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ghgirl 发表于 2020-7-24 09:41:26

长安乱(下)

(六十五)

  我们和马很快过了逐城,继续前行。去长安的要道上还有一个小集镇,叫过沙,过沙是风沙经过的一个坐标,小镇以南,很少风沙,小镇以北,则是真正大漠的雏形。过沙规模很小,但有一个有名的酒楼,生意兴隆,因为由西和由南到长安去的必须要经过这里。酒楼就在要道的一旁,我和喜乐根本无意停留,但是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吆喝声音不断,和一路的紧张气氛和到处官兵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我走近一看,发现里面的人物看上去都很江湖,不由心生好奇,想上去看个究竟。我把喜乐和小扁安排在原地等候,径直就走上酒楼。结果被老板拦住,我问:怎么回事?

  老板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巧,楼上的大侠包场了。

  我说:废话,我下来解个手,怎么就不能上去了。

  老板忙不迭道歉,放我进去。

  我上楼后大家都停住了,上下打量我。我发现这里一共四十余人,都佩带刀剑。一个最壮的说:小子,楼下伙计没跟你说包场了吗?

  我说:知道,知道,我是老板的朋友,平时喜欢练练武功,今天正好来访,他说,有很多大侠在楼上,我就上来见见世面。

  引来一阵大笑,说:好,好,我看你的身子板觉得还可以,虽然练不到我们那样,但是还是可以防身健体啊。

  我说:对,对。

  另一个说:你都练过什么基本功啊?

  我说:我没练过什么,前些日子去过少林,他们没收我,我天资差些。我练过一些马步,打算练好了再去少林。

  又引来一阵大笑:说:少林都没了,还去什么少林,以后习武,来武当,金牛,天鹰这三个地方,入门快,不像少林,糊人,马步就让你站三年。

  我说:对,我就要入门快的。不过少林怎么没了?

  那人说:哈哈哈哈,兄弟们四十人,就把少林摆平了。

  我说:不可能吧,少林好多弟子虽然刚刚习武,但是还是有不少高手,大侠虽然一看就知道身手一,但是四十多人也势单力薄啊。

  那人大笑说:我们都是什么人,都是各派选出来的高手里的高手,而且用的刀剑是号称大漠第一怪天下兵器无双的师父做的,锋利,顺手,你连见都没见过。

  我说:那什么叫少林没了,是他们认输了?

  那人说:认输哪行,江湖规矩,到死方休,他们几千号人,全让我们四十几个杀了,以后,少林就没这天下第一寺了。而他们的武功究竟怎样,也由此见得。你要学东西,来武当嘛。

  我说:啊?全死了啊?他们也没招惹谁<长安乱>啊。

  那人有点不开心,说:江湖上的恩怨,怎么是一个招惹能说得清楚的。少林明明输了,还围死我们大当家的,这明明是不把江湖规矩放在眼里,应当给予教训。而且,事情都不是应该不应该那么简单。你年轻,不懂。

  我说:啊,对。

  那人恢复笑颜: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你看看,我们用的刀剑,和少林棍是能比的吗?打起来的时候他们用那破棍,还说是什么什么树做的,我们用这剑,感觉就像在切甘蔗一样。

  旁人纷纷大笑,说:是啊,那帮人,体力尚好的都拿着甘蔗样的棍子,还摆什么阵,结果呢,你看我们这剑。

  说完抽出剑亮给我看。

  我说:我这儿也有把剑,据说质地尚可。

  那人说:你那些小玩意,顶多是上等货色,我们的是天下的绝品。不信你拿出你那个看看。

  我把剑抽出来,猛然发现,剑已经锋利不少,看来是在寺里的时候沾染到不少血气。

  那人远远看了一眼,说:看,表面上你的剑也不错,但材质完全不一样。

  我说:万一大家的剑差不多呢,我这也是一个做了多年剑的老师傅做的。

  他说:你那师傅不同于我们那师傅。不信,你不心疼,试验一下,你把剑放平,握住了,对,就这样。小伙子,不要来索赔啊。

  说完他一剑下去。只听哐当一声,半截剑掉在地上。

  那人看都没看就大笑,说:哈哈,我说你的不行吧,重新打一个吧。

  我说:这位大侠,你拿着把匕首做什么?

  那人一看自己手里的剑,脸色惨白,说:啊,你这师傅,是什么师傅,什么价钱一把?快说。

  我后退两步,拿出剑划一下,说:不要钱,只要命。

  那人紧张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匕首,说:什么意思?

  说完,他脑袋就掉在地上。我也吓了一跳,我的本意只是划破那人喉管,不想脑袋都掉下来了。

  顿时旧楼大乱。

  之前的三个人率先扑向我,那三个人明显急躁,连剑都没拔出来徒手就上了,我后退一步,不想让血沾到自己衣服,一扬剑,霎时三个人齐齐倒地。

  其他几十人稳了稳阵脚,把我围住,有一个哆哆嗦嗦问:你居然杀了武当的雄风大哥,你不想跟我们练武功了?

  话音未落,那人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后面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已经把他一剑捅死,口中道:笨蛋,留着你也丢人。我给雄风大哥报仇。

  他拿着剑直冲过来,我躲过剑锋,用肘狠撞他的肚子,结果我自己给弹在地上。我感觉那人也痛得咬牙切齿,他大叫一声:铜人功!我还没起来,那人一剑劈下来。我想,还是拿剑挡吧,于是用剑一挡,自然,那人又拿着匕首第三次向我砍来,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自然又是一剑抹喉,不小心脑袋又掉下来,喷血洒在地上,手还挥舞了几下。我想,这可能是这个朝代最快的一次杀人偿命了。

  其余的人微微怔了一下,其中一个大喊:一起上。说完数人一起扑上来。我发现有一把好剑真是容易,我只要躲过他们缓慢的剑法,然后剑一划,就死一片,而且越来越好用,比刚开始的时候还快很多,离人一米就能伤人,世上还真有剑气一说。我几乎把他们所有的剑都变成了匕首,那还是老头儿之前的作品,如果换成是普通剑,恐怕连手微微震一下的感觉都没有。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容易,几分钟里,四十几个人全部干干净净死去。我不费力气,他们完全不能近我身。

  最后我挥剑回鞘,结果发现一阵木头断裂的响声和几股轻烟,楼上的几根木头做的柱子都断了。我不由感叹,真是锋利。如果多见见血,杀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啊。但是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想,那老头儿真是邪门,不是坏人却卖剑给一些平时作风不正的帮派,做出来的剑是鼓励人不断杀人,然后不断想知道剑究竟能锋利到什么程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走出酒楼门口,躲在柜台下的老板探出脑袋,说,大侠,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说:哦,你得上去收拾一下,我杀了四十几个人。

  我说完,老板昏倒在地上。

  (六十六)

  我跑了几步,来到路上,发现到处找不到喜乐,开始焦急,突然背后传来阴笑。我转身一看,一个独眼的正拿剑抵着喜乐的喉咙。他说:快把剑放下。

  我突然想到老头儿说的那功能,就把剑拿起。

  喜乐说:别放啊,他有火枪的。

  我问:什么火枪?

  喜乐说:抵着我身上呢,他别在腰间。

  我说:你感觉对不对,别搞错了。

  那人大笑,对,西洋来的火枪,说完拔出来,用火枪抵着喜乐的脑袋,说:快把剑放下,否则走火了怪不得我。

  我脑子里全在考虑什么叫走火。然后直直竖起剑,对准那人,说:我放下了,你看清楚。那人从喜乐身后微微探出脑袋下意识地看了看,我觉得可以了,一按雕的那荷花,只看见射出一个做工一流的暗器,我觉得很惊讶,因为老头儿说,我看不见的,我也相信老头儿说的,但是我确实看见了,就在我眼前,难道我也像那剑一样,见血会比原来更厉害?

  我觉得有点恍惚,又看一眼,吓了一跳,由于自己好久没有使用暗器,那针好像是冲着喜乐而去的。于是我下意识地伸手拨了拨空中的针,觉得方向可以了,然后一眨眼睛,只觉得时间停住了,那人半晌没有反应,随后轰然倒地。喜乐转过身踹他一脚,骂道:让你碰我。

  我走近尸体,仔细翻看,始终不能发现那一针的伤口在脑袋的什么地方。

  喜乐问我:你刚刚都干了什么?

  我说:一会儿路上和你说。

  说完,小心翼翼慢慢悠悠拔出剑,怕伤到喜乐。然后一剑刺下。喜乐疑惑地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说:他碰了你,我报仇。

  而我的真实想法是,让剑再快一点。我觉得,我有点像当年无灵,杨正刚。有些事,总是让你不能自拔。无论你本性是怎样,况且,你怎知你本性如你想的那样。

  正想着,后面硕大的两层酒楼所有木柱都齐齐断裂,一阵青烟,两层变成了一层。

  (六十七)

  我们又是风尘仆仆到了长安城。喜乐对于我是如何狠下心来一下杀了四十多人很感兴趣,她觉得我不是一下能杀这么多人的人,觉得我顶多是失手杀死一个。而我本人对此也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些人实在罪有应得。

  喜乐问我:你一次杀了那么多人害怕吗?

  我说:不,很奇怪,不过你也知道,他们把少林那么多人都杀了,这也算是我报仇了。师父说过,有什么灾难的时候,希望我能帮忙,我不知道这事,但是至少事后我把他们都杀了。

  喜乐说:那你想过没有,这区区四十个人,你连汗都没有出一滴,就全杀了,那少林究竟是不是他们屠的?

  我说:他们说他们是,可能他们的确武艺高强,可这剑实在太厉害了。你看——

  我面前几步有一棵大树,我让喜乐站我身后,对着树,猛然把剑抽出,然后动作凝止不动一秒,让剑气充分划过,再将剑收起。

  喜乐说:这就行了?

  我说:对。这树已经断了。

  我和喜乐痴痴看着树半天。理想中那树应该带着整齐的切口轰然倒地,可那树始终没有什么动静。我说:剑气太凶,肯定过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话虽这样说,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上前推了推树,然后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树一点掉皮的迹象都没有。

  喜乐哈哈大笑说:你杀红眼了吧。

  我说:不可能。

  喜乐说:剑气我听说过,从来没见过,就像轻功你也听说过,就是从来使不出来一样。对吧?

  我说:你不要嘲笑我,我到长安问问那老头儿。你没见过,不知道的。真那么厉害。

  喜乐说:你有点变了,变得像江湖上那些人。我是指好人。

  我说:都是人杀人,哪儿分什么好坏。

  喜乐说:你变得像师父。

  我说:不说此事了,人总是发生一点变一点。

  (六十八)

  到了长安,看到硕大的城楼,我想,罢了,又是这地方。其实和在寺庙中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一个比较大的地方兜圈罢了。

  不过长安的气氛似乎变化了很多,可能是最近血雨腥风的事情发生不少,或者说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事情发生不少,所以觉得人人都严阵以待。

  官兵明显多了,进城查得严了。我在郊外佩带刀具习惯了,进城忘了藏起来,直接就走进去了。我想,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王者之气了,守卫森严的长安,佩着一把足够长的剑,随便走走就能走进去了。正庆幸着,发现进城以后用沙袋围了一条路,又有一层检查。这回便没那么幸运,直接就给拿下了。

  我拿出法号牌说:你们自己看看吧,想必你们也知道,少林前几天出事了,我是去朝廷商议的,你看,我不光不摘剑,还留着头发,带着姑娘,级别你们也应该想到。快让我进去,谁碍我事,拿谁是问。

  官兵商量一下,就放我进去了。后面有几个跟着的,明显是江湖人士,看我拿着剑直接就进去了,马上掏出自己藏匿起来的各式宝剑,佩在身上。我想,所谓江湖人士为什么就那么想显示给一些百姓看自己是个江湖人士呢,并且一定要靠一段铁来显示呢?后来他们都判了五年。

  (六十九)

  到了长安城里,街上人口明显地比往常少了不少。我和喜乐马上就迷路了。一路打听,终于到了那地方。我生怕老头儿已经不在,急忙闯进去。老头儿正在擦拭他做的剑,说,怎么样,这剑好用吧?

  我说:好用。几天不见,别来无恙。

  老头儿说:你不怪我把剑卖给那些人吧?

  我说:我想明白了,这不是剑的问题,他们几十人,要不是事先下毒,肯定不可能屠少林。

  老头儿说:对了,看来你还不笨。

  喜乐说:他一路都说,你的剑好用。

  老头儿说:小家伙,你从小生长起来的地方的所有兄弟们都给杀光了,你不悲愤吗?说真话。

  我仔细想想,一路上关于剑的好用似乎重于少林被屠一事,我真是狼心狗肺没有良心的家伙。但是我不能那么说,只好咬牙道:悲愤。

  老头儿说:你把剑给我,想来你也把秘密给用了。

  我说:是。

  老头儿说: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我说:有。

  老头儿说:问。

  我说:这剑拔剑就能伤人,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在空地上要试试剑砍棵树之类却又不快了呢?

  老头儿说:因为你那时候没有杀气。你不一定想杀了那棵树吧。你要有杀气,剑才有杀气,你和杨正刚一样性格,虽然都是传说里的人,但是都不细心。你想,如果你随便一抽剑,发现这位姑娘已经被你杀死了,你是不是要恨死我?

  喜乐看看我,做了个鬼脸。

  我说:所言甚是。

  老头儿说:今天晚上,剑就放在我这儿,我帮你把暗器装上。

  我说:这次去真是很遗憾,那家当铺也给抢了,灵也没了。我想,有机会我一定要找回来。

  老头儿说:不用不用,为一截烂铁,何必呢。技术进步了,你看,那剑在当年已经算厉害了,可是,那帮人买过去的剑,每把都比那剑强。你手里拿的,是最厉害的,十年里不会落伍。我死了,一百年里这剑都是最强的,只是没有那小功能了而已。不要小看啊,关键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说:我已经见识过了。

  老头儿说:快像大家想的那样了。

  我问:什么样啊?

  老头儿说:一会儿你上街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长安街上不能佩带刀器,你在我这里随便选一个小的带着吧。

  喜乐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说:哦,前辈,上次你给我们的盘缠,回去我才发现有很多,我们日后一定还给你。

  老头儿笑说:还什么啊,那些剑,我卖了八千多两黄金,可是现在估计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

  我问:为什么?

  老头儿说:因为你用你那把把他们的那些都弄断了,可他们不知道你那把也是我做的。

  我说:我不佩带什么了,这里又不是荒蛮之地。

  (七十)

  推开门,我和喜乐到了街上,四周冷清。正是午后,横生困意。四下走走,发现很多人面色匆匆。喜乐说:是不是出什么大事情了?

  我说:不会。

  我们走过一条街,来到了一个茶楼,发现在里头聚集了很多人,于是也进去。发现一桌上一中年人正在绘声绘色地形容外面的事:

  这外头乱套了,我大哥负责少林寺的美容扩张,带了人去看看,研究研究怎么弄,我跟着就一起去了,到了那里敲半天门没动静,想想不对,我大哥学过武功,会轻功,两脚一踏,直飞上去,结果你不知道少林哪个墙高啊,愣是没飞上去,然后又用出一招天下第一掌,一下把门给打开了,一看,死了,全死了,一个不剩啊。

  喜乐说:门不是给炸开了吗?

  我说:你也信,我们小时候还从围墙上跳下来过呢。

  众人听到人全死了,不由在下面小声议论:我觉得,就是几月前那比武比的,招了灭门之祸啊。

  还有的说:我觉得一定是有内奸,趁半夜人熟睡,一个一个杀的。

  旁边马上有人反对:不可能,一个一个杀到什么时候去,你去过寺里没,杀到天亮还没杀完。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附和说:不可能一个一个杀,你觉得怎么弄的?

  反对那人说:肯定是一手一剑,两个两个杀的。

  下面又有议论:两个两个也未必天亮前能杀完。

  有人说:胡说,两个两个杀怎么能不弄醒人,又没中毒。

  马上又是议论,说:万一是中毒了,先都迷了呢。

  里面一片附和。一个老头儿慢慢悠悠说:不见得,少林有专门研究毒物和解毒的一个地方,就算饭里下毒也未必人人能吃到。

  有人说:肯定是长期吃素,得不到营养。

  旁边那人马上说:放屁,我村上西村头王汗三老头儿,家境贫寒,天天挖野菜野草吃,人越吃越壮,嘿,身体还越来越好,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众人轰然,说:吹牛,跑得比野兔子还快,那老头儿为什么不逮野兔子吃啊。

  那人说:说就要说起八年前那场大难,老头儿熬过去没饿死,结果后来闹神病,转筋抽风,天天磕头,命保住了,腰不好使了,一直弯不下去,所以跑得是挺快,弯不下腰抓兔子啊,吃素的命。

  众人说:也为难了那老头儿,天天和兔子跑,就是不能吃啊。

  那人说:是啊,今年野兔子特别多,像蝗灾后蝗蝻一样,满地跳,抓到城里卖,还没人要。

  众人说:咋没人要,南边野味馆,专门收野货,怎么的一个兔子总能比一个瓜卖的钱多吧。

  有人不同意,说:不一定,大灾那年,不准上街卖瓜,瓜都臭了,后来种瓜的都伤心了,你猜种瓜的伤心了以后怎么着?

  大家都问:怎么着啊?

  那人说:种瓜的伤心了,就不种瓜了。那年瓜都烂地里了,第二年大部分人都不种瓜了,结果城里人一年没吃瓜,又过了一年,特别想吃瓜,瓜又少,卖得特别好,贵的时候一只鸡和一只瓜一个价钱。

  大家都点头说:对,是有那么一年,后来大家都种瓜去了,反倒没人养鸡,第二年一只鸡能换一百个瓜。

  众人感叹:这世道变得是快啊,可是野兔子和瓜,到底哪个值钱啊?

  一个人跳出来说:我吃过野兔子,肉酸,不嫩,不好吃。

  又跳出一个说:胡说,你吃的那是老野兔子,吃过小的没?

  讲故事那人不高兴了,大喝:你们倒是往不往下听啊,后来还出现一个大侠,把杀少林那些人一下就杀了。听不听啊?

  喜乐大叫:听,听。

  那人往下讲:后来,到了过沙,听说一个事情,厉害啊,原来,杀少林的是其它各大仇视帮派派出的高手,其中包括大漠第一腿的张富雄,武当暗器第一的牛三娃,金牛号称第一大力士的潭壮壮,等等等等好手,数都数不清,他们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结果一个少年,带了一把剑,那人不是人啊,是神。把少林灭了,触动了佛祖,佛祖派了身边一个点灯的下来,神兵天降啊,他们在二楼喝酒,那人不是从一楼上来的,是直接从天上降到二楼顶上,挖了个洞就下来了。

  众人哗然。

  那人说:那四十人当然不知道,说要打,那人都没动手,那四十个人就全死了。

  众人不信:胡说,不动手怎么杀人啊。

  那人说:笨蛋,动剑啊,不是说那人带了把剑吗?那剑是天上用来斩地削山用的,你看那太行山,都是用那剑削出来的。

  众人说:那四十人哪行啊。

  那人说:是啊,那剑,削金刚石就像削瓜一样。

  众人惊叹:削瓜!削瓜多容易啊。

  那人说:是啊,就跟削瓜一个样,不骗你,我看了大柱子上的断口。

  有人说:金刚石多硬啊,什么都弄不开,瓜多好削啊。

  又有人反对,说:胡说,瓜分好几种,我们胡瓜村种的瓜,就不好削,皮硬肉甜,特殊品种,进贡过皇上。

  旁人说:人那是天上的剑。

  那人说:那瓜大家都说是天瓜,那是十八年前,天上神仙不小心吃瓜的时候吐籽吐人间了,还就落在胡瓜村胡伯孙老人家田里,就长出这种瓜,和你们见过的瓜不一样,都是天上的东西,应该不能互相切。

  有人反对,说:胡说,人都是地上的东西,还不都互相杀。

  又有人说:那你那瓜今年收成好不好?

  那人说:别提了,那瓜好静,要慢慢长,今年不知咋的,野兔子特别多,老蹿那藤,搞得瓜长不好。

  有人说:那瓜长不好,就卖不出价钱了。

  一老汉捏捏胡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奇货可居,瓜少了,价钱就高了。

  有人说:高也高不过九年前跟鸡一个价。

  有人提议:至少和野兔子一个价钱。

  有人说:放屁,肯定是活的比死的贵。

  有人说:扯呢,野兔子不值钱。满地都是。

  有人说:野兔子难抓。

  有人说:难抓还难吃呢。

  说着说着,代表瓜贵和代表兔子贵的两方互相吵起来,互相不认输,纷纷列举出为什么兔子贵或为什么瓜贵,吵得面红耳赤,说野兔子贵的那方说了几句,说瓜贵那帮里突然就站起来一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大喊:老子就说是瓜贵,谁把野兔子卖贵了爷爷我砍了谁。

  然后众人大乱,抽刀的抽刀,掏匕首的掏匕首,还有抄起板凳就打的,互相厮杀成一团。我和喜乐事不关己,马上退出店外观望。里面真是空前混乱,几十人数十种武器打成一团,因为事先互相彼此不认识,阵营乱了以后就不知道谁是谁了,难免出现了认为兔子贵的打了一人半天,那人快断气前还说:你打死我我都说是兔子贵。遇到这样情况,只好忍痛将那人打死。打到后来,大家虽然都打红了眼,但还算理智,打前问:兔子还是瓜?发现一言不和才动手。有一兔子贵的问一陌生人:兔子还是瓜,那人要说,瓜怎能贵过兔子,刚说了一个字,就给一板凳拍晕了,场面惨不忍睹,说明关键时候讲话还是不要太注重修饰。打到最后,伤的伤,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全都趴地上了,只剩下一个认为瓜贵的还能站着,那人爬桌上,要说什么,发现自己打迷糊了,不记得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兔子贵还是瓜贵了,痛苦不已,突然认出下面有一个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于是想到如果问那人是什么立场,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立场了,便一步跨上前去,揪住那人,问:兔子还是瓜?那人本来立场是兔子贵,看见仇人又来了,为保一命,要和那壮士装作自己人,吓得忙改口,说:瓜,瓜贵。那人大笑,一拳打晕那人,又跳上台,对着一地伤员大喊:哈哈,还是兔子贵!

  这时候,下面有一个手脚都断了的瓜贵人士,认得桌上那人,知道他弄错自己立场了,提示道:兄弟,兄弟,你错了,是瓜贵。

  后果自然是说话那人被一刀杀了。我和喜乐看得目瞪口呆。

  (七十一)

  官兵此时终于来到,火速制服那人,分出活着的和死了的,全都抬去了城务府,后来活着的救活了以后最少的关五年,最多的二十年,死了的得有九个,最后搞错自己是什么那壮士因为被目睹最后杀人一幕给判了处死,处死的时候还大喊:我一生活得是条汉子,想什么是什么,说什么是什么,你们今天杀了我,我的鬼魂都说是兔子贵!而那些活着的三十多个,要分两帮关在两个监狱里。无论如何,刑不算重,佩剑都要关五年,何况在长安打群架,闹出大事,还死九人。那些都是后来的事。

  目睹了这奇特一幕后,我和喜乐都觉得很困惑,喜乐说,是因为我们从小就没在社会上长大,不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我想,我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因为到了那种怄气红眼的时候,人人都已经没有了想法。而整件事,我仿佛看见某些更大层面上事情的真实意义。或者说,世界不就是那样吗。只是我觉得自己被传说成了神仙很有意思。这难道就是无灵——杨正刚的乐趣。——看见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自己。

  (七十二)

  在各个店铺磨蹭一会儿,夕阳已经微红,快落在繁华的建筑背后。很多商铺早早关门,喜乐自己什么都没有买,说要勤俭节约。然后我们到处找价钱合适的客栈,喜乐觉得,如果有个栖身之地,那自然就不用找客栈,就能更勤俭节约。我说,客栈是一定要找的,除非你在每个城池都有栖身之地,但到那境地,还需要勤俭节约吗?

  城中客栈分好几等,最上等的都不叫客栈,叫主楼,因为每晚上给的钱多,就反客为主了。全长安一共也就三处主楼,全国也就五处,每处有内务部大头亲自提的一个“好”字,意思自然是很好,专门给达官贵人居住,门口守卫森严,里面到处都是服侍的,并有庭院,小桥,流水,房间每间都长宽过两百尺,装饰精美,一晚需白银五十两。但老板普遍赚得没普通客栈老板多,只落得认识一些要人的便利。因为贵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贵邸,倘若外出谈事,自然是和另外一个贵人谈事,所以都居住在另外一个贵人的贵邸,只有达官才会住,但达官一般都是赊账或者记账,从不见现金流量,所以只好在主楼里设巨大娱乐场所,招全城最美的姑娘,才能看见现金,从中抽点,勉强度日。

  二等的就多了,档次也不一,上提字“一般”一切都一般,吃到的肉基本上不会是人肉,这点很重要,价钱就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普通人都住那儿。

  三等就更多了,上无任何题字,黑店也很有可能,几十人一间,我觉得还不如睡树下踏实。

  找了一个二等的,很快入睡,想着第二天要去取剑。

(七十三)

  第二天一早,上街就发现,长安已经戒严了。所谓戒严,就是所有商铺关门,所有人等不出门,想进城出城没门,大家都呆在原地。街上仅仅有官兵和一些有要事的人在走动。我和喜乐趴在窗口看外面,喜乐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想一会儿怎么去拿剑,又要坑蒙拐骗了。

  喜乐说: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说:不可能的。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情,怎么能和以前不一样。

  喜乐说:你和原来在寺庙里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说:其实都一样。

  喜乐说:你老惦记着那剑,剑始终是身外的东西。

  我说:我觉得,不是传说里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觉得有那把剑在,自己很有安全感。

  喜乐说:原来你也要安全感。

  我说:是啊,可以想,其他人真是提着脑袋在街上走。我总觉得自己是好人,师父快把我说成救世主了,可是我自己最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

  喜乐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取剑?

  我说:即刻。

  (七十四)

  一路顺畅,并无阻拦。到了拐角的屋子,推门进去。发现里头一人都没有,我和喜乐找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我心里顿时觉得失落。寻找一遍,在老头头找到了那把剑,剑上刻了一行字,我和喜乐同时感觉应该是类似“滔滔江湖,谁主沉浮”之类,不想仔细一看是:我出去一趟,自会相见。

  出门马上遇见麻烦,碰到两个单独巡逻的官兵,看到我们神色大变,上前质问:你知道上街不能带剑,现在非常时期,还不能牵马,你这虽然是驴子,但也属于一类,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说明我的来意,和上次在门口一样。但这次果然是戒备森严,说什么都没用,我说:两位手下留情,不要阻拦,我知道此一去五年,但是我有要事在身。

  那两人执意不肯。

  我出剑到剑峰,随即合上,问:看清楚没?

  俩人睁大眼睛没有反应。

  我拖着喜乐说:走。

  喜乐说: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强拖上喜乐,走了几步,我说,你回头看。

  喜乐回头,顿时那两人身体断开倒地。

  喜乐当场就吐了,诧异地看着我。我们一言不发回到客栈。

  喜乐质问:干嘛杀人啊你?

  我说:要不然会很麻烦,你也看见了。

  喜乐问:那你可以打昏他们。

  我说:那等他们醒了,我们逃都逃不走。

  喜乐说:不管怎么样,你拿了这把剑以后就不一样了。

  我说:喜乐,不是的,现在人人自危了,外面戒严,肯定是出什么大事情了,我<长安乱>估计是其它几山的少林汇集起来要报复了。

  喜乐到柜台上去打听,伙计说,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猜想和一些帮派有关。民间真是很多帮派,小的不计其数,组成之快,超乎想象,比如那天兔子和瓜的,一会儿就是两个帮派,小的不说,中的有七八个帮四五个教,由于朝廷一直不管,所以人数都日渐多起来,大点的就是少林和武当,一佛一道,之所以成为大帮,是因为背后有精神上的东西在支持。佛和道的区别就是,佛是你打死我你就超度了我,道是你打不死我我就超度了你,但是事实上没有人愿意被人打死,都想留在疾苦的人间,因为还是人间比较熟悉。发展到最后,区别并不是很大,而且暗中都有朝廷的支持。还有自古都有的丐帮,就是一帮要饭的组成的帮,要饭的本来就人多,不用组织,而丐帮的长老,虽然德高望重,但还是一要饭的,所以朝廷放之不理。任何事情,想多不宜,何必深究,这个帮就是集体要饭的,想到这里就可以了,而且是最正确的。

  (七十五)

  我觉得外面肯定有很多事情发生,急需出城。但是我想一旦出去,就会觉得里面很多事情发生,急需回城。喜乐说:我们还是等着吧。

  在等的时光里,听说了很多传闻,第一就是逐城里开始决斗,各个帮派要推出一个盟主。第二就是上回受伤的通广寺的慧竟师父被暗杀。还有就是说武当行为触犯了天上,过沙已经被埋在风沙里。等等等等,多怪的都有。听闻有人已经开始囤粮。我和喜乐决定,还是出城为好。

  所幸,城戒在中午就结束了。我和喜乐走的西门,从西门出去,发现有两条路,一条往逐城,一条往雪邦。雪邦是长安往北几百里一个有名的城池,因为离开国界近,许多大小帮派驻扎此地,听闻武当最近也搬了过去。料想已经是群魔乱舞的地方。雪邦旁边就是阿卫寮,原来不隶属于我国,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仗都没打就给划过来了,现在是长安外朝廷驻扎重兵的地方。这是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而逐城似乎没有什么去头了。

  那么,去那里要干什么?我总觉得,我的使命就是给少林灭门的事情报仇,可似乎那仇当即已经报了,可能还没那么简单,总之我觉得一些事情还不够,还要做。

  小扁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社会实践,在速度和耐用性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已经学会试图和人交流,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你,一副即将要被欺负的模样,惹得喜乐心爱不已。我想我在过沙一次杀了四十多人的事情肯定还没查清楚或者朝廷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一驴一男一女这样显眼的三人组合早就给就地正法一万多次了。我回忆起那次在吃饭时候那奇异的两镖,还伤了别人,至今不知道来历,而且官兵似乎也没有追查,似乎朝廷最近自顾自有一些别的东西在繁忙运作,想想让人害怕。

  (七十六)

  我们慢慢去往雪邦,是越来越冷的地方。喜乐的理想是随着天气迁徙,我觉得很没追求,我似乎喜欢做相反的迁徙,比如冬北夏南。国土辽阔,南面是属于比较不受重视的地方,各个方面发展相对靠后,可能因为南到接近大洋,我们认为,隔开大洋,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土地,而北面似乎疆土辽阔,不知究竟有多么深远,十五年前朝廷曾经有个小队想探究清楚极北的奥秘以及疆土扩展的可能,皇帝等待着那队人马带来消息,结果十五年过去,他们还没回来,着实让人觉得更加神秘。而往西,到达横断山脉,已经到达地理的尽头,认为那头便应该是天境,因地势越来越高,高到无路无人可以到达,群山阻断,似乎无尽,而且不像中原,每座山都可以探究高低与否,那里的山都是白雪覆顶,难以企及,逼人心魄,所以该是天与地的界限。

  但是在军事上,不能因为是天与地的边界就完了,一定要探究探究,就算是天地分界,大家也很想知道那头究竟是怎样。同样,十五年前的人马,同样都没能回来。但这说明,军事上基本可以放心了,人走都走不回来,何况要军队进来。所以,惟一的隐患就是北面。北方的城池普遍偏大,城墙也高,讲究要好守难攻。可我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过来,倘若有足够的兵力,直接去长安不就可以了?而大部分的兵士应该都在各个城池守城。

  (七十七)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一路上越发冷。喜乐说,时入初冬了。而江湖肯定是没有以前太平了,因为一路上我和喜乐都走得很太平,这意味着大家都有正事在忙了。而我喜乐却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又没有什么江湖朋友,所以不能打探什么,一切都是到雪邦再说。

  花费数日,迷迷糊糊,路过大漠边缘,路过奄奄荒山,路过炊烟孤村,路过深林尽头,路过破乱集镇,路过败落旧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去雪邦的路。问了很多路人,都说只知道大致方向,他们从来没有去过雪邦,因为武功不够高。

  喜乐问我:你为什么不想着要去投奔其他寺里呢,比如南边慧静,离长安不远的广安,都是大寺。

  我说:我想过,可是去那里干嘛呢?

  喜乐说:也是,你可以让他们帮忙找师父他们或问问有没有方丈的下落。

  我说:在他们那里,你我只是弟子,这些事情过问不清楚,况且怎么安排你啊?

  喜乐说:那就不去了。

  我说:对,到了雪邦,应该可以知道很多事情。雪邦。

  我很诧异我们居然走到了雪邦,而且雪邦的城墙要比长安的更加高耸。入城处城墙外一面贴满了通缉令,足足上百张,喜乐问:走,去看看,有没有你。

  我上前一看,原来这些通缉的单子看似凌乱,其实是有规律的,犯最重罪的贴在最上面,从下面看起,第一张是:

  (七十八)

  男,不知名,知情者报,高约六尺,面貌不清,带粗柄弯刀一把,刀上带有铁环,铁环上雕有鸳鸯一对,刀柄木质,木色发黑,有裂纹一道,刀有齿,齿密,共计一百零五齿,刀长三尺。

  此男于秋分子时,前往二蛮村调戏两女(此处“两”字上一个叉,后改为“良”字)姚秀花,被秀花她妈发现,告诉秀花他爸,秀花他爸手持木棍追出,此男抽刀欲战,村民纷纷发现,此男夺路而逃,并顺手抢走秀花家种鸡一只,秀花邻居姚三根家种鸡一只,隐患甚大,望知情着告官。我和喜乐看得入神,哑然失笑。后来此案据说是人没抓到,那刀倒是找到了,赔给秀花家,但因为姚三根也丢了鸡,秀花家得到了刀,姚三根却什么都没得到,所以不服,正打官司。后来判姚三根得到鞘。姚三根还不服,觉得一样都是种鸡,为什么她家是刀我是鞘,给当堂训斥说,你家的闺女没给摸,那是赔形象损失的,不是赔鸡的。后来两家反目,不相往来。

  此是小事,往上就严重点,但已经属于撤了的,因为上头打了一个小红叉。

  男,姚勤寿,脸上有两痣,眉毛浓密,眼睛小,鼻子宽,嘴唇厚,六尺五,胸口有疤,长一寸。

  此男杀害街头青楼女子桃花,属望春楼六号,貌美,体贴,才艺好,能弹琴,脸上光洁,柳眉,眼睛大,鼻子纤小,樱桃小嘴。手段残忍,使用暗器。有一定武功,望知情者报官。消息确切者,望春楼三号房老鸨姐应允提供无偿春宵十次,不接受点号,视当时哪位姑娘有空。

  因为条件诱人,这个据说明显就有很多人报官,只要符合男子体征一条比如眉毛浓密或者眼睛小的,揪住先报官再说,反正报错也没人怪罪,后来发展到只要是六尺五的都给别的尺寸的人抓着捆着报官,有一阵子,在雪邦大街上六尺五高的人都不敢上街,没走几步后面肯定传来:好哇,原来你就是勤寿,然后就莫名其妙给一伙人捆起来了。这是这个社会惟一一次妇女利益受到空前重视,一卖艺的被杀,全民行动。后来这通缉令就撤了,因为导致了社会动荡。

  再往上就更加严重:

  男,老,附头像一张。体征如头像,身高五尺五,此人持暗器多种,于一夜杀害金银街卖豆腐王石山老头儿一家五口,劫走钱财若干。案情重大,望知情者报官。这往上还有:

  男,惯犯,附头像一张。体征如头像,身高六尺二,此人行凶多年。惯用暗器,手法准狠,累计四年一共暗杀害逐城、过沙、雪邦、雾流、铜田共计百人余,危害极大,望知情者报官,并不要私自捉拿,保持一定距离。

  (七十九)

  喜乐感叹说,这个厉害。但看看上头还有一张,就问,上头这个肯定更加厉害,哥你看看是谁?

  我仰头踮脚,非常想看看上头那是谁,搞了半天,扫兴地对喜乐说:实在没办法,这墙太直了,贴得太高,我什么都看不到。应该反着贴,不能把偷鸡的放在最下面。

  喜乐说:谁知道,可能重要的都往高了弄吧。那人估计是杀了上千个。我们进城吧。

  我和喜乐匆匆进城,找店住下。我发现雪邦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混乱,似乎很有秩序,远处天好时可隐隐约约看见一座头顶戴雪的孤山。

  进城的几乎没有什么检查,这里的气氛和长安截然不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亏得这里还是传说里各帮驻扎的地方。但是我想,大帮都如同少林,是不会驻扎在一个城里的,朝廷看不顺眼了想灭它只要把门一关就行了,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兄弟进不来。武当传说也在雪邦附近一个山头上的道观里。因为寺里规矩都是不能闻问此事,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道观,但我想应该名声在外。

  雪邦不大,半天基本可以走完,我和喜乐奇怪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佩剑的,似乎全是朴实的老百姓。我想,那帮平日打打闹闹的人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还是夜色还没下垂,他们都不会出来活动?一点儿都没有传说里每天街上要死几个人的气势。感觉倒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八十)

  忽然间,状况产生,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向我们冲来,情况和上次一模一样,也是喜乐站在路当中,我就纳闷了她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路当中,于是一把把喜乐拉开,本来自己可以轻轻躲开,后来发现那骑马的明明看见要撞到人,却没有一丝勒马的意思,而且那马皱着脸甩着舌头张大鼻孔正对着我冲来,模样甚丑。我往旁边一躲,从喜乐行囊里抽出剑,往马脚下一拌,又是全部轰然倒地。

  喜乐冲过来说:你疯了!那马又没怎么样,你怎么一下就把它四条腿砍了?

  我说:喜乐,我没砍。你看,这不还在上面吗?

  那马先那人缓缓爬起来。

  喜乐说:我不信,过几秒它的腿肯定就断了。

  我说:喜乐,我的剑还在鞘里呢。

  喜乐看一眼,松了口气。

  说着那骑马的兄弟直在地上呻吟。我上前去说:你骑得实在太危险,我也是不得已。

  那人没说话,直接就大哭。

  一看见男人哭,我就急了,我问:你怎么回事啊?

  那人说:我的脚怕是断了,我完了。

  我问:脚就算断了,也能复好。

  那人说:我当不了江湖的盟主了。

  我惊讶道:这有什么关系啊。

  那人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喜乐也走近,我们看着他,摇摇头。

  那人说:今天是武林决出盟主的日子。

  我问:不是已经有盟主了吗,就是少林啊?

  那人说:上次的不算,这次是决人不决帮,而且少林最大的一个寺不是已经给全杀光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说:那决战在什么地方?

  那人说:在城外雪山下。

  我说:知道了,你养伤吧。

  那人说:我还要去——

  喜乐说:你养伤吧,去了也是和现在一样的下场。

  我和喜乐策马直奔雪山下。

  难怪雪邦只剩下老百姓,原来混乱人士都已经去雪山下比试。

  这一路上也没有人,看来我和喜乐的确去得够晚。而只是跑了一个时辰,我就几乎绝望了,因为那雪山始终是一样大小,似乎没有靠近的意思,所谓追山跑死马的事情,估计就要发生。可是我似乎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不由好奇地往前再走,过了一个小坡,我和喜乐都叫出声来。只见足足上万人围着一个擂台,而擂台旁边就是一个叫“雪山下”的驿站。

  喜乐问我:我们这就到了?

  我说:到了。快进去看看,好像不是很迟。

  到了栅栏围起的门口,我和喜乐和小扁被拦住,看门的说:马不能带进去。

  我说:“哦”然后顺手往栅栏上一拴,要进去。

  看门的急了,说:不能拴这儿,拴后面。

  于是我和喜乐牵着马来到后头,吓了一跳,足足几千匹马,除了我们的小扁能够轻易分辨出来以外,其他的几乎只能以颜色来分辨。但是都是好马。

  我们又到了门口,看门的说:有没有票?

  我说:没有。这要票吗?

  看门的说:这是正规组织的,不是像上次那样小打小闹,要票,没票到一边听着。

  喜乐说:哪有听的啊,我们就是上去打擂的。

  看门的问:哦,打擂的,有票吗?

  喜乐说:打擂都要票啊?

  看门的说:没办法,要当盟主的太多,要控制人数,要打擂的事先要通过打初擂,有了资格,拿到票的就进去。

  我说:那我现场买票行吧?

  看门的说:不行。

  我说:那我先进去,先赊着行吗?

  看门的说:那更加不可以,你看里头这么多人,只怕你强行一冲进去,我们就分不出谁是谁了。

(八十一)

  我说:对,好办法。

  说完就牵着喜乐冲了进去,马上钻入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前头。擂台上是一不认识的大力士,打听下来是东洋来的,一句能听懂的话都不会说,不知道怎么打听到这里有比武,据说先打听到的是长安那场,自己就坐船过来了,因为听说比武胜利的能得到天下的银子和数百女人。旁边人都不嘀咕,这兄弟是不是把盟主和皇帝打听混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动力。据说已经在台上打败了不少人,而且第一个就是飞鹰派的二当家,人称铁石穿无敌腿的独眼吴。

  我大为惊讶,问:怎么连独眼吴都给打下去了?

  独眼吴是我常听到的一个江湖人士,小时候瞎了一只眼睛,练武功只练腿,练成江湖最快最坚硬的腿。因为我快走那几天,师父告诉我若干人名字,说,这些人是有真本事的,不要硬拼。其中就有独眼吴,此人仇恨武当和少林,和他爹组织了飞莺派,就十几口家里人,名震雪邦,不想后来传来一个更大的叫飞鹰派,听说有一个叫一模一样名字的派系,马上想上前消灭,结果和独眼吴一攀谈,十分投机,独眼吴的飞莺派就并入飞鹰派,独眼吴就是二当家。

  这件事情说明,江湖人士都是很没文化的,帮派名字雷同的不在少数。少林和武当之所以大,是因为他们一听就知道是有点文化的人创始的。至少帮派的名字里没有出现各类动物,什么鹰啊,虎啊,牛啊,龙啊,鹤啊,豹啊,一听就知道成不了大气候。少林在练武颂经的同时,也教授与学塾里差不多的初等知识,学得再差也已经基本扫盲。无论如何,这还是很有用处,因为最早来的几位大侠,据说从这里走过都没有停留。倘若他们能认识这家驿站上面高挂的“雪山下”三个字,恐怕现在也不会在空无一人的雪山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由得好奇起这位东洋大力士的武艺,问:他那么大,难道可以躲过我国最最华的各种暗器吗?

  旁人答:别提了,这次不准用暗器,一怕伤到别人,二怕比武不精彩,以后比武就没人看了。毕竟,这收入也是活动费用啊。而且,武功还是大宗,暗器只是一个分支。说这次比武要避免像上次一样,要以大宗为纲啊。

  我说:难怪,那独眼吴难道没用他那无敌的脚?

  旁人纷纷感叹:别提了,独眼吴为了这次大会,天天早起练到晚,走火入魔,前天突然不独眼了。

  我和喜乐感叹:终于两只眼睛全能看见东西了。

  那人一拍大腿,惋惜地说:哪呀,是全瞎了。

  我大吃一惊,问:那怎么上去打啊?

  那人说:是啊,这不第一个就是东洋大力士上去的,别人都不上去,觉得他个子太大了,就算赢了,也消耗体力内力,所以没有人上,等着别人,这独眼吴看不到,就上台了,还没摸着人呢,就给人摔下来了。

  我<长安乱>和喜乐唏嘘不已。

  我问:那还有没有别人上台去?

  旁人说:多了,这都已经是八连庄了。

  我说:八个。都有谁啊?

  旁人说:没名的不说了,瞎比划几下,下来的下来,折断的折断。有点名气的有撩山派的张献龙。

  我说:张献龙前辈不是号称有天下第一快的龙眉宝剑吗?

  旁人说:是啊。

  我问道:那怎么能输呢?这大力士移动缓慢,张献龙上去不就只剩割肉了?

  旁人道:是啊。

  喜乐问:那怎么能输呢?

  旁人道:怪就怪张献龙自己。他上台去,对大东洋胖子说:我看你没带武器,我也不用我这江湖最快的剑了,直接用这里的武功会会你东洋的武功。然后就给压死了。

  我和喜乐惊叹道:啊,死了?张献龙也不瞎,怎么能就给压死了呢?

  旁人说:是啊,怪就怪他话太多,说完还转身向台下的人抱拳说:我,撩山派的张献龙。没说完就给那死胖子一记睡佛压顶给压死了。

  我问:这人怎么这么不讲武道?

  旁人说:怪只怪张献龙自己话多,那人又听不明白,说那么多人家以为是挑衅呢,这不,一转身就给弄死了。

  我问:那怎么没有哪位勇士上前去啊?

  那人说:厉害的都想最后上,不能太早暴露自己,要不招式什么的都让别人给知道了。

  这时候我才想到师父说的没有招式的好处。

  此时,擂管上前说:还有没有人要挑战的?

  台下一大片“有有有”

  但是半晌没有人上来。

  东洋胖子在台上走来走去,并且不停地叫嚣。

  擂管又问一声:有没有人?没有就判了。

  台下又是一片“有有有”半天没动静。

  擂管走上前,大声道:这次江湖的统帅,武林的盟主,就是这位,啊,这位叫什么,啊,东洋大力士。

  东洋人高举双手,等待掌声。

  这时,我发现周围气氛有点儿不对劲,瞬间,几百支各式暗器纷纷飞向站在擂台正中的东洋胖子,我自己看了看,其中有武当常用的红樱飞镖,少林常用的齿壮圆片,小派系常用的毒针,并且都是剧毒,还有一些造型各异的新式暗器混杂其中,最后还夹杂几块石头。须臾之间,新的盟主轰然倒地。

  台下一片议论。

  我发现那些发了暗器的人表情都十分自豪,以为这东洋来的意外是让自己一手射死的,无不欢欣鼓舞。

  擂管忙上前去,探了探那胖子的气息,然后宣布:由于不知名原因,现在新盟主猝死,决定比武重新开始。

  台下一片叫好声,所有人都笑逐颜开,惟一郁郁不解的是那几个扔石头的。

  喜乐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方才武林空前团结一致,各个地方发出几百支暗器,那人就死了。

  喜乐说道:那么说,那人中了几百个暗器啊。

  我说:不错。

  说着,一个看上去文弱的小伙子跳上台去,说:我从小喜欢习武,望和各位前辈交流一下。

  台下一片:灭了他。

  另外一人跳上擂台,大声说:我是武当的王中仁,前来领教。说着就摆出一副太极拳的架势。

  武当在很早时候就有太极拳,后来慢慢延伸,全路变得很成熟,可是太极这东西一定要打好了才好,没学好简直就是一塌糊涂,因为太极讲究以柔克刚,但是所谓柔,一定要建立在刚的基础上,否则满街弱女子就都练太极了。王中仁在武当里属于元老,是所有学徒的高级讲师之一,拳打得出神入化,自然不畏惧这弱小伙。

  说着,小伙子用出了一招只有峨嵋派才有的怪招,王中仁没有注意,被抓到一爪,不由后退三步。

  众人诧异,纷纷指责小伙子胡说八道,明明是峨嵋派的人,小伙子听了忙摆出太极架势,众人大惊,都不作声。

  两人的功力居然十分接近,难分上下,已经属于冷门,这时候,王中仁叫道:你肯定在武当学过。

  小伙子说:没,我看会的。

  王中仁说:胡说,这太极重心,心术是学不会的。

  小伙子说:我看来,所有武功在于缓急,心术是没用的。

  台下一片嘘声:少废话,快打起来。

  (八十二)

  俩人决定用兵器。让人诧异的是,小伙子决定用少林棍。台下再一次被震惊。王中仁的剑舞得不错,但因为长时间教育学徒,已经养成不好习惯,在一段高难度的招势以后,一定要停下来,看看学生有没有看明白。就这间隙,被无名小伙子一棍子砸晕了。众人十分惋惜,但这说明王中仁真是一个好老师,因为好老师是从来都不能在正式比赛中获得胜利。

  后来又上去一个王中仁的学生,没几下就给打下来了。大家期待高手真正地出现。

  突然,一道黑光从众人中升起,一跃六丈高,直接跳到了台上。

  我顿时明白,他,就是我们通广少林寺最有名的慧因师父。

  这勾起了我的回忆。

  在我小的时候,通广的慧因师父常常到我们寺来传授心经。当时大家就传得很厉害,因为慧因的武功应该是代表少林里最高的级别,拳,腿,棍,样样精通。当时在长安,代表少林出战的便是慧因的徒弟慧竟。只是少林一向觉得武当在武功方面实在没有什么深的造诣,所以最厉害的几位高人都没有出现。没想到,这次少林的大事,居然把一向淡泊的慧因师父逼到这儿来了。

  慧因最闻名于江湖的应该就是他的轻功。我们从小就听说,慧因的轻功,脚轻轻一点,三层楼没问题。所以我们十分好奇此事,一直缠着要练习轻功,但是总是不如愿,可能因为我们不够轻。而我的师父常告诉我,轻功是没有的。

  但是我和师哥还是坚信,轻功是有的。

  慧因就是轻功的代表,江湖中盛传,他只要脚轻轻一点,跳三楼高没问题。

  一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问慧因师父,是否是那样。

  慧因呵呵笑说:是啊。他们说得没错。

  我问:那你跳上去要花多久啊?

  慧因摆摆手说:哦,你说的是跳上去啊,我说的是跳下来没问题,跳下来很快啊,嗖一下就下来了,但是要修养三个月跳一次。

  这便是我儿时轻功梦的破灭,但是慧因师父的确是身轻如燕。他也是江湖里的传说人士,一上台就引起了轰动。

  小伙子一看慧因,马上鞠了一躬,说:我从小看长老练武教武,深知不是前辈对手,这就认输了。

  小伙子马上跳下擂台。喜乐说: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慧因说:相信大家也知道,我少林向来不结怨恨,但是遭小人毒手,如果有胆,我希望他们能上来,一起上来也没有问题。

  这么一说,半天没人上来。

  慧因也没意识到,他这么一说,搞得那帮想比武的根本不敢上去。在台上站了半天,居然下场是和那东洋武士一般。慧因说:承蒙各位的礼让,老衲为振兴少林,规范江湖,愿坐此位。

  话刚说完,跳上台一人,大家定睛一看,是天鹰派的当家人,穆天鹰。

  穆天鹰的上台让大家的情绪到达最高的境界。在江湖里,虽然天鹰派的江湖地位只属于一般,但是穆天鹰绝对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最早的时候,无灵和穆天鹰有过一场有名的大战,大家都知道有人出钱要穆天鹰的命,最终杀手落到无灵头上。俩人从暗的最后都打到了明的,大家都在围观,可是最后没有分出胜负,谁也没伤到谁。从此穆天鹰的名声才真正大振,因为在大家的心目里,神秘地消失或远去的人总是不一般的,而无灵留给大家的印象是谁都能杀掉,所以穆天鹰的武功,可见一斑。

  俩人在台上久久矗立。

  第一掌是穆天鹰发出的,慧因轻轻躲过,但是穆天鹰的套路绝对是够毒,因我看见另外一只手也正隐蔽掏向慧因的私处。慧因自然是有所察觉,一手擒住,穆天鹰一时抽不出手。倘若慧因没发现中了一下,那绝对是够冤的,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老,恪守少林的规矩,那地方如果中招,绝对是有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的,至少对于这个局部,是这样的。但是慧因还是从容地将此转化成优势。

  穆天鹰近身就是一脚,慧因侧身躲过,穆天鹰以为慧因注意力被分散,猛然抽手,结果发现还是被慧因牢牢攥在手里。

  人能躲毕竟手不能躲,因为两手毕竟是连在一块了,穆天鹰一掌就往慧因手腕处打去,慧因一松手同时一掌命中穆天鹰胸口。而穆天鹰也做了件违反常规的事情,就是慧因撒手以后没有把自己的手拿回来,而是马上投入实战,一掌打到慧因胸口。

  两个人各退一步。

  台下面是叫好的,因为大家都没看明白。

  喜乐倒是紧紧握住我手。

  第一招以后,俩人难解难分了至少几炷香。只能用互有攻守各有千秋来说。俩人的拳路极其严谨。

  旁边有人说:你看,这时候如果没有拳路,就赢了。

  我说:对。

  旁边人又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教你这些啊。

  我说:是啊。

  喜乐牵了牵我衣服。我正密切注视台上动静。问:怎么了喜乐?

  喜乐说:你看是谁?

  我说:我看应该是少林赢。

  喜乐说:不是的,你看旁边是谁?

  我转眼一看,差点昏厥,叫出声来:师父,你——

  师父说:多日不见多日不见。

  我当时震撼得不能说出话来。我一直坚信师父是不可能死的。主要是因为死要见尸。我忙问师父:方丈,师兄呢?

  师父说:都好,一切都好。躲过此事,也属于无心,回头慢慢和你说。喜乐,你是不是以为师父我死了?

  喜乐又哇一声哭出来。

  (八十三)

  台上穆天鹰已经渐渐显露颓势。没有意外发生,都是实力决定。慧因还是面不改色,轻松应付。

  我问:师父,你怎么来这里了?

  师父说:因少林的各个前辈都商议在此决议一些事情。

  我问:那这次的比武是怎么回事?

  师父说:你也看到了,少林发生了大事情,而上次其实赢得不是很服人心,所以,大家都觉得是武当发起的这次盟主的比武。

  我问:那武当的把握怎么能有那么大?

  师父说:不知道,大家也都觉得奇怪。武当里现在武功最高的应当是刘云的亲哥哥刘义,虽然刘义的武功不错,但在江湖里,真正是前十位都排不进去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弄这次比武?

  我说:所以要格外小心。

  师父说:是,这又是武当的地方。不知道他们想要怎么闹。

  我问:少林那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

  师父说:现在还不大好说,大家都说是武当,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问:有一件事情我要说,我路过过沙的时候——

  师父打断说:我知道这事情。你可以觉得你已经为少林报仇了。但是关于究竟是不是那些人做的,你就不要多想。

  我说:我听到他们亲口说的,在酒楼里。

  师父说:亲口说的不一定是亲手做的。

  我说:那我岂不是冤杀。

  师父说: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先看看眼前吧。

  说着,穆天鹰中了慧因一掌,口吐鲜血。台下又是一片议论。毕竟,谁都不希望什么都要少林做大了。

  但是,似乎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

  大家都在私下议论什么时候刘义应该出场了。因为大家坚信,这比武是武当挑起的,所以刘义必然是练成了什么神功。

  终于,刘义出场了。

  大家觉得,这才是真正在等待的一场。而这次的盟主,就应该在这两个人当中产生。

  台下武当的弟子一片雷动。

  刘义很少出现在各种打斗里,主要是负责武当的管理。他在年轻时候,在武功上面有过不错的造诣,只可惜几乎没有人看过此人真正的本领。

  刘义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扫堂腿,慧因轻轻跃起,果真似乎是有轻功一般,在空中腾空了不短时间,还未落地,就是一个转身的后踢腿,直接冲向刘义的眉心。

  不想刘义左手将腿接住,右手顺势一滑,人一低头,就把慧因架在上面。

  下面一片大叫。

  慧因似乎也没有怎么样反抗,骑在刘义肩膀上没做什么。想来也是,你腿踢再高也踢不到那位置,而且一撒手,慧因就下来了。

  刘义却出人意料顺势倒地,慧因也被摔下,但是依然稳稳地站在地上。刘义则又是一个扫堂腿,众人颇为惊讶,如此频繁使用同一个招势,实属高手中罕见。

  慧因又一次高高腾起。

  刘义的腿到一半就收了,手一撑地就腾到空中,对着慧因就是一掌,慧因侧身躲过那掌,推开刘义的手,直取心口。刘义也侧身,俩人就侧身在空中相望,同时落到地上。

  刘义出人意料又是一个扫堂腿。这次慧因没有躲避,想来也不能用三次。扫堂腿正中慧因的脚掌,顿时如同时间静止一般,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想看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事情很简单,两个人的脚都很硬,各自疼了些许时间。

  等互相疼完以后,刘义马上用出太极。太极是难以名状的拳。到现在没有什么特别能够相克的拳路。但以慧因的本事,绝对可以一招挡一招,看见以后再想对策,在实战中,这绝对是一种更有用的战术。

  江湖上流传一种说法,我和师父都不是很同意,就是一拳克一拳,比如我练的是螳螂拳,但据说猴拳可以克螳螂拳。这绝对是没有依据的,倘若真如此,那江湖不用打的,用嘴说就可以,两人相见,互报拳法,然后认输。各种拳法都是强身健体老来延寿的东西,江湖就是速度力量和兵器的竞争。

  师父教拳术,也有套路,但是最多只是相连两三招而已,那样才能随机应变,少林拳也发展出很多短的套路。武当的太极是一套长拳,越来越不适用于现代的斗争,但是幸好武当的暗器演变得很快,成为江湖里暗器最强大的一个帮派,但是这次居然自己规定自己不能用暗器,真是使人费解。

  台上刘义不断用短招进攻,都被慧因一一化解。

  俩人打得很是热闹,一时难分上下。但是慧因显得更加面色轻松。忽然间,我大喊“不好!”喜乐和师父同时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中了暗器。

  师父问:是刘义的?

  我说:不是,是从台下来的。非常之快准隐蔽,我几乎都没有发现。

  师父点点头,问:有没有毒?

  我说:不是很清楚。

  师父一拍我的肩,上到台当中。

  台下纷纷开骂,意思是师父太心急了,至少要等一个下来以后再上去。

  师父在慧因面前耳语几句。老人就匆匆下台。

  台下开始混乱。

  刘义站在台上,显得很迷惑。

  不一会儿,擂管上来,说,刘义一派,因使用暗器,被取消了资格。

  这下下面几乎失控,大家纷纷想上来拷问擂管。

  擂管说:在少林长老的身上发现了中暗器痕迹,所以大家成绩都不算。重新开擂。

  由于已经到了这水平,更加没有人敢上去。

  这时候有一长衣男子风度不凡上台,叉腰俯视台下。

  喜乐惊叫到:你看,万永。

  我一看,果然是他。这是喜乐第一次先我前看清楚一个事物。

  万永说:没有上台的吗?

  武当的刘义不服气,又跳上去,问台下:我为人坦荡,绝不会暗中伤害慧因。所以,这资格,我还有!

  台下无数武当弟子高喊:有有有!

  刘义和万永互相碰剑,然后决定,这次大家使用兵器。

  还没定过神来,两把剑瞬间出鞘。

  但我清楚地看见,在出剑同时,万永的剑上喷出几颗细小水滴。

  这是有毒的。我对喜乐说。

  喜乐问:什么是有毒的?

  我说:万永剑上有东西。

  喜乐说:真卑鄙啊。

  此刻我突然感觉到喜乐对我的一种说什么是什么的信任。

  事实证明我没有胡说,没比划几下,刘义自己就套路大乱,溃不成军。台下人都觉得真是一山比一山高,刘义至少和慧因打了不少回合,但是不到两个回合,就败在这人手里,顿时人心惶惶。

  万永说:好了,没人上来了吧?

  我咬牙道:没想到如此卑鄙,当初还没看出来,只以为是不错的人。幸好没有深交。

  喜乐说:你别想着自己要上去啊。

  我说:对,我可以上去。

  喜乐说:不要,会变成众矢之的的。

  我说:不怕,我也不当什么盟主,把万永拉下来再说。

  喜乐问:你是不是以前不小心输过一次所以心里一直不开心啊。

  我说:不是,我还输给那老头儿了呢。只要活着,输赢都是一时的。

  师父挥挥手说:去吧,少林的还是要归少林。

  (八十四)

  我走到台前,不知道从哪里上去。旁边的大喊:跳上去,都是跳上去的。我纵身一跳,万永看到我,微微吃惊一下。

  我说:好久不见。

  万永说:听说你一直在各个城池间走动。

  我说:这真是迫不得已。上次领教,这次甘愿再来领教,比什么?

  万永说:剑。

  我说:好。

  万永说着正要抽出剑。我一把按住,说:远点远点,我怕剑气伤到我。

  万永寓意深刻地看了我一眼,退到角落里。

  万永抽出剑,我突然发现,那便是我和喜乐当在店里的灵。

  我想,这下要注意暗器了。

  万永缓缓向我靠近,对我说:出剑。

  我说:等等。我的剑不出鞘。

  这时候,台下有人认出万永用的剑,一下传开。失落许久的灵,又重新出现了,还是似乎有逼人的气势。

  万永说:莫怪我。

  说着一剑过来。我站在原地,用剑鞘拨过那一剑,两样兵器居然都没有磨出巨响,只碰擦出一阵火花。

  我脑子里只是在想为什么被抢去的灵会是在万永的手里,虽然这把剑在我心里已经没有神圣的意义了,但是我实在不想让人觉得,朝代已经前进,当年无灵的传天下的神器已经落伍了。这会让人觉得连同一个朝代已经过去了。而这着实让人觉得无常。

  我很从容地躲避着万永的剑,说实话,他的剑法很是一般,上回打输掉只是因为人太多,我一时间看花了眼,属于意外。我想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当时一定不会再救我。我在外头的时间不算短,只是似乎从来没有想要结识各种江湖人士的想法,想来这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判断此人是好人坏人也需要多年时间,何况在这年代,弄明白什么是好坏也要多年时间。

  我一边想一边不经心地挡着万永的剑,其间始终剑不出鞘。这让旁人看来应该很害怕。我又想起多年前师父说起过的一场比武,那场比武不是为了什么盟主,只是一帮平时舞剑弄棍的江湖人,想要分出一个高低设下的一个擂台而已,最先上去守擂的是当时江湖里有名的无敌剑,当然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搞不清楚是自称还是人称的,而往往人称什么什么的都是自己偷偷称出去的。此人果然骁勇善战,连续打了三十多个擂,无人可胜,不幸的是最终累死。

  我想,真是搞不清楚江湖里哪来这么多无敌什么的,这是其一。但最让人觉得疑惑的是,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万永似乎已经无心恋战,只见他对台下人说,这样,我们如此斗剑也不公平,你剑不出鞘,我也没有用尽全力,倘若我胜了,也不光彩,怎么能让江湖信服。不如这样,我也剑不出鞘,用尽全力与你比试。

  说完,万永就缓缓将剑收入鞘内,并齐胸举起,示意台下。

  我想,这该如何收场?不得已只能将其战胜。

  当万永将剑示意到我面前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意识在我脑中闪过,果然我看见如同老头儿说的,一支极其快的毒针从鞘中射出,快到只能看见它出来了,之后就如若无物。没想到这小子真歹毒。

  我忙侧身躲开,用力过度,摔倒在地。

  台下又哗然。

  想来台下也应该是这样反应。万永只是用那剑对着我,我就滑倒在地,在我看来就像被传说里照妖镜照出原形一般狼狈。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身中暗器。

  万永露出一笑。说:方才大侠们挥汗如雨,擂台上难免湿滑,还请小心。

  我心里顿时气愤,想爬起来照葫芦画瓢,也给他那么一下,然后说:看,我也有。

  但是我觉得,以后能不能再找到那老头儿也未必,用在这里,似乎浪费,因为还不到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愤然抽出剑,说:来呀!

  顿时,万永的灵断成两截,掉在红毯上。

  台下鸦雀无声。

  万永瞪大眼睛看着我,应该说是看着我的剑,然后又看看地上的剑,再看看手里的匕首,摇摇头走下擂台。

  对我来说,只是想抽出剑开始决斗,不想刚抽出来已经结束,不得不马上插回去。

  擂管上来询问台下多次,并且在短时间内已经进步,宣布我获胜的时候躲在一边。我深切感到一切盟主都是假的,因为还打不过一个做剑的呢。况且,我觉得四周的氛围又有点不对。

  我扫视四周,明显我这次比较得人心,四周射向我的暗器不过三十余个,我抽出剑也没看,向背后一挥,顿时丁零当郎地上掉下来不少小东西。

  我想,这剑太邪乎了。

  盟主该是这把剑。

  之后便是更衣,闲人散场,我和各个帮派的要人聚在雪山下驿站的一间密室内。林林总总三十多人,慧因和师父都在场。我上前问师父:喜乐呢?

  师父说:放心,喜乐和小马在一起,在外头等我们。

  我说:她不会武功,一个人安全吗?

  师父说:我叫了不少少林的弟子跟随着,没事。

  (八十五)

  突然传来整齐的声音:盟主请入座。

  我看见最高处有一张巨大的椅子,披着不知名的好毛皮。我看看师父,师父说:上去坐。我缓步上前,坐下后扶着扶手,看看下面,几乎都是叫得上名来江湖里最大帮派的帮主,一丝感慨油然而生。

  我正襟危坐半天,说出我当上盟主以后第一句话:这盟主是干什么的啊?

  一老头儿语气垂弱地说:这盟主,历来就有,只是近朝江湖人心不一,所以没能继续。盟主一年一任,来年续任的时候,要再经过比武和举荐。盟主要使江湖一心,使武林光大。盟主堂在雪邦的向安街,盟主可以常居此堂,每年武林各帮派依照大小须供活动经费,只有盟主可以调动此钱,但是需写出去向,以在来年服人。

  我说:就这些?

  老头儿说:容我喘口气。所有武林各帮派在外的百人以上活动,必须经过盟主同意,盟主还须同朝廷建好关系,为武林争取更大荣誉…

  听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终于,老头儿说,大家高呼盟主。

  下面人一起高喊一声“盟主”但眼睛分明都盯着这把剑。

  然后就开始乱哄哄了,有来恭喜少林的,有来客套的,还有上来套我近乎的。飞鹰的人问刘义:你们准备得也不好啊,怎么弄了这么一个比武,结果还是让少林给赢去了啊?

  刘义说:你这话就没水平了,盟主是为大家着想的,是武林里武功最高之人,又不是图帮派私利要消灭其他帮派的,这样,盟主也没得当,况且,这次大比武又不是我们武当组织的。

  众人都围过来说:刘兄,不是都说是武当弄的嘛,说要恢复以前江湖的盟主制。

  刘义顿时说出和上句意境不符的话:倘若真是我武当弄的,怎能规定不使用暗器,而且你看我们也没赢。上回的确是我们武当挑的头,刘云弟弟武功也在我之上,暗器又是江湖一绝,这不赢了没算吗。有人不是来阴的吗。

  那人说:不一样啊,上回就是你们武当和少林的比试,这次是全武林的,我们都以为是武当挑的头呢。

  刘义说:我还以为是少林挑的头呢,少林不是出了事情吗,江湖上的人都说是我们武当干的,我还认为是少林为了证明自己武功天下第一搞的呢。

  慧因说:老衲说一句,我们少林武功,只是为强身健体,这结集江湖,你死我活,实在不是少林所为。而少林出的事情,我们正在查,事情没弄明白,寺庙还需重建,怎么会想要弄这些事情?

  刘义说:那倘若是我们武当所为,怎会无备而来,怎么地都要等我等练成一个什么神功才行啊。

  大家面面相觑,问:那到底是谁搞的这次比武?

  (八十六)

  这第一次的盟主会就这样散了。我和师父走出驿站,来到拴马处,此处许多人,而且不少都在争吵,我觉得奇怪,上前一看。争吵的人发现是我,顿时不说话,纷纷叫盟主。我问:怎么了?

  说:那马明明是我的,他说是他的。

  我心想找喜乐要紧,而且此事属于疑难杂案,刚想说那我也没办法,你们只能继续吵,被师父一个手势拦住,问:怎么说这马是你的?

  那人说:我家马是黑的。

  师父说:那匹不也是黑的。

  那人说:是啊,可是就是看着不像。

  师父说:你叫唤那马,那马不回应吗?

  那人说:哪能啊,刚买了两天,还不熟悉呢。

  师父说:那让那人叫叫马。

  那人说:那人更不回应了,刚买了一天。

  师父说:这两匹马都是好马,你们随便牵吧。

  说罢就走,我一路跟着,师父问:你那马呢?

  我说:在那头。

  我看见一路上大家都在纷纷认自己的马,但看见我之后都满怀恭敬和羡慕,还都叫我盟主。我只能一一打招呼,到了拴马场那头,看见小扁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我忙跑上前去,牵着小扁,四下找寻。

  众人惊呼:这就是盟主的马啊。

  有说:盟主年少有为,盟主的马也真是年少有为啊。

  有说:盟主的马真是别具一格啊。

  有说:这马肯定不是寻常之马,是新品种,跑得快着呢。

  有说:这马和我们常人的都不一样,真不愧是盟主啊。

  我已经无暇听这些马屁,在人群里找寻有没有姑娘。

  师父也帮着寻找。我看视线内似乎没有,看见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姑娘?

  四周又是一片议论:姑娘这里怎么会有?

  有说:盟主果然是性情中人,刚当盟主就开始找姑娘。

  有说:盟主真是出于少林高于少林啊,在这里就开始找姑娘。

  师父看见一个一起前来的少林弟子,抓住就问:让你们看着的人呢?

  那人说:后来来了一人,说是盟主——释然师兄要让她过去,就让那人带走了。

  师父叹口气。

  我顿时茫然道:谁干的?

  师父说:既然知道是你的人,带走了自然不会伤害,你放心,人家肯定会找你,和你谈条件。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再解救也不迟。

  我不言语。在屋里等人散尽。

  场地上空无一人,空有马粪。

  我想,喜乐是一个姑娘,如果受到欺负,过沙一幕肯定又要重演,什么盟主不盟主都不重要。

  我忧心忡忡,和师父回到了雪邦。但是此雪邦已经不是彼雪邦,佩剑的人到处走,满街粗言粗语,而且随时都有被马践踏死的可能。我想,若我身为老百姓,肯定希望天天决盟主。我不断扫视四周,第一次发现我的眼睛其实还是不够用,因我还是希望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喜乐。

  我和师父来到僻静的茶馆。小二端来热气腾腾的两杯茶,热气迅速化在窗外肆虐的寒风里,听声音远处似乎还有风沙,我想,应该是一片落叶也不会有了。

  (八十七)

  我问师父:师父,我只是想知道,寺里到底怎么了。

  师父说:那次我和方丈和你师哥,正好去一个地方,回来就看见了这场景。

  我问:那么说,方丈和师兄都没有事情。

  师父说:对,方丈在养病。他受打击太大,已经不能用佛经来抚平。

  我说:那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一夜之间作出这样的事情。有不少武功很高强的前辈都在啊。除非他下毒。

  师父说:对,是下毒。是比原来更烈的灭城毒。

  我说:怎么下的?

  师父说:我不知道。朝廷正在查。

  我说:那次我听说有事,就和喜乐——

  说到喜乐,我心里顿时开始慌乱,我想,此时候喜乐在做什么,说不定正在宁死不屈地抗争,被敌人一次又一次用凉水泼醒,并说,打死我也不会招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好招的呢。应该无事。

  我继续说:这次我也是不知,最后才打听到有这样一场比武,只是想去看看,知道一些事情。不想还是这结果。

  师父说:所谓盟,便是一心,江湖远没一心,所以就不存在盟主。

  我问:那这次是谁搞的?

  师父说:大家都以为是武当,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也不可能是什么别的小帮派,我觉得突然间江湖里很多事情都比以前难知道真相,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大力量开始夹杂其中。谁知道。

  我问:师父,当初,你让我下山,我下山,我去了长安,去了逐城,也被不少人追杀,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师父说:不做什么,只是把你放出来。

  我问:你终究是我师父,那现在我还要做什么?

  师父大笑道:做你的盟主啊。

  我大笑说:这盟主是什么啊。就挥了一下剑而已。

  师父说:让我看看你的剑。

  我把剑送上去。师父仔细看了看剑鞘,说:是那个人做的。

  我问:谁?

  师父说:你应该知道。

  我说:是,是一个老头儿,很怪,但是身手很好,出手极快。似乎不是很在意很多事情,并且有些迷糊。

  师父说:不迷糊不迷糊,他要是迷糊,这剑不就在万永手里了吗?

  我突然想起什么,说:我在去长安路上不远就碰到万永,当时我中了他的招,在他山庄里修养了几天,没觉得会是今天这样。

  师父说:万永这人,和朝廷有很大的关系,他父亲就是朝廷要人。至于其中关键是什么,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我喃喃说:朝廷…

  师父说:告诉你一件事情,十多年来你从来不知道的。你师哥的事情,他也从来不知道。现在是大家都能知道的时候了。

  我问:甚至有传说他是皇子。

  师父说:没错。事情要从很多年前讲起,释空是当今皇帝和一个爱妃的儿子。此妃子很受皇后的憎恨。释空要生下来的时候,妃子知道了皇后计划要毒死这孩子,便派人托付寺里。而皇帝也知道此事,但是皇后是邻壤的大公主,所以皇帝也不好办,说通了太医,宣称是胎死腹中,所以才躲过一劫。皇后后来生的都是女儿,一直不服气,而且生子心切,一直要生,结果还是女儿,据说后来皇帝将近一年没有幸临,却又生出一个,事情闹出来,请来一个学士,居然说是皇后天佑,不属凡人,无须房事,便可自行生子,事情就不了了之。后来邻壤衰败,皇后才被废黜。现在是时候把释空接回去了。

  我听得恍惚,说:哦。

  师父说:皇帝身体虚弱,可能时候无多。你师哥现在是太子。但是也必须有所作为才能继位,因为皇子不少,而且他从小不在宫里长大,难免受些质疑。

  我说:难怪他从小和我们不一样,没那么爱吃菜,原来是天子。

  师父说:他的身世,我们极为保密,但是传说还是难免的。

  我说:而且很准,几乎就是这个,我都怀疑师父你是听来的。

  师父笑道:是啊,八九不离十,才能被传说。传说只是把一件事情传大而已,其实很多时候本质还是存在。况且不大,怎么能做到口口相传?

  我说:那我倒是可以去宫里找到师哥,让他帮忙找喜乐。

  师父说:我从你小时候就知道你不是当盟主帮主的料。当这些,是只能玩弄女人,不能被女人左右。

  我说:我本来就没想当过。我只是一直很恍惚。

  师父说:你的身世是这样的,我们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只是根据佛书里的记载才找到的你。你当时刚刚出生,不能皈依我佛,这是注定。你能改变很多事情,谁都希望可以有改变事情和不被别人改变的愿望。

  我听得更加恍惚。

  师父说:到最后,你是一个不被任何事情改变的人。少林不会运用这力量。少林找到你,只是希望不要让别的帮派拥有这力量。相安无事,天地长久,岁月静好,总是好事。

  我说:那么说——

  师父说:不存在那么说。你是一个注定的天数。

  我说:如果我注定,那别的事情不是也就已经注定?

  师父说:不是,时空是不同的,你之所以能看见很多事情,是因为你的时空和别人的时空不一样。时空不是时间和空间,是去除时间的一个空间。你在这个空间里是永恒不动,永世轮回的,而且在这个空间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说,你是注定的。当你去到更深的空间里,你就可以看见更多的东西,你能看见人的内心,你能看见人的灵魂,你能看见刚死去的人对着自己的尸体放声大笑,而不是刚死去的尸体对着自己的人放声大笑。佛,便是这个空间里的人,而他能改变别的空间是因为他能和鬼魂说话。你是惟一一个在最中间的空间里的人。

  我说:那倘若我瞎了呢?

  师父说:你可以现在就挖出自己的眼睛试试。你注定是瞎不掉的。

  我说:可是我觉得这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师父说:不要争。

  我说:我不是争,只是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不像你说的那样,也没有神圣。我拿到这剑以后很开心,杀了不少人也没内疚,几乎和江湖里的混混没有什么区别。也很焦急喜乐的下落。

  师父说:慢慢慢慢你就知道。包括和喜乐也是如此。

  我问:我和喜乐究竟是——

  师父说:男女的感情,我们说是红尘,是因为它不具体,会散去,你和喜乐也不是男女的感情,是寄托。寄托未必不好,它大多时候比男女的感情还要重。

  我说: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想,师父,你同我去盟主堂,我想,那里应该有关于喜乐的消息。

  (八十八)

  我和师父在凄凉的街上寻找盟主堂。冬景浮现,北风阵阵。我想,要添衣服了。这世界多大,大到能找不到一个人。雪邦想来是会下雪,只是还不知道那天身边是什么情景。我想,不可预测真是痛苦,我情愿做一个先知,知道一切事情。

  师父说,先知是丝毫没有乐趣的,他从成为先知的那一天起,就肯定会做一件事情,人总是被好奇心害一辈子。当这先知不幸做了并先知这件事情以后,他的生命,其实就是在等死而已。

  我问:什么事情?

  师父说:从前你没那么愚笨的。你真是心事忡忡啊。

  我说:先知肯定会预测什么时候自己死去吧?

  师父说:对。这就是为什么先知再神还是只在人世间,也是先知和神仙惟一差一步的地方。

  我问:那你要我找的那位大师呢?

  师父说:你只是找,即可。

  我问:那做兵器的老头儿算不算?

  师父说:他不是先知,也不是大师,他是工程师。

  我问:那他在哪个城市?

  师父说:他在每个地方等你。

  我迷糊了。瞬间,我觉得,我的剑是最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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