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ghgirl 发表于 2020-8-27 02:33:07

血令梅香 3(完)

千梅老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他并没有转过身去,他的目光,落在世宁的身上,一瞬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数十年前,那个浑身虚地爬上西岭雪山上的少年。从那时开始,他才真正领悟了武道中的极境。现在的世宁,是不是也开始领悟了呢?若是杀了他,会不会有一朵武界中的奇葩就此消失?

  黑白子背负着手站在千梅老人的身后,他的眼神中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仿佛躲在暗处的狼,残忍地看着千梅老人。千梅老人一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就立即变得恭谨无比,也并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有些话,只说一次就可以了!千梅老人淡淡地道:“你要的是剑心诀,不是他的性命,我只要将剑心诀给你就行了!”

  世宁依然昏着,不知他若是听到了这句话,又会做何感想?

  黑白子笑道:“前辈说的不错,当今世上见识过于长空的剑心诀的,就只有前辈一人了。十年之后再从世宁手下对战剑心诀,想必一定会解开剑心诀的秘密。”千梅老人摇了摇头,道:“我这十年都在想这一招剑式,但却总是不能得其髓,勉强算起来,也不过是十之六七吧。”

  黑白子躬身道:“就请前辈传授!”他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但表面上却一点惊惶之容都没有,依着礼数,向千梅老人讨教着。

  千梅老人默默地想着,似乎在发着呆。突然,他长叹了一声,手中的梅枝挥了出去。梅枝上的花瓣在跟世宁对战的时候已经全都飞了出去,在世宁最后发生命潜力的剑心诀笼罩下,千梅老人跟这梅枝都受了摧伤,枝条上光秃秃的,看去分外荒凉。但随着千梅老人这一招挥出,那梅枝却忽然就变了,变得有生命力起来。这一招,灵动之极,仿佛是一只生花妙笔,在细细刻画着锦绣山河的诗句;又仿佛一位能工巧匠,在雕琢着华檐大屋的壮丽;又仿佛什么都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幻化成世界初生时的元气,浓密地包围在一起,在缓慢地转动着。

  黑白子的眼睛逐渐睁大,显然他也被这一剑所震慑,只见他屏息怯声,在凝神观看着。但他注目的重点,却是那剑势中的变化。同时,他的手指也在轻轻转动着,显然是在模仿着千梅老人的招数。

  良久,千梅老人缓缓收手,苍白如雪山的脸色上却闪过一阵赤红,猛然一阵咳嗽。黑白子立即关切地问道:“前辈,你怎样?”

  千梅老人摆了摆手,缓缓道:“不妨事,这剑心诀最为损耗真气,你学的时候可要小心了。最好还是等到你四十五岁之后,内力有了一定的根基,再去修炼不迟。”他顿了顿,道“丐帮的黎万全黎长<血令梅香>老也在成都,一会你拿着我的信物去,他便会收你为弟子。他的乾坤一气乃是有名的气功,你学了之后大有益处。”黑白子笑道:“前辈成全,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方才有几个变化,在下没有瞧清楚,就请前辈再施展一次如何?”

  千梅老人深深吸了口气,道:“你爹爹当年救我一命,你现在来求我,我自然要助你修习这剑心诀,多施展一次无妨。只是今日之事大违我平生信念,你学会剑心诀之后,要以仁义为心,不可妄杀。”

  黑白子肃然道:“晚辈只想为天下尽一点力,怎会妄杀?”

  千梅老人点了点头,道:“那样我就放心了。”梅枝颤动,再度施展出剑心诀的变化来。这剑心诀乃是他从于长空与世宁的剑法中生生顿悟出来的,少了内息运转的支撑,只从招数上变化而来,实在极伤身体。千梅老人生恐黑白子看不清楚,施展得更为缓慢,招数才过一半,便觉眼前一黑,几乎控制不住手中的梅枝。他乃成名已久的武林耆宿,自然不肯在后辈面前露丑,当下硬将内息压下,将那招施展完全。他的脸色,一会变得苍白如雪,一会又变得赤红如霞,立在地上,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黑白子若有所悟,闭上眼睛,仔细地存想着。慢慢地,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千梅老人见他仿佛若有心得,也觉高兴,笑道:“你领悟了吗?”

  黑白子眼睛突然睁开,他不答反问道:“前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您再演一遍?”千梅老人道:“那自然是因为…”他忽然觉得不对,就在这时,黑白子忽然将地上的舞阳剑抓了起来,剑光一反,凌厉的光芒逼向了千梅老人!千梅老人一愕,那剑光已经罩到了头顶!他虽在重伤之下,但反应仍然灵敏之极,左手掣动,那梅枝挡在了胸前!

  冰浪滚滚,刹那间横奔而至。千梅老人一声怒喝,一口鲜血喷出,那梅枝已被削成了两半!他踉跄后退,那鲜血宛如梅花,瓣瓣在地上洒开!

  黑白子弹剑笑道:“果然是好剑,好剑法!”

  千梅老人一阵剧烈地咳嗽,怒道:“你…”黑白子悠然道:“这等绝世的剑法,怎能不寻个高手来试剑?前辈,你就是第一个!你一定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学会了剑心诀吧?因为你并不知道我已经得到了剑心诀的秘谱!”

  千梅老人怒道:“不可能!”黑白子长剑挥下,指着世宁,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弟弟既然能领悟剑心诀,哥哥为什么不能?”千梅老人讶道:“他是你弟弟?”黑白子笑了笑,道:“只不过我用了世上最好的易容术,就连我的亲弟弟都不认识我了!”他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大笑声。千梅老人骇异地摇着头:“你竟然如此对付你的亲弟弟,你…”黑白子面容一冷,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离开家的时候,从皇宫里拿了一件东西,叫做三焦化神大法。”

  千梅老人身子一震,黑白子笑道:“看来你也知道这门神功。传说本朝初建之时,太祖皇帝龙兴于吴,道人张三丰占算太祖皇帝有天子龙相,便下山襄助。那时元朝派了无数高手来刺杀太祖皇帝,张真人虽然修为高绝,但仍然无法尽行格杀,于是就创出了这门功法,一夜之间,将太祖皇帝铸成了一个绝世高手,令元朝奸计无所用武。后来太祖登基,将武当山封给张三丰,因此开创了武当派,这门功夫被张真人变化修改之后,变成了武当派的震山绝学——三花聚顶神功。这些武林旧事,想必前辈也知道了?”他这时仍然一口一个前辈叫着,只是话语中多了一股冷森森的气息。千梅老人哼了一声,不去做答。

  黑白子冷笑道:“那就是若是同样修为的三个人一齐掌击在一人身上,那么借助这三焦化神大法,便可顷刻之间,将这三个人的内力,全都渡到此人身上!三花聚顶神功需要三个修炼了此神功之人才能行施,但三焦化神大法,却只需要接受内力的人修炼了就可以了。”他的话语中慢慢沁入一丝阴森气息“据我所知,不但黎长老,就连崔长老、洪长老,也都在成都,若是我将这断裂的梅枝带过去,以三位长老跟前辈的交情,又会怎样?他们会不会一齐围攻我?”说着,黑白子哈哈大笑“我的三焦化神大法,却已经修习了十年了!”千梅老人怒气上涌,厉声道:“畜生,你休想!”

  黑白子微笑看着他紫红的面皮,悠悠道:“前辈既然不让我想,那我就做出来吧!”他的剑挑起,对准了千梅老人。剑心诀的变化汹涌而出,顷刻间将千梅老人笼罩住。这本就是无人能挡的剑法,何况千梅老人已届油尽灯枯的时节!

  鲜血飞舞,落在了世宁的身上。世宁的心莫名地抽紧,他忽然醒了过来!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跟随在黑白子身后的红姑娘。静默的,仿佛世间之事都与他无关的红姑娘。然后,他才看到了千梅老人,已经重伤了的千梅老人。他的身子剧震,目光抬起,烧灼在黑白子的脸上,这目光中,跳跃着怒火:“住…住手!”

  黑白子眼睛斜睨过来,看到世宁醒来,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六童!”

  世宁的瞳仁猛地收缩“六童”这个称呼,已经离得他那么遥远!顷刻之间,他的记忆奔涌而出,几乎将他淹没!那泥泞的广漠院落,那屈辱着的母亲…他的身躯慢慢站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黑白子的脸。黑白子轻蔑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怎么,我涂黑了之后,就不认识了吗?我这易容术怎样?”他得意之极,狂笑了起来。他的确值得骄傲,没有一种易容术能够骗过所有的人,但当一个原来白白净净的人变黑了之后,那几乎没有人能够认识他。尤其是这个人已经好几年没见了,再尤其——是这个人本是世宁刻意想忘掉的…

  世宁的目光中闪过一阵畏缩:“世蕃…世蕃大哥…”

  世蕃冷冷道:“原来你还记得你这个大哥。杀了他。”他的剑指向的是千梅老人。但这时的千梅老人,只不过是个躺在地上,没剩了几口气的垂死老头。剑光一闪,舞阳剑从世蕃手中脱出,插在了世宁的面前。世蕃满脸都是讥刺,厉声道:“杀了他!”

  世宁抓住剑柄,手上的青筋已然突出!月光炽烈,将世蕃的身影投下,完全笼罩住世宁。世蕃怒道:“你敢违抗我吗?杀了他!”

  剑光突利,舞阳剑飞向的,却是世蕃!世蕃一动不动,舞阳剑疾插在他面前,剑柄嗡嗡颤动!世宁坚定地道:“要杀就你自己杀!”世蕃眼神冰寒,突然狂笑道:“好!我的弟弟居然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霍然提起长剑,声音也一变而为阴冷“只不过我要看看你们这两个垂死的人,究竟能做什么?”他长剑一弹,忽然搁在了红姑娘的脖子上。红姑娘一动不动,似乎已成为他的傀儡。世蕃冷森森道:“若是我拿她的命,来换你杀千梅老前辈呢?”世宁的身子立刻僵住,很显然,他的心已开始乱了起来!世蕃的眼睛中却现出了猫捉耗子般的神情,略带兴奋地看着世宁。他向来就非常享受捉弄人心的快乐,尤其是对世宁。一想到杀了红姑娘或者杀了千梅老人时世宁的表情,他就恨不得笑出声来。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只是将长剑紧了紧,在红姑娘的脖子上割出一道伤口来!世宁疾声道:“不要!”世蕃格格笑道:“那你就赶紧动手啊,只要杀了千梅老前辈,我就放了这个如花似玉的红姑娘,不但放了她,而且将我第三个誓约也送给你!”

  世宁的拳头开始收紧,他的眼光盯住千梅老人脖子上的伤口,眼角在痛苦地抽搐着。只要杀了他,杀了这个本是你的敌人的人,就可以救你心爱的人了!这条件看起来是如此的有诱惑,世宁甚至无法抗拒!

  但杀一个老人,尤其是毫无抵抗力的老人,显然大违世宁的本性,他绝下不了手!而他也看出,千梅老人其实并不想杀他!他越是犹豫,世蕃的神情就越是残刻而兴奋:“我费尽心机,收集到宁远尘和乔木的尸体,再趁凌天宗心神不定之时,将他格杀,把尸体挂在锦官城楼上,为的就是将你引出来,让你成为我的杀人傀儡。现在总算做到了,我命令你,杀了他!”

  世宁的神色急速变化,良久不语,他突然转过头来,声音虽弱,但却极为坚定道:“我不会杀他的,你动手吧!”他的拳头握的很紧,紧得肌肉都开始扭曲,但他仍然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世蕃。既然无法相救,那他就只有看清楚仇人的相貌,从此追到天涯海角,都要为红姑娘报仇!

  世蕃的瞳孔突然收紧,他实在想不到,世宁竟然这样回答!他忽然觉得这个游戏很笨拙,一点都不好玩,他决定先杀了红姑娘,再杀千梅老人,然后杀世宁,杀完之后,再去摆布丐帮的三个老头。这想法让他有了一丝的兴奋,他决定马上就来实施。

  忽然,有个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下手吧,替我杀了他。”一听到这个声音,世蕃的全身忽然僵硬!绝顶聪明的他,显然已听出了这声音中的杀意,那淡淡的,却仿佛笼盖一切的怒杀肃寒之气,让他从心底里开始畏惧,而且他显然知道此人是谁!他当机立断,舞阳剑突然收回,头也不转,飞纵而去!一只青铜的面具覆在这人的面上,他缓缓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在三人面前立住。红姑娘的身形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青面人淡淡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他的语气同样平淡:“我实在没有想到,偷我四枚天令的,居然不是他,而是你。”

  红姑娘颤抖的更厉害了,青面人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波动:“若是他得到了四天令,必定不会急着学什么剑心诀,那么,这四天令一定是在你的身上了。”他的语气平淡,但隐隐中有种傲意,似乎连名动天下的剑心诀,都不看在眼里!那么让他如此看重的四天令,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们中间,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些世宁并没有管,因为他已经看出,青面人动了杀心。杀意所指,正是红姑娘!他急急跨出一步,挡在了红姑娘的面前。一股无形的压力怒卷而下,世宁的身形一晃,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的内腑在拼力施展出剑心诀时已然重伤,这时遭受到青面人的无形之击,更是旧创新伤一齐发作,登时身子如同散碎一般,几乎支撑不下去。但他一咬牙,力挺而住。

  剧烈的痛苦中,他的心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忽然非常想扭过头来,看一眼自己拼力维护着的红姑娘,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想到青面人那浩瀚不可测度的修为,只怕这次凶多吉少,笃定玉碎,又不禁添了些悲壮的痛苦。刹那间心意百转,却仍然是缭绕在红姑娘的身上。青面人淡淡道:“九微,你应该知道没有人能护住你的…难道真要我杀了他?”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振衣之声,一个清朗的声音悠然道:“一个人挡不住,两个人呢?”白衣,萧然,杨逸之!

青面人的瞳孔开始收缩。杨逸之的身上并没有丝毫杀意,仿佛就是一泓秋潭,但却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就算是青面人宛如席卷一切的压力,在他这冲和的平静面前,也毫无用武之地。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现在的杨逸之,本身已经超脱了生死之外,他就仿佛是一团炽烈的光,无不照耀,将青面人的压力抵挡住。青面人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进展如此神速,《梵天宝卷》果然是天下难得的绝世武学。”他虽然在盛赞杨逸之,但语气中却全然没有丝毫的惊奇与羡慕。他的身上自然散发出一种傲气,就算是天下最顶尖的宝物,也不足以打动他。青面人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仿佛任何出手都可能将他击倒,但杨逸之却骇然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所有的机会都被他封死,青面人就像是一座山,就算他不做任何的防守,也没有人能够打倒山岳。

  杨逸之身形定住,他忽然发现,眼前的敌人强得实在可怕!

  青面人嘴角漾起一丝微笑,看着眼前的三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红姑娘的身上。红姑娘却一点表情都没有。青面人轻轻叹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只要你将这个道理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原谅你。”

  红姑娘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她的脸上浮现的,是妩媚的倔强,这倔强让她有种惊人的凄。青面人的目光渐渐锐利,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动了杀心!世宁一咬牙,踏上一步,全力硬撼青面人释放出的浓浓压力!同时,杨逸之袍袖轻扬,周围的光线突的一暗,仿佛整个空间都被他握在掌中,只等他手一放,便薄而出,化作横击一切的巨大杀伤力!

  青面人的身形却岿然不动,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并没有因为世宁跟杨逸之的动作而有丝毫的更改。青面人已深知杨逸之修炼成《梵天宝卷》,而又知道世宁顿悟剑心诀的奥秘,而他还能有如此信心,那么他的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境界,可以胜的过这两大世所罕见的绝艺?但想起青面人的种种行径,世宁深信,他的平静,决不是伪装出来的。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够破的了剑心诀,那么必定是他!世宁的心中,忽然莫名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青面人突然冷哼一声,他周围冷凝不动的巨大压力,立即如狂风卷动一般,向世宁两人疾而下!世宁与杨逸之就觉身上一紧,那卷动的压力,却猛然炸了开来!世宁本就受了极重的伤势,被青面人如此一击,登时周身气血翻涌,中一口气息直沉了下去。但他不退反进,一声怒喝,剑心诀遇强更强,登时化作一道凌厉的掌力,从他掌心处飙了出去!舞剑已被世蕃拿走,世宁空手对敌,但他早就妙悟剑心真谛,这时将剑心诀通过一双掌<血令梅香>施展开,那五根手指间紫府真气滚涌,登时发出一团氤氲的剑光,乱森森地刺了出去。那剑心诀何等强悍,青面人真气外逼形成的压力登时被冲开一个缺口。但他的真气致密无比,方一破之际,立时联为一体,向着世宁层层迭迭地压了下来。世宁登时就觉眼前一黑,剑心诀消耗真气极为剧烈,他伤重之下,真气堪堪无以为继,身子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嘴角鲜血沁了出来。

  背后就是红姑娘!世宁的心忽然一震,他的脚猛然顿住,竭尽全力,向前杀去!就算死,也不能再退了!身为男人,当为何而战?

  点点鲜血从他的嘴角沁出,但世宁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却再也不退分毫!杀他容易,要让他退,却是丝毫都不可能!那无形的压力在空中狂涌着,宛如闷雷一般连环炸开。每炸一次,世宁就觉得心头怒震,仿佛整个身躯都要被撕裂了一般。他的生命力也在源源不绝地从两掌上急逝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每个人,一生就是为了这一战吧。战完之后,也就该死了!

  世宁就觉得自己生命的烛火,在脆弱地摇曳着,随时都可能熄灭!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内息急涌而入,内力虽然不强,但他那脆弱的心弦,登时强悍了起来!本来因真气微弱而式微的剑心诀,登时威力怒发,沛然而不可当!

  世宁心中一凛,杨逸之体内并没有内力,那么这只手只能是…

  红姑娘!他的心中忽然被一股莫名的狂喜充满着,从体内最深处,涌流出一股奇异的力量,摧使他站起来,豪勇一战!剑心诀的威力,本就来源于用招之人的信心,此刻登时雄姿英发,剑光宛如霹雳,从世宁的掌心处连环炸开!并没有舞阳剑,但这一剑的威力,却更在适才与千梅老人对敌时之上!这是狂喜之剑,是信念之剑,是必胜一剑!

  青面人的面色变了,他忽然疾退!如山般的压力就仿佛被他带走了一般,忽然就从空间中消失,世宁一剑击空“哇”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子踉跄不定。那背后的手轻轻将他拉住,跟着慢慢抽回。

  世宁并没有回头,但他的心中,却燃起了求生的欲望,求胜的欲望!

  青面人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中仍是一团大海般的平静,静静地看着世宁。他的目光忽然转向杨逸之,淡淡道:“其实击退我的,是你。”

  杨逸之微笑,并没有回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手,为什么青面人会说真正击退他的,是杨逸之,而不是世宁?青面人接着道:“若不是你的风月之剑牵扯住我大半的心神,凭这种水平的剑心诀,尚不足以令我退后。”他的手一反,剑气纵横,他所施展的,竟然也是剑心诀!

  世宁一声惊呼,他实在想不到,青面人竟然也学会了剑心诀!青面人傲然道:“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只看了剑谱,就能够学会剑心诀?”

  世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青面人不再理他,移目凝注着红姑娘。

  红姑娘的脸色变了,青面人轻叹道:“九微,难道你忘了我们的大志了吗?你为何要背叛我?”红姑娘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她忽然用非常压抑的声音道:“大志?如果你还记得它,那为何拿我去换昊天令?”

  青面人叹道:“那只是手段…”红姑娘冷笑:“那的确只是手段,天下何物,不是你的手段?就连我,连玉楼,连这大志都不过是你的手段而已!”青面人的身子一震,他的目光竟然有一丝紊乱。红姑娘冷笑更响:“所以我才将四天令偷了出来,因为我想看看,失去了四天令的你,是不是还能谈我们的志向?”她眼角带着一丝浓烈的讽刺,看着青面人。青面人轻轻地呼吸着,他的全身都在微微地动着,但他正在努力地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显然,红姑娘的这句话,已经刺到了他的深处!青面人忽然狂笑:“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这忽然的失态,跟原先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连世宁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在剧烈地震动着!显然,这四天令对他极为重要,乃是不可舍弃物!世宁暗暗惊心,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情绪失控的青面人,会有多大的破坏力!

  红姑娘眼角的讽刺却慢慢变成了辛凉。她看着青面人,却并不害怕。青面人忽然伸出手来,道:“来,跟我回去,我不再追问四天令的事情!”红姑娘身子一震!青面人的狂放收敛,又回复了原来的那种平静:“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四天令就算不要,宝藏就算无法开启,又如何?”红姑娘的头抬起,她的面容已动,她的心也已动!

  世宁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他已发现,在红姑娘的心中,他实在远远及不上青面人。就算他再怎么心甘情愿地上她的当,为她牺牲,都只不过是个傻傻的小孩而已,永远不能够得到红姑娘的垂爱!

  爱情,本就不是一味的牺牲,若没有刹那间心灵的交会,就算这牺牲再大,也无法擦出爱的火花。世宁忽然就觉满心发苦,他知道,也许命运早就注定,他就是这个站在红姑娘面前的人,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恒星还要遥远。红姑娘忽然用力地摇头:“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青面人的身子一震,他眼睛中的表情僵住!他厉声道:“为什么?”

  红姑娘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只听一个声音道:“因为我!”青面人突然转身,就见世蕃满身都是鲜血,缓缓走了进来。血仿佛是一件长袍,将他全身笼罩住,但他的脸已经褪去了黝黑的颜色,宛如一块白玉,看上去极为光润而整洁。青面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冷澈,他的手已握起!

  世蕃却浑然无所觉,他伸出手指,点了腮上的一点血迹,放在舌上舔了舔,似乎觉得味道很好,点了点头,道:“丐帮长老的血,果然好吃。”他猛然一挥袖,一股狂风卷起,世宁跟杨逸之猝不及防,登时被吹得退了两步。世蕃锐利的目光盯在了青面人的脸上,赞叹道:“果然还是你的武功最高,就算我集合了丐帮三大长老的内力,却仍然不能撼动你。”

  青面人冷冷道:“你这种暴发户是永远不知道什么是贵族的!”

  世蕃长声冷笑道:“恰好我就是真正的贵族!”他陡然一声长啸,干云裂石而上!青面人眼中神色变了变,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世蕃微笑站着,一动不动。忽然之间,就听一阵呼喝之声:“那贼子在这里!”

  就听一阵衣襟裂风之声,几十余人飞纵了过来。只见他们身上尽皆穿的是破烂衣衫,只是在背上负着些破麻袋。青面人的目光凝了起来,他知道,丐帮向来是以这背负麻袋数目来标识身份的,从刚入帮的一袋弟子到地位最尊崇的九袋长老,当真是一目了然。但见这些跃进之人身上麻袋都是厚厚的一叠,就算最少的,也在五个以上,看来丐帮精锐,尽皆汇集于此了!那为首一人长得极高极瘦,手长脚长,两只手掌伸出来,就宛如蒲扇一般。青面人认得,这正是跟黎长老同为丐帮七大长老的乾坤神掌南宫烈,此人武功极高,素来疾恶如仇,却深居简出,是以江湖中人,很少能见到他面的。不想也出现在了这成都城中,难道丐帮竟然在此聚会吗?那南宫烈身子才一落地,立即一声大喝:“兀那贼子,赔我三位兄弟的命来!”他人虽然瘦,但声音极高,就宛如晴天打了个霹雳一般。双掌一搓,掌心赤红一片,向着世蕃当头罩了下来。掌风所及,方圆两丈之内,热气逼人而炙!世蕃身子一拧,闪电般窜了出去,拱手道:“老前辈,且听在下一言!”南宫烈又是一声大喝:“你修习如此邪法,损人利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世蕃悠然笑道:“老前辈,非常之时,是否可以行非常之事呢?”

  南宫烈怒喝道:“什么非常之时,非常之事!瞧我一掌劈了你,最为了事!”说着,双掌真气运转,飞舞攻上!世蕃肃然道:“南宫前辈,你打死我不要紧,可你知道么,中原武林,已在灭亡关头!浩劫将临,正道侠义之士,就将全军覆没了!”他说得极为严肃,南宫烈不禁怔了怔,大笑道:“中原有我们丐帮,还能乱到哪里去?小孩子当真一点见识都没有!”

  世蕃冷笑,手一指,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指的是青面人,南宫烈转头看了一眼,却是从来未见过之人。料想也不过是江湖上的后辈,见了自己当行叩拜之礼的,也不在意,只盯着世蕃,道:“我知道他作甚?我只要杀了你,为我的三位兄弟报仇!”说到报仇两个字,他又是一声大喝,双掌互击,有如雷霆响动!

  世蕃眉峰挑起,他沉声道:“他就是天罗教的副教主,在天罗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萧长野的崇轩,天罗教已重现中原,武林浩劫将至了!”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大吃一惊。天罗教的副教主来到中原了?这怎么可能?那崇轩虽戴了面具,但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又怎么可能是天罗教的副教主?天罗教行事恶,出乎意料,所以又被称为魔教,十年之前当真是横行天下,无人敢撄其锋芒。后来当世大侠于长空挟剑西上昆仑,连败天罗教的十大高手,才令其铩羽而归。但经此一场大战之后,于长空也油尽灯枯,不知所踪。天罗教隐埋了这数年,想不到又重出江湖了!想到魔教从前的种种狠辣恶毒的行径,众人心头都是一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世蕃眼见众人的反应,嘴角不住沁出一丝微笑。但他随即换了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朗声道:“南宫前辈,我并未杀害三位长老,而是他们以天下为重,不惜牺牲自己,借三焦化神大法,将体内内力传于我身,便是为了让我有实力能与这魔头一战。这魔头已经窃取了中原武林无数的机密,若是放他回去,魔教大举来袭,当指可待!”南宫烈心中又是一凛。世蕃说的大有道理,这魔头在中原停留时非短,若放他回去,只怕中原的虚实动静,尽皆为魔教所知!世蕃瞥见他的神情,心中更是暗暗得意,但脸上却更是慷慨昂:“这魔头修为深不可测,我虽然继承了三位长老的内力,但也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各位长老在天之灵,当体会我舍身救天下的苦心,保佑我战胜!”这段话一说,他俨然就是三位长老的代表,用卑劣手段窃取内力变成了“继承”这中间实在大有分别。污秽不堪的行为,登时变得光明正大。

  南宫烈自然不明白这中间的差别,眼见世蕃踏上一步,与崇轩遥遥相对,不大是担心,扬声道:“年轻人,不可冲动,快退下来我们一齐杀了这恶贼!”他早已相信了世蕃的话,当真将他当成了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侠。世蕃心中暗暗得意,朗声道:“南宫前辈万放宽心,在下一定不辜负黎、崔、洪三位长老!”说着,他转身面对着崇轩。

  崇轩的目光依旧沉静,并没有丝毫的变化。被这样的眸子一照,世蕃忽然觉得不那么有把握了。无论怎么看,在那里静静站着的崇轩,都决不像待宰的羔羊!世蕃眼珠转了转,朗声道:“魔头,难道你能抵得过我们中原武林这么多英雄好汉吗?”他的手跟着反挥而出,向周围的那些丐帮豪杰指了指。丐帮众人多疾恶如仇,闻言轰然答应了一声。崇轩笑了,他的笑中有一丝赞赏,也有一丝揶揄,就仿佛大人看着小孩子顽皮一般。他微笑道:“原来四天令在你的身上。”

  世蕃一呆,忍不住口道:“你怎么知道?”此话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他的气势已被崇轩住,而且很可能再也不能扳回来了!他脸上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崇轩淡淡道:“我本来就在奇怪,九微怎么会忽然起了这样的念头,原来是你在中间蛊惑。可惜你拿到了四天令又如何?照样不能解开天罗宝藏所在。”

  听到“天罗宝藏”四个字,世宁不一怔。他落江湖多,也曾隐约听到关于天罗宝藏的传闻。传说天罗宝藏本是上古密<血令梅香>宝,共有十件,每一件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得到宝藏者,将得到高绝天下的武功和富可敌国的财富。十年前天罗教正是因为偶然的机缘,得到了宝藏中的几件,就已纵横天下,无人能挡。后来天罗教内讧,教主出走,大侠于长空独挑天罗教十大长老,天罗教众自知不敌,又悄悄将这些秘宝埋起。而后十大长老埋骨荒山,天罗教一蹶不振至今。

  崇轩既然是天罗教副教主,想要复兴天罗教,必然要设法找到这些密宝,而看来,四天令又是解开宝藏之谜的关键所在。世宁突然觉得一阵苍凉,自己涉足江湖,世番,红姑娘,宁远尘,乔大将军,曼荼罗教…这一切,莫不与四天令相关,最后又莫不操纵在崇轩手中。难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崇轩安排下的一场棋局,而自己,又只是局中一枚棋子?

  难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传说中的天罗宝藏?他将目光投向世番,却只见世蕃大笑道:“天下密宝,有德者居之。你能解开又怎样?今日这杜甫草堂,就是你毕命之所!”崇轩笑了:“你试试?”他的目光忽然冰凝,化作两道利剑,罩在了世蕃的身上!世蕃忽然一凛!他深深吸了口气,修行多年的三焦化神大法裹着三位长老的元炁内息宛如爆炸一般在他的体内轰然荡开,化作一股怒流,劈天盖地一般窜了起来。他一提气,刷的一声将舞阳剑抽了出来,遥指崇轩,厉声道:“天罗教气数已尽,密宝当属天下正道,今日我就要为苍生斩了你这魔头!”这句话说得极为大义凛然,周围的丐帮豪杰都是江湖汉子,登时热血上头,轰然道:“好!”伴随着这声春雷般的欢呼,世蕃的自信心升腾而起,长剑缓缓颤动起来!他一出手,就是剑心诀!这天下最高妙的剑法,在三位长老的真气鼓涌之下,当真已被施展得淋漓尽致,咝咝的剑啸之声破空而出,瞬间将崇轩笼罩住,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形!世蕃陡然一声长啸,手腕更是一紧,如山的剑势猛然压下,眼看就要将崇轩立毙剑下!那丐帮群雄看得心旷神怡,不由得又是一阵欢呼。世蕃洋洋得意,更是将这剑心诀施展得凌厉万分。

  如山的剑气中,陡然响起了一声清啸,跟着,那层层叠叠宛的剑光忽然炸了开来,崇轩的身形冲天而起!他就宛如一只怒鹰,挥舞着巨大的羽翼,几乎将整个天空遮住!世蕃的脸色变了,他一咬牙,舞阳剑宛如毒蛇一般陡然昂了起来,向盘旋天空的崇轩的身形上撩了去!

  崇轩双掌错动,猛然击出。两掌劲力交错,形成一个强劲的漩涡,舞阳剑嗡然大震,登时被那激烈旋转的真气吸住。崇轩双掌推出,那舞阳剑被击的一声大响,直向世蕃压了下去!世蕃脸色猛地一片血红,被这一掌打的飞跌了出去。还未落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崇轩疾旋落地,怒炽的双目又再变得冷静。南宫烈脸色骤变,突然扬声道:“结打狗阵!”周围的丐帮群豪一齐轰然答应,一齐伸手握住腰间别着的打狗棒,力抽而出!他们身形错动,将崇轩围了个水泄不通,跟着,口中一齐“吼吼”地喝了起来。他们的身子一齐蹲下,打狗棒猛力地在地上敲了起来。待到敲了十下,他们身子又是一阵错乱穿插。

  崇轩的瞳孔立即收缩!打狗阵法乃是丐帮的护帮绝艺,由帮中最顶尖的几十位弟子一齐施展,当真是有开山裂石之威势,就连崇轩这样的高手,都不能忽视!这打狗阵看去杂乱无章,但其实蕴含了极为精妙的步法,因势相形,将敌人的去路次第封锁,最后逼入死地,一击而奏效,实在不输少林的罗汉大阵以及武当的剑阵。眼见那丐帮群雄宛如大海波涛一般汹涌来去,崇轩就觉身上的压力不住增强,甚至无法呼吸!他清啸一声,周身真力飙转,化作无形的压力,突然荡了开去!飒飒之风怒响,当先的几个丐帮豪杰大叫道:“好强的力道!”身子一路打滚,翻了出去。后面的几个人跟着补上,打狗阵法,却是丝毫都不乱!

  崇轩脸色变了变,袍袖挥舞,冲天跃起!

  南宫烈一声大喝,打狗棒脱手而出,向崇轩射了过去!那些弟子们也跟着怒喝如潮,几十根打狗棒密如炽空烟火,追着崇轩袭了过去!崇轩双袖挥出,将几柄打狗棒击落,但他的去势也已衰,只好落了下来。那些打狗棒乱纷纷地跟着落下,却恰好被丐帮弟子们抄住,又是一个密闭的大阵。

  崇轩的心渐渐沉下,这打狗阵显然经过历代丐帮高人的锤炼,实在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他的拳渐渐握紧,真气鼓涌,已准备硬撼此阵!

  南宫烈口中一阵呼哨,那些弟子们忽然围着崇轩急速跑动起来,他们手中的打狗棒运足了劲,用力挥舞着。并没有招式,但数十只打狗棒一齐挥舞,这本身就是最强的招式!而且那些弟子并不必管招式的变化,只将全部真气都灌输到这单调的挥舞中,那威力更强横了不止一倍!这便是打狗阵法最后的一个变化,乱棍击出,恶狗立毙!崇轩也一声长啸,双手递了出去!他已看出,若再不施展出真实的本领,只怕难以摆脱这丐帮的打狗阵了!他眸中透出摄人的彩光,双手已然变得血红,仿佛无数绯红的血珠,就要从他皮肤下渗出,霹雳一般的真力飙射,怒涛一般向四周潮卷而来!这一动,满天血影便如神龙破空,势不可当!丐帮诸人脸色大变。

  血魔搜魂术!绝传天下近百年的血魔搜魂术,竟然就在此人手中!这种密术本来源自西昆仑山,是在人体内种下血魔的种子,待血魔长成后,能在一瞬间聚集极大的力量,以发出致命一击。这种邪术虽然力量强大,但炼法却极为艰难,数百年来,炼成者不过几人。四十年前,一位无名少年曾用此术击毙天下第一高手天殛尊者,然而那位少年也同时暴毙,血魔搜魂术自此绝迹江湖。没想到的是,这古今第一邪术居然又落到了天罗教手中!南宫烈情知有变,正要招呼变阵,却已然来不及了。血影狂舞,只听四周噼啪之声不绝,数十只打狗棒竟齐齐折断!

  南宫烈大骇,双掌全力推出,只见眼前大片红影分化出无数化身,扑面而来,一瞬之间,竟无法抵挡,被透体而过。他强行提气,一个“退”字还未出口,肋下却是一阵刺痛,仿佛全身经脉都被挫伤,只得就地坐了下去。四周丐帮弟子更是纷纷吐血,跌倒,近十年未尝一败的打狗阵法,居然顷刻之间就已瓦解。南宫烈盘膝而坐,试着运转真气,将体内伤势压下。但血魔一旦入体,便随血运行,万难排除。南宫烈只觉全身脉息都已被打散,一时根本无法聚集,心下不免涌起一阵悔意:若非武功最高的三位长老已死,而自己又过于轻敌,被对方的血魔搜魂术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怎会败得如此容易。然而一切都已晚了。

  崇轩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层血影之中,他眼中的神光似乎也因血魔的侵袭而变得凌厉无比:“血魔搜魂术本是我的秘密。而在集齐四天令,寻到天罗宝藏前,我还不能完全控制血魔的力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动用。怪只怪你们自不量力,苦苦相逼。”他叹息了一声,森然道:“既然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我也不能让你们留在世上!”他突然上前一步,血红的双掌连环摧动,极为缓慢地在身前划了个圈,那散落在周围的打狗棒碎片,竟然被他双掌中的血云包裹而起,向后面的丐帮弟子身上撞去!

  南宫烈等人只觉眼前一片狰狞的血海,宛如一张无边的大网压下,万难抵挡,只得束手待毙。突然,一道白色的微光横插进来,这道微光来势好快,瞬间将那张密不透风的血网划开一道口子,满天血云顿时向四方崩塌下去。长空血乱,崇轩的瞳孔缓缓收缩,冷冷道:“杨逸之?”杨逸之不知何时,已挡在丐帮众人前面,一言不发,洁白的衣衫上,已沾满了血花。

  崇轩冷笑道:“从刚才那一招看,你对《梵天宝卷》的领悟,又上了一层,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然而,你能挡得住我几招?”

  血魔的力量,见血愈强。而杨逸之刚才那一剑,看似轻松,实则已顷尽全力。杨逸之垂下长袖,掩饰住指上淋漓的血痕,摇头道:“挡得住也好,挡不住也好,有我在,就不许你滥杀无辜。”崇轩冷笑道:“你不放试试,在我手下,到底阻止得了什么!”他一挥手,牵动大片血云,向杨逸之当头罩下。狂猛的血雨腥风扑面而来,杨逸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崇轩步步进逼,杨逸之一退再退,他的白衣已被染的绯红,垂下的手指上鲜血更是不住流淌。血魔已经随血入侵,他全身血脉都宛如沸腾一般,奇痛难忍。然而他还是要支撑下去。

  为了朋友,为了天下,他必须支撑下去,等待最后的一击的机会。

  场外昏迷着的世蕃却一阵大笑,施施然站了起来。他得意地看着正如火如荼打斗着的崇轩与杨逸之,笑声不可遏制地发出。但剧斗正烈的双方,却都听不见他的笑声。

  世蕃仿佛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而要炫耀一般,一脚将世宁踢了起来,大笑道:“你看,什么梵天宝卷,什么血魔搜魂术,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中?”他这一脚劲力充沛,几乎将世宁踢得晕了过去。世宁咳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没有受伤?”世蕃冷笑道:“我内力天下第一、剑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受伤?这只不过是一个计谋而已,六童!”他得意地道:“这计谋就是逼着两方杀得个两败俱伤,然后我再将他们一齐杀了!”

  世宁惊叫道:“一齐杀了?”世蕃看了他一眼,突然一脚踢出,狠狠踢在他身上:“这崇轩已经被我激怒,我若不杀他,他又会放过我吗?而杨逸之这种人,留在世上,也迟早是个祸害。”

  世宁道:“那丐帮呢?丐帮是正道有名的大派,你怎可…”

  世蕃笑道:“你觉得我进入武林,会是正派还是邪派?杀些正派中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我杀了他们三大长老,他们此时虽被我蒙骗,日后难保不会蠢脑袋撞墙想通回来,可大大地不妙了。所以,还是都杀了最妙!”他右手举起,做了个斩尽杀绝的姿势。剧斗的场中血云密布,几乎看不清人影。世宁勉强支撑起身体,道:“我不会让你得逞,我要去救他!”

  世蕃道:“谁,杨逸之?”他悠然笑道:“你不用为他担心,梵天宝卷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学,遇强越强,大概在和崇轩两败俱伤之前,他是死不了的!”他突然提起地上的舞阳剑,转向世宁,森然笑道:“而你,就不同了。”刷的一声轻响,他的剑尖已直指世宁的眉心:“七年前,你用这柄剑胜了我,我就一直在想,我机智比你高,身份比你高,你不过是我脚下的烂泥,怎么可胜我?原来却是有人传了你武功。想通之后,我就再也不想读书入仕,升官发财了,因为这些都太容易,对我来说不过唾手可得。我要炼成绝世武功,再到江湖上来找你,像以前那样,把你狠狠踩在脚下!”他嘴角浮出一丝阴沉的笑容来:“而你的母亲凤姨,现在已经是我的侍妾之一了!”世宁发出一声怒喝:“住口!”

  世蕃一面欣赏的望着世宁愤怒的脸,一面指着一旁的红姑娘道:“你不想听,我却偏偏要说给你听。今天之后,她也会是我的侍妾之一。”世宁爆出一声厉啸,身形突然跃起,向世番撞了过来。他手中已然无剑,但双掌所施,依旧是剑心诀!剑气纵横,世宁这一招含愤而发,竟是快得出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双掌已如鬼魅一般,印在世番胸前。

  噗的一声轻响,世番胸前的衣襟化为片片碎蝶,哪知他发出一阵大笑,脸色却更是红润!世宁只觉全身仅存的一点内力,尽数被他吸入体内,不由脸上变色:“三焦化神大法?”

  世蕃止住笑,一字字道:“我神功已成,当今天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现在就先从你开始!”他的拳头猛然轰下,三焦化神大法所席卷的暴强内力轰然灌入了世宁的体内。世宁一声大叫,口中喷出大股鲜血,向后跌了出去。身后正有一大堆竹叶,是当地居民生火所用,世宁正好跌入其中,才免了粉身裂骨之祸,但全身剧痛难当,再难凝聚起丝毫力气。就见世蕃一步步走上前,欣赏的看着他在落叶中挣扎,摇头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七年前有什么区别?六童,你永远都是我的玩偶,我豢养的一只狗,无论你走到哪里,武功多高,都一样。这是你的命!”

  世宁摇了摇头,勉强支撑着身体,正要站起来。只见世番回头对一旁的红姑娘道:“你还答应了我最后一件事。”红姑娘怔怔的望着世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听世蕃喝道:“杀了他!”

  草堂的那边,崇轩挥动满空血影,越攻越猛。整个天空阴云密布,再也看不到一丝光线。杨逸之眉头紧皱,心中更加忧虑。《梵天宝卷》突破了武学的极限,可以不修内力,而借助天地光、风的力量御敌。然而,如今整个天空都被血影笼罩,没有光,他的胜算就越发渺茫。

  只听崇轩一声冷笑,大团血云化为一柄利刃,飞突而来。那柄血仞来势好快,瞬息已在眼前,杨逸之骇然下,勉强侧身,血仞擦身而过,带起大团鲜血。这一次伤口极深,再差一寸,就能刺破心脉。热血狂涌,浸湿了他胸前大片衣襟。一朵青色的八瓣之花,在热血的滋润下渐渐浮现出来。

  曼荼罗花。杨逸之一怔。这是在梵天地宫前,对决姬云裳时留下的。当时她用手中的青枝在空气中缓缓画出一朵八叶之花,那朵花凝成一团清气,轻轻向杨逸之飘来,落到了他的衣襟上,从此永远停留在了那里。曼荼罗花,是曼荼罗教圣物,只有教主才有资格使用。她在自己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试自己三剑,并非为了杀戮,而是为了传剑?传给自己梵天宝卷的奥义?

  杨逸之低头注视着这八叶之花,渐渐记起姬云裳当日的话。梵天宝卷的力量,在生而不在杀。世人皆以为,毁灭之力刹那间磅礴而来,不可抗拒。而创生之力却是缓慢滋生的过程。实际上这无非对‘生’之误解。‘生’之一刹那前,不可谓之生,只是生的准备;而刹那之后,则已是生的结果。所以灭为刹那,生亦在于刹那。你要做的,就是在无尽变化之中,把握一个刹那,只一个刹那,便可成就永恒。这也就是《梵天宝卷》的奥义。”

  杨逸之黯淡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明。《梵天宝卷》是天下无双的武学宝典,没有理由会输给任何人!他立定身形,不再后退。

  崇轩似乎察觉了他的变化,也止住了狂攻,冷冷笑道:“出招吧。这才是我想要看的。”杨逸之默然不语,他五指微扣,周围黯淡的光华宛如受了无形的召唤,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向他手上汇聚!

  “杀了他!”

  红姑娘不动,世蕃一手拍在她肩头,引着她向世宁走去,一手将舞阳剑塞入她手中。舞阳剑清冷如冰,一如她脸上的神色,她终于在世蕃的牵引下,来到世宁跟前。

  “杀了他,你就自由了。”世蕃附在她耳边,轻笑道“否则,你也要一辈子作我的狗。”红姑娘缓缓抬起眸子,望着世宁。她眼中神光变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四年了。她看着华山脚下那个倔强的孩子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成为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也一点点的陷入自己的圈套。她救过他一次,到底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而他却无数次愿为自己而死,从没有一点埋怨。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如果这就是爱,那为何如此生死相许,一心一意,却偏偏引不起她心底的一丝涟漪?

  “刷”她轻轻将舞阳剑举起,森然的寒光映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世宁呆呆的望着她,突然怆然一笑,道:“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自由,就刺这一剑吧,我决不怪你!”红姑娘点了点头:“再见了。”她的声音陡然一沉,手中剑光暴涨,抄手疾刺而出!

  龙吟大作,却又戛然而止!世宁骇然发现,她刺向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身旁的世蕃!世宁心下一沉,不由骇然大叫道:“不!”然而已经晚了。

  剑光陡然一黯,舞阳剑已被世蕃的两指牢牢夹住!红姑娘脸上一片绝诀,劲力催吐,却依旧不能前进半分。世蕃嘴唇牵动,透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意,低声吐出一个字:“死!”一掌击在红姑娘胸前。红姑娘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被击得飞了起来,重重跌落在世宁身边,大团的鲜血从她身下涌出。那袭红裳经过鲜血浸染,越发鲜艳,而它的主人,却在急速枯萎着。

  世宁大骇,再也顾不得别的,冲上前去将她抱起。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的鲜血却在不住流淌,世宁慌忙抓起她的手腕,一试脉息,却已心脉震断,无药可救。世宁只觉心如刀搅,自己枉曾领悟过天下最强的剑法,此刻却束手无策。他只得紧紧将她抱住,却感到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动,世宁眼中禁不住淌下两行血泪,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红姑娘努力睁开眼睛,强笑道:“我再也不欠你了。”

  世宁摇头道:“你本来就不曾欠我什么,都是我自己傻!”

  红姑娘微笑,轻轻抬起手,摸了摸他沾血的脸颊:“你是很傻。我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喜欢你的。我记得曾对我说过,我的心,已随玉楼去了。全天下的男人,不过是我的面首。”世宁摇头道:“崇轩呢?”

  红姑娘凄然笑道:“我和玉楼,只是想追随他,实现我们的梦想…她说她一直想看看,传说中的宝藏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以为,我能代玉楼等到宝藏开启的那一天,看来是不能了。”世宁死死握住她渐渐冰冷的手:“不,我能不让你死,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

  红姑娘轻轻用力,将手从他手中抽走,叹息道:“别再傻了,命中注定,你不是留住我的那个人。”她抬头望着他身后的天空,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我要去见玉楼了,如果你能活着走出这里,记得帮我们合葬。墓碑上记得要写九薇,不叫红姑娘…”她说到这里,整个身体突然一震,便整个松弛下去。一阵透骨的冰冷从双手迅速传遍世宁全身。她死了!

  再也不会一袭红衣,山中鬼魅般出现在夜色中,对他销魂微笑了。再也不会口蜜腹剑,一次次欺骗他,利用他,伤害他了。又或许,她根本不曾骗她,早就说过,她不曾,也永不会爱他。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但这又如何?她最后却是为他而死,他也陪她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世宁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她正在变冷的身体。她一生杀人无算,作恶多端,但此刻的脸上,却镌刻着最纯净的笑意,一如初生的朝阳,褪去了尘世的渣滓,却是如此的美丽,动人。

  世宁突然抬起头,仰天发出一阵长啸。肝肠寸断,痛澈心肺。

  突然,一道冰冷的剑光透过,指住他的咽喉。只见世蕃冷笑道:“不用伤心了,我这就送你下去陪她。”世宁再次抬头,双眼已是一片血红!

  世蕃为他的杀气一凛,手中舞阳剑情不自禁挥出。三焦化神大法的狂猛内力强灌入舞阳剑内,剑光暴涨,如怒龙出海般横扫而至!世宁一声大叫,顺手抓起地上的一根竹枝,猛然挥舞着,向世蕃击了过去。

  世蕃狞笑着,手底的内息却不住劲涌而出,向世宁猛冲。

  世宁目眦俱裂,胸中热血鼓涌,如山呼海啸一般。他手中的竹枝一变,被他当作长剑一般施展起来,一招横飞,正是天下最强的武功:剑心诀!

  世蕃冷笑道:“你莫不是气疯了,竟然敢用这一招对付我?”舞阳剑光芒暴闪,一剑挥出,也是剑心诀!剑心诀对剑心诀,层层变化宛如波浪般对冲迭击,登时窜起万千如山剑气!世蕃冷笑不绝,他的内力强过世宁太多,几乎将世宁压得没有还手之力。他清楚地知道,再有三个变化,剑心诀就施展完毕,而那时,他就会将先前千万剑的力量归结为一,将世宁立毙于剑下!三个变化转瞬就完!但奇迹就在此时发生!世蕃的剑势已施展完,剑心诀已死,但世宁手中的竹枝挽动,却又起了一种变化!若是说先前的种种变化乃是世间最强之剑,那么这个变化,就是只存在于神仙世界中,凡人本无福气看到。同它比较起来,先前的变化都是死剑!

  这才是剑心诀真正的精华!世蕃的面容一阵扭曲,他眼睁睁地看着世宁手中的竹枝落下,点在他的心口。剑心诀乃是最为霸道的武功,一旦施展开,全身气息全都凝聚在心口之处,这一点,登时将世蕃的全身真气打散!世蕃一阵狂呼,整个人跳了起来!吧嗒一声,摔在了地上,全身的肌肉,却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他厉声惨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世宁闭上眼睛,热泪尚未干。世蕃的惨呼在耳边回荡着,世宁的脸上透出难以言传的痛苦:“剑心诀真正的力量,在于情,痛得越深,悟得越多。没想到,这最后的变化,竟是要人心胆俱裂,生不如死之时,才能施展…我宁愿自己一辈子都不曾领悟过,而你,更是永远不可能学到!”他长叹一声,将舞阳剑拾起,指向他道:“现在,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世蕃眼珠子一阵鹘突,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六弟,不要杀我,我是你亲大哥呀!我刚才是一时糊涂,只要你放过我,我从此改过自新,从新做人!我刚才说哪些都是假的,凤姨这些年在严府,我可没有半点不敬…还有,父亲大人年纪老迈,若看到你我兄弟相残…”世宁再也不想听下去,闭上双眼,长剑一抖,剑身噗的拍在世蕃的后背上,他的身体立刻瘫软下去,不省人事。世宁长叹一声:“我始终下不了手杀你,只是你从此武功尽失,再也没法害人了,希望你真能改过自新,从新做人。”

  突然,一道白光划破血云笼罩的天空,草堂那面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整个草堂都坍塌下来,红运褪去,崇轩与杨逸之依旧对峙着,久久不动。

  杨逸之长发散乱,和着浴血的衣衫,在风中烈烈飞扬,崇轩面具青郁,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人看清两人是如何出手的,也没有人知道此战的结果。突然,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崇轩缓缓抬手,将碎裂的面具摘下,扔到一旁,再也不看一眼。

  夕阳下,他的脸是如此温文和煦。他微笑道:“本以为,哪怕不去寻找天罗宝藏,凭我现在的力量,就能重兴天罗教。看来我错了。”他的目光从杨逸之、世宁身上一一掠过:“有了《梵天宝卷》、剑心诀,中原武林看来尚且气数未尽。”他长叹一声,似乎心有所触,最终又摇了摇头。

  丐帮诸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庆幸,又有些惭愧。

  崇轩上前几步,从昏迷的世蕃身上拿出四天令,向杨逸之,世宁道:“此战就算平了。等我寻出天罗宝藏,再来向两位讨教。”世宁道:“无论你寻到了什么,只要有我在一天,决不允许天罗教作乱。”崇轩摇了摇头,看了看他身边的红姑娘,道:“总算主仆一场,帮我把她葬了。三年后,天罗教重现江湖之时,也就是你我再见之日。”长长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魔头远去,丐帮诸人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此战虽然换得中原武林暂时安宁,然而崇轩的力量大家都已见到。更何况他已得到四天令,若真寻出天罗宝藏,如虎添翼,那时又有谁能阻止他?众人目光犹疑,最终落到了杨逸之和世宁身上。有了他们,中原武林就有了希望。

  半个月后,世宁离开了草堂前的那个小小坟茔。不知所踪。

  而他“剑神”的名号,却已传遍了江湖。

  剑是神剑,人是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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