唾骂。他和怪婴有家归不得,两天没吃东西,大人或许还受得了,可小孩怎么行呢?他拖着绝望的脚步,离开自己那条村子。在一条公路上,他被一个男人骑自行车撞倒。虚弱的他居然坐在地上无力起来。撞倒他的男人,约莫四十几岁。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县长!

潘涯北醒来时,已躺在县中心医院,陪在身边的正是那位县长。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的孩子去哪了。县长欣慰地告诉他,孩子没事,现在保婴室内。

潘涯北的哀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因为他有家归不得,这个孽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县长斩钉截铁地说,孩子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下来,而且她身体上的毛病亦拖延不得。他向潘涯北承诺,会到省城的大医院请来专家给这婴儿会诊。他的话就像明媚的春光,融化了潘涯北心头的冰雪。

往后的日子里,县长兑现了他全部的诺言。全省最有名的专家纷纷来到这里,经过详细研究,他们达成共识,为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婴儿作出关乎一生前途的重要决定……

出院后,潘涯北抱着怪婴,不,应该是女儿才对,回到村里头,并告诉人们他的女儿已不再“怪”了。村民们哪会相信他,仍争相嚷着要送他女儿去祭天。潘涯北的话实际上是县长故意要他布下的诱饵。就在这时,县长突然出现,怒斥众村民愚昧无知,并警告若有人再打潘涯北女儿的坏主意,自己一定不放过他。众村民悻悻而回。后来在县长的干预下,那个专门危言耸听的老道人被抓去劳改了。

然而时间一长,阴霾又重新遮住潘氏夫妇的心。他们始终觉得这个女儿是个不详之物,因而寄望能多生一胎。这村里有个习惯,孩子未满三周岁,是不取名字的。可这夫妇俩早就给女儿取定一个名字,叫“潘生弟”,意思不言而喻。在农村里,男劳动力是一个家庭必不可少的支柱,重男轻女早就蔚然成风。

生弟很可怜,出院时医生叮嘱潘涯北,必须让她长期服用激素。那位好心的县长起初自己掏钱给潘涯北买药。几年后,他调动了,穷困的潘涯北根本拿不出钱。夫妇俩不由得把女儿看成负担,若非亲生,真想置之不理。停药后,生弟的身体状况就开始发生巨变。她身材高大,七岁时已经一米四七的个头,足足比同龄女孩高出一大截,力气也大。她太特殊了,与伙伴们的距离不知不觉中拉大。可这并非生弟不合群的最主要原因。村里的孩子常常听父母说生弟是个妖怪,千万不要和她玩,结果弄得她常常一个人纳闷。

生弟问父亲,为什么人家老说她是妖怪。还有,为什么她长得比其它人高大。潘涯北被问烦了,怒气冲冲地嚷了一句:“你自己去茅厕脱掉裤子看吧!”

生弟完全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但仍依照他的意思去做。她的下身有一道伤疤,面积很大,颜色也很深,这个她一早知道。从懂事开始,这道伤疤像一株害羞的小草,悄然无声地躲在自己的私处。她问过母亲伤疤是怎么来的,不过母亲老是不说,或是支支吾吾几句不知所云的话。

生弟逐渐意识到,父母在嫌弃自己。他们一直想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从而取代她,那样的话,自己可能连那仅有一点的亲爱都被夺走。因此,她曾经顶撞过父亲,不许他与母亲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多年来,廖秀英未再受孕,自然而然迁怒于女儿的“诅咒”,动不动就对她打骂。生弟的心灵受尽创伤。随着年龄逐渐长大,她的思想有了转变,想通过多为父母分担事务,来博龋蝴们对自己的好感。于是,她干活的劲头比以前更足了,读书也非常用功。如是者坚持了几个月,不料从一次父母的悄悄话中获悉,母亲怀孕了。对生弟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她沉住气,强迫自己不要过多地担心将来的结果。她天真地认为,只要在母亲怀孕期间,对她多加照顾,做些贴心的事,父母一定对她更加改观。

怀胎十月后,廖秀英终于诞下一名男婴。夫妇两人喜不自胜。所谓十年磨一剑,这一剑炼对火候了——是个如假包换的儿子!

生弟的顾虑并非多余,父母自此果然全部精力落在这个弟弟身上。弟弟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父母仅有的积蓄很快就用光了。有时候没钱看病,居然会拿女儿出气,又打又骂。无论女儿多么乖巧,这当父母的都毫不领情。

某日,生弟洗完澡后照镜子,蓦地发现嘴角有一圈黑色的小毛。她害怕极了,向父亲求救。潘涯北一看脸色刷白,随即拿了把小刀给她刮掉小毛。她听见父亲在絮叨着:“冤孽……冤孽啊……”

生弟哭了,她知道“冤孽”这个词和平时大人们称呼她的“妖怪”,有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接下来一连几天,她都发现父母在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么事情。她想凑过去打听,不过一无所得。有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一对陌生的夫妇。父母将他们留在家里吃晚饭。生弟觉得奇怪,他们的衣着一看就知道是城里人,怎么突然到一个几乎连饭锅都揭不开的贫农家里做客?而当天晚上,家里还居然破天荒地煮了一锅大米饭!

饭后,她感到很累。母亲没让她洗碗,叫她早点上床休息。她想坚持,可身体实在受不住,倒床就睡。

第二天,生弟万念俱灰。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之前那对陌生的夫妇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们告诉生弟,已用五百块钱从她生父母手上将她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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