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鬼捕 1
盛夏季节,清晨,茅山乾元观门前,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正面朝东方,盘腿而坐。“叶知秋,这么大的人,就不要再玩尿泥了!”门内走出来一个邋遢老道,冲着那小伙子叫道。
“师父,我没有玩尿泥,我在打坐练功。”小伙子头也不回,淡定的说道。
“练功?我看你不是在玩尿泥,就是在撸管!”老道重重地哼了一声。
“师父,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玩尿泥是两只手一起动,撸管是单手快频率反复机械运动。我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怎么会是玩尿泥或者撸管呢?我真的是在练功!”
叶知秋收起膝盖上的手机,跟屏幕上的苍老师暂别,站起身,回头看着师父。
“看你脸色潮红,呼吸不定,眼光涣散,内蕴六根不净之色,一定是在花式撸管!”老道瞪了叶知秋一眼,忽然叹气,说道:“唉,你跟着我学艺十年,如今,你我师徒缘分已尽。知秋,带着你的东西,下山去吧。”
“啊?师父你让我下山?”叶知秋的双眼一亮。
“唉……”老道又叹气,转过身来,无限感慨地说道:
“为师也知道你舍不得离去,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知秋,如果想念师父了,你就……”
但是在老道感慨的时间里,叶知秋已经兔子一样蹿回了观门,又提着一个包裹蹿了回来,叫道:“师父再见,再见!”
说罢,叶知秋人如离弦之箭,向山下飞奔而去。
“哎,你个臭小子,师父还没说完,你就走了?!”老道气得吹胡子瞪眼!
“没说完的话,师父以后托梦给我吧。我在这山上被你关了十年,今天终于可以回家了!”叶知秋飞奔而去,头也不回。
一口气冲下半山腰,叶知秋才站住脚步,回头看着茅山主峰的方向,张开口,嗷地一声长啸!
十年了,叶知秋都不曾离开过茅山半步,今天终于可以下山了,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长啸过后,叶知秋精神大爽,两脚生风,继续前行。
叶知秋的老家,在皖东琅琊山区,距离茅山几百公里。
转了三趟车,十来个小时的车程,傍晚时分,叶知秋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
家乡有个很老土的名字,叫做陈牌坊。也不知道哪朝哪代,这里出过一个姓陈的贞烈女子,所以便有了这个村名,一直沿用到今天。
印象中的家乡,和眼前的所见差不多,就是砂石路变成了水泥路,路边的楼房多了,也更加洋气了。还有就是女人们的衣服越来越短,越来越紧身,看起来更加养眼,更加诱人了。
顺着水泥路走到尽头,向南一转弯,前方半里路外,就是陈牌坊村。
陈牌坊最西头,孤零零的三间瓦房,便是叶知秋家的老宅。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在暮色中看起来,那三间瓦房毫无生气,凋敝凄凉。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但是叶知秋并没有回家,却走向了村前的田野。
他钻进了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找个地方坐着,默默地回想往事。
直到天色黑透,叶知秋才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悄悄的走向自己的家门。
老宅里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动静,连狗叫声都没有。
叶知秋知道,爷爷一个人独居,这时候应该已经睡了。
来到西侧的围墙边,叶知秋翻墙而入,从院子里找了一把铁锹,又翻墙而出,再次走向村前的田野。
在叶知秋家的正南方,隔着一座水塘,一里路外,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头。
这座坟里,埋着村子里的一个姑娘,谭思梅。
十年前,谭思梅十八岁,服毒自杀,死在叶知秋家的门前。
叶知秋来到坟前,合掌拜了拜,开口说道:
“思梅姐,十年前你死的不明不白,心中一口怨气没出,所以作祟闹鬼,祸害于我。逼得我远上茅山避祸,呆了整整十年。今天我回来了,就帮你出了心中这口怨气,让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吧!”
说罢,叶知秋提起手里的铁锹,便在坟头正中挖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叶知秋刚刚挖了三锹土,坟墓里竟然传来女子的笑声,清晰可闻!
同时,有阴风席地卷来,顺着坟头打转,呜呜低鸣,刮得草叶飘飞。
叶知秋暂停挖坟,侧耳听了一会儿,叹气道:“思梅姐,你做鬼十年,不知道外面的变化,现在不能说呵呵。我在网上和一个小美女聊天,就发了一句呵呵,人家就把我拉黑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坟墓里的东西,似乎故意和叶知秋作对,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呵呵之声!
“喜欢笑是吧,等会把你挖出来,让你笑个够!”叶知秋摇摇头,继续挖坟。
十年的坟墓也算是老坟了,坟头土壤板结,挖起来还是蛮费力的。
好在叶知秋有力气,七八分钟以后,已然将坟头挖开。
在叶知秋挖坟的过程里,坟墓里的呵呵之声,一直断断续续,从未断绝。
依稀的月色下,一副白板棺材,出现在叶知秋的眼前。
当地有风俗,只有老人寿终正寝,所用的棺材才会刷上大红漆。
像谭思梅这样的横死之人,就只能用白板棺材。
当棺材完全暴露以后,刚才诡异的呵呵声竟然停止了,那盘旋的阴风也同时消失,四周一片安静。
叶知秋看看四周,弯下腰来,将锹刃扎进棺材盖的缝隙里,缓缓用力来撬。
这口棺材并不厚实,被叶知秋四周撬了几下,棺材盖已经松动。
叶知秋再一用力,吱呀一声响,棺材盖的小头,被完全撬了起来。
“师父说过,撬棺材要从小头开始,要是从大头开始,被僵尸一口气喷中,可不好玩……”叶知秋丢了铁锹,站在棺材尾后,猛地一掀棺材盖!
棺材盖被掀开,丢在一边。
叶知秋呼了一口气,定定神,俯身来看。
只看了一眼,叶知秋便立刻偏开目光,低声说道:“罪过罪过……难怪思梅姐闹鬼作祟,果然棺材里有布置,怨气难出!”
这时候,月上中天,刚好照在棺材里,亮如白昼。
只见棺材里的女尸,穿着一套大红色的衣服,面色如生,仰脸看着天空。
十年了,这具女尸居然不腐,而且保存的非常完好。
女尸的胸腹上,压着一片磨盘,磨盘中间的磨眼上,又倒扣着一只小碗。
最恐怖的是女尸的双眼,她的眼皮,被细钢丝撑住,张大到了极限,眼珠子鼓出眼眶许多。
叶知秋扭过头来,查看被掀在一边的棺材盖,里面果然贴着一张照片——是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这种设置,就是民间养鬼报仇的设置,不是什么秘术,但是非常歹毒。
死者七窍被封,胸腹之间压了磨盘,扣了小碗,会导致怨气大增。而死者的双眼被强行撑开,盯着棺材盖里面的照片或者画像,其怨气,自然而然地,就会缠上照片中的那个人。
这座坟,正对着叶知秋家的大门,所以十年前,叶知秋每晚都会做恶梦,被女鬼的一缕怨气纠缠。最后不得已,爷爷将他送到茅山避祸。
叶知秋再次打量着棺材里的场景,自语道:“百年树人,十年养鬼,如果我再不回来,思梅姐变成了厉鬼,恐怕再也难以超度了,唉!思梅姐的老爹也真够狠,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叹息了一番,叶知秋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一张黄色的纸符,贴在谭思梅的脸上,又取下了女尸眼皮上的钢丝。
然后,叶知秋拿出一截红线,将谭思梅的双脚捆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叶知秋才拿开磨盘上的小碗,又把磨盘搬了出来,丢在一边。
“呵呵,呵呵呵呵……”
磨盘刚刚搬开,女尸便发出诡异的笑声来,而且胸腹之间剧烈震动,就像在大喘气一样。
“得罪了,思梅姐!”叶知秋又取出一柄桃木剑来,在手里舞了一个剑花,一咬牙,扎在了谭思梅的胸前!
噗地一声轻响,桃木剑应声而入,刺进了女尸的身体之中。
“啊……”女尸一声惨叫,怨气从口中喷出,将她脸上的黄符冲上了天空!
随后,棺材中的女尸迅速枯萎下来,顷刻间,变成了一具干尸!
怨气泄尽,尘归尘,土归土,十年不腐的尸体,迅速变了模样。
“思梅姐,还不出来吗?”叶知秋拔了桃木剑,冲着棺材说道。
嗖地一声,棺材里射出一道阴风,扑向叶知秋。
叶知秋急忙后退,右手大拇指扣住无名指,其余三指向前,喝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阴风从叶知秋的身边掠过,转了一个圈,现出一个红色的淡淡虚影来,飘在草尖上,眼神阴森森地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也不害怕,继续问道:“思梅姐,我是你家隔壁的叶知秋,你每天晚上给我补课,还记得吗?”
女鬼愣了一下,似乎在回想往事。
但是她想了片刻,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却忽然一瞪眼,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向叶知秋扑来!
叶知秋摇摇头,也不躲避,等到女鬼上前,这才双掌一合,结了一个手印:“天为象,地为相。化楼台,召狱将。立牢眼,变铁床。千斤锁,万斤杖。三茅追魂印,百邪不侵,定!”
幽暗的红光,从叶知秋的掌缝里泄出,笼罩了整个鬼影。
鬼影陷在红光之中,立刻被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叶知秋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符,在红光里晃了一晃。
鬼影顿时化作烟雾,丝丝缕缕地钻进了纸符里。
“搞定了!”叶知秋收起纸符,回头看了看,又把棺材盖合上,填土垒坟。
那个小碗和磨盘,也被叶知秋一起埋进了土里。
垒好坟头,叶知秋用脚踩实,又从四周找了些荒草,盖在坟头上。如此伪装,陈牌坊村的人,不一定会发现这座坟被动过。
忙完了这一切,已经是半夜。
叶知秋歇了一口气,将刚才收鬼的纸符拿出来,挂在玉米秆上,对着纸符,掐指念咒:
“胎光爽灵幽精,三魂归空归真。天地真正气,再使汝成形。此是五行真造化,无藏无避无逃遁。一呼速至现真形,赐汝灵书归上清——急急如律令!”
一连念了十几遍咒语,那纸符忽地一动,有嘤嘤的哭声从中传来!
叶知秋又念了两遍咒语,这才松开指诀,笑道:“思梅姐,你终于醒了。我是叶知秋啊,当年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屁孩,还记得吗?”
纸符一动,一个鬼影从中飘出,立在叶知秋的面前:“知秋?你是隔壁的小知秋?”
“现在不小了,二十岁的男子汉。”叶知秋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女鬼:“思梅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做了鬼也是美女。”
眼前的女鬼,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标致,眉眼分明,眼神中带着一点羞涩之意,恰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非常清纯的形象。
“知秋?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女鬼也打量着叶知秋,皱眉问道。
“我不是突然长大的,都十年了思梅姐,你死了,已经整整十年了。还记得当年的事吗?十年前的七月十五,你服毒自杀,死在我家的门前……”叶知秋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爹说,是你晚上给我补课,我爷爷欺负了你,所以你想不开,就在我家门前自杀……后来闹了一番,你爹把你埋在这里,坟头对着我家大门,又在棺材里做了手脚。从那以后,你每天晚上闹鬼,吓唬我……”
女鬼谭思梅呆呆地听着,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陈麻子害死了我!”
“陈麻子?”叶知秋恍惚了一下,问道:“他为什么要害死你,见色起意?”
陈麻子是村子里的一个老光棍,以前开代销店的,也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
“我不知道……他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给我灌药……然后逼着我,坐在你家的门前……后来药力发作,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谭思梅思索着说道。
“这么说来,是陈麻子故意害死你,来陷害我家了?”叶知秋想了想,说道:“思梅姐,你现在恨陈麻子吗?”
“当然恨了,我要去掐死他!”谭思梅忽然厉声大叫,五官狰狞,变得异常恐怖!
叶知秋点点头:“我允许你报仇,但是要记住,冤有头债有主,不要误伤别人。而且你现在道行不够,要报仇,还需要我来帮你!”
有仇报仇,叶知秋也没打算放过陈麻子。
“你怎么帮我?”女鬼谭思梅问道。
“等我念咒,将这一片的孤魂野鬼全部招来,陪着你一起去。一者以壮声威,二来,以鬼气滋补你,让你道行倍增!”叶知秋盘腿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念咒。
“九幽生黑雾,立现酆都山。六洞明朗朗,幽獄重开关。孤魂并野鬼,听我敕令传……”
喃喃咒语声中,这田野上阴风盘旋,阴霾渐渐深重,有依稀的鬼影,在阴霾之中飘动。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谭思梅一看见这鬼雾,立刻便钻了进去,混在那些鬼影之中。
“去!”叶知秋忽然出指,向着陈麻子家的方向一点。
悄无声息的,这一片鬼雾,带着数十个鬼影,向着村子里飘去。
叶知秋叹了一口气,眺望着陈牌坊村,自语道:“唉,被师父知道,一定会骂我胡闹。”
不多久,村子里传来动静,有惊恐的叫声高低起伏,男女声间杂。
更有无数狗叫之声,激烈异常。
村子里的叫声,维持了五分钟左右。
然后,那一片缓缓鬼雾涌来,女鬼谭思梅飘出,回到了叶知秋的身前。
“知秋,我报了仇了,我把陈麻子掐死了,他老婆也被我吓死了,哈哈!”谭思梅兴奋地说道。
“什么?你把陈麻子的老婆也弄死了?陈麻子哪来的老婆?他不是老光棍吗?”叶知秋大吃一惊!
谭思梅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十年里,陈麻子娶了老婆吧……”
叶知秋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崩溃地说道:“完了!我今天放你出去报仇,害死了一个无辜者,大伤阴德,必然有损我的命格!”
“知秋,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个老太婆是被吓死了,跟我不相干……”谭思梅看着叶知秋,弱弱地问道:“命格……是什么东西?有损命格,又会怎么样?”
“命格受损,必有报应。小则灾祸不断,大则天谴难逃!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后果很严重吧。”叶知秋摇摇头,取出纸符,收了谭思梅:
“你暂时跟着我,在纸符里呆着吧,我回村子里看一看。”
收了谭思梅,叶知秋提着铁锹,大步走向自家的门。
刚才村子里闹鬼,惊动了全村人,叶知秋家的老宅里也亮起了灯光。
叶知秋依旧没走大门,翻墙进入后院,在爷爷的卧房后窗上敲了敲,压低声音叫道:“爷爷,我是知秋,我回来了。”
吱呀一声响,窗户从里面打开了。
叶知秋的爷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探头张望:“知秋,你是知秋?你干嘛躲在后院里?”
“是我呀爷爷,我是知秋,师父说我本事学到手,放我下山了!爷爷快把后门打开,我进屋里说话。”叶知秋急忙说道。
老者点点头,瘸着一条腿,步履蹒跚地走出卧房,打开了后门。
叶知秋兔子一样钻进屋里,低声说道:“不好了爷爷,出纰漏了!”
“出了什么纰漏?”老人家打量着叶知秋,问道。
叶知秋一跺脚,把纵容谭思梅闹鬼,掐死陈麻子,吓死陈家老太婆的事,跟爷爷说了一下。
爷爷一巴掌抽了过来:“你个小兔崽子,才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赶紧躲到我房里去,不要出声,我去陈麻子家里看一看。”
叶知秋点点头,乖乖地躲进了爷爷的卧房里,灭了灯,在黑暗里等待。
爷爷开了前门,拿了一把手电筒,独自而去。
黑灯瞎火地坐在爷爷的床上,叶知秋更是郁闷。
自己学了一身本事,第一次下山,却像个孙子一样,躲在黑暗里不敢见人!
半个小时以后,爷爷回来了。
“怎么样爷爷,陈麻子和他的老太婆,是不是都死了?”叶知秋急忙问道。
爷爷摇摇头叹气,道:“都死了。陈麻子是被掐死的,脖子都被拧断了。陈家老太婆是被吓死的,一头栽在地上,脑袋上磕出了一个血窟窿。现在,他们俩都被送去了医院。不过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
“哎哟我去,这回真的完蛋了……我的命格呀!”叶知秋欲哭无泪,问道:“爷爷,那现在怎么办?”
“人又不是你杀的,出去躲躲就没事了。你立刻就走,村子里,也没人知道你回来过。”爷爷说道。
“可是我去哪里啊?”叶知秋茫然问道。
爷爷想了想,说道:“你去南方的港州市吧,找一个叫柳正良的人,他是你爸爸以前的兄弟,也是你的岳父。”
“岳父?我什么时候有了岳父啊?我的媳妇在哪里?”叶知秋惊奇地问道。
“当年,柳正良和你爹,给你和柳家的女儿,定下了指腹为婚的约定。所以,柳正良就是你的岳父。”爷爷说道。
指腹为婚?我去,还有这种事?叶知秋一怔。
“以前你太小了,很多事都没告诉你。现在,说说我们自家的历史吧……”爷爷点上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缓缓说道:
“你的太爷爷盗墓起家,解放前在东北拉绺子做土匪,手下四梁八柱盘山鹰,几百号人马,风光无限。但是他杀人太多,算是一辈子不积德,最后死在枪口之下。”
“我呢,年轻时候做过几年的盗墓贼,后来在墓里坏了一条腿,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你父亲也没走正道,二十年前,和柳正良一起盗墓,陷在昆仑山一座大墓里,至今生死不明。”
“连续三代了,咱家都干好事,也没落下好下场。知秋,我把你送上茅山学道,一方面是为了避祸,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改变我们叶家的命运。可是没想到,你刚刚下山,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唉……”
叶知秋打断了爷爷的话:“爷爷别担心,命格受损,我可以慢慢弥补。你刚才说,我爸爸生死不明?说不定还活着?”
“他和柳正良一起去昆仑山盗墓,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柳正良后来打电话过来,说你父亲陷在墓里,没有出来。我想,如果柳正良说的是实话,那么你父亲,也就死了。”爷爷说道。
叶知秋皱眉沉思,看来港州之行在所难免了。
就算没有指腹为婚这回事,自己也要找到柳正良,问清楚父亲的下落。
身为人子,父亲却生死不明,无踪无影,岂不是大不孝?
爷爷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小柜,拿出一个纸包来:“柳正良的事,我也不知道太多,只知道他在港州市做古玩生意。当年的婚约在这里,你拿着去港州吧。”
“那么柳家究竟有没有女儿呢?长得漂亮不漂亮?”叶知秋又问。
爷爷一瞪眼:“我怎么知道?你去了港州,见到柳正良,不就明白了?”
叶知秋接过婚约看了看,忽然嘿嘿一笑,如果柳家有女儿,会是个什么模样?
爷爷从床头拿出一千块钱,递给叶知秋:“别再傻笑了,赶紧走吧,趁着天色没亮就走!”
“好的爷爷,我这就走,以后发财了,回来接您老去大城市享福,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叶知秋接过钱,起身说道。
“你找到柳正良以后,打听打听你父亲的事!你父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骨灰都没有一把,唉……”爷爷老泪纵横。
“知道了爷爷,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叶知秋挥挥手,出了后门,翻过院墙,趁着夜色仓皇而去。
……
两天之后,一大清早,叶知秋出现在港州市的城隍庙古玩市场上。
柳正良是做古玩生意的,要找他,只能去古玩市场打听。
这里的古玩市场,是一个四合院,占地四五亩,周边都是古香古色的三层建筑,大多是开店的古玩商。中间偌大的空地上,则是摆地摊的小贩。
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太平繁荣时期,古董更是炙手可热,水涨船高,民国时期的粗瓷碗,都能卖个上千块。
这时候才早上七点不到,古玩市场里已经热闹起来,摆摊的,闲逛的,捡漏的,会友的,人来人往。
叶知秋背着行囊,在市场里来回晃荡,四处张望。
寻找岳父和未婚妻之前,叶知秋打算暗访一下。
万一柳家姑娘是个丑八怪大恐龙,自己可得赶紧跑,不能送上门去。
等到四周的古董店都开了门,叶知秋一家家地逛了过去。
开店的都有营业执照,叶知秋想看看,这里有没有柳正良。
对于这门婚事的线索,叶知秋只有怀里的一纸婚约,其他的一无所知。
可是全部店铺逛了一遍,一家姓柳的都没有。
从店铺转到地摊,叶知秋晃荡半天,在一个摊位前站住脚步。
这个摊位很奇怪,占了巴掌大的一块地,地上铺着一块红布,上面摆着个一尺多高的土黃色敞口陶罐。
陶罐毫不起眼,但是摊主却是个年轻美女,二十出头,肤白貌美,身材也好,而且很时尚。看面孔,有影星李小璐的神韵。
那美女安安静静地坐在马扎上,守着摊位上唯一的陶罐,不言不语。
叶知秋居高临下,甚至还可以看见那美女衣领里面的一丝春光。
“这丫头倒是有趣,一个破陶罐卖了七天,还在卖……”身边有人走过,嘀咕了一句。
“这陶罐丑得跟尿壶一样,谁要?又没个印记,看不出年代来。而且这孩子不像生意人,暑假期间,来体验生活的吧。”又有人接话。
那美女摊主听而不闻,依旧淡定。
叶知秋在美女对面蹲了下来,问道:“美女,你这是……怎么卖的?”
美女摊主抬起眼帘:“我不是卖的,是送人的。识货者分文不取,不识货者千金不卖。”
“哈哈,那你可遇见知音了,我就是识货者!”叶知秋咧嘴一笑。
“是吗?那你说说这陶罐的来历吧。”美女扫了叶知秋一眼,问道。
叶知秋点点头,指着陶罐说道:“这个东西,严格来说叫做俑罐,不叫陶罐,年代在三千年左右。”
“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美女的眼神微微一亮。
叶知秋点头,继续说道:“这是春秋时期的殉葬用品,陪葬的金童玉女,以俑罐葬之,封住坛口,深埋地下,让他们永世不得投生,替主人守墓,俗称……封魂葬。”
美女吃惊地站了起来,愣了片刻:“你说得全对,这罐子……送给你了。”
“那我不客气了。”叶知秋点点头,提起俑罐,在地上猛地一磕!
当郎朗……
陶罐粉碎,一地碎片。
“喂,你为什么把我的罐子砸了?”美女瞪眼。
“现在是我的罐子,不是你的。”叶知秋淡淡一笑,指着满地的碎片:“这东西用于封魂葬,又深埋地下,几千年不见天日,阴气极重,谁要谁倒霉。我砸了它,是防止它作怪害人。”
说罢,叶知秋转身而去。
欲擒故纵,这个美女一定会追上来的,叶知秋心里想。
美女摊主一呆,果然提起马扎追了过来:“喂,你等一下……”
叶知秋心里发笑,却平静地转身,说道:“我不叫喂,我叫叶知秋。”
美女脸色微微一红,张口道:“叶知秋,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
叶知秋继续保持微笑:“又不是什么悄悄话,干嘛要换地方说?就在这里说吧!”
美女的眼珠子转了转,瞪眼道:“有偿陪聊行不行?聊一个小时给你一千块,好不好?”
“这个……其实我真不是爱财之人,钱财如粪土,身外之物嘛,对不对?不过……我们已经聊了一刻钟,先给我两百五吧。”叶知秋心花怒放。
真没想到,在港州赚钱这么容易,而且,自己竟然还有陪聊挣钱的潜质,以前怎么没发现?
“行,先钱后聊,跟我走!”美女掏出一沓钞票,气鼓鼓地塞在叶知秋的手中。
叶知秋一张一张地数着手里的钱,又道:“说好了美女,我只陪聊,不陪别的,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没人让你卖身。”美女把手里马扎塞给了叶知秋,转身走进了城隍庙后巷。
“还送个马扎?”叶知秋呵呵。
穿过城隍庙后巷,美女来到路边的一辆轿车前,开了车门,招呼叶知秋上车。
看来是个富家女,叶知秋上了车,问道:“在车里聊?”
美女不说话,发动轿车,融入了车流中。
“喂,说好了陪聊的,怎么你又不聊了?我按时收费,你不聊天……很吃亏的。”叶知秋没话找话。
“放心,不赖你的钱。”美女说道。
“那就好。”
半个小时以后,轿车开进了一个别墅区,在一个独栋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叶知秋走下轿车左右打量,港州市寸土寸金,这套别墅,恐怕要上千万吧?
有钱人哪!难怪这美女找自己陪聊,都开了一个天价。
早知道,还可以多要点。
“跟我来。”美女招呼叶知秋,走进了院子里。
“这是你家的房子?好气派。”叶知秋跟在美女的后面,嘴里夸着房子,眼神却盯着人家的长腿美臀。
那美女穿着紧身牛仔裤,好身材一览无遗,行走之中动感十足,百看不厌。
美女不说话,领着叶知秋直接进门,高声叫道:“老爸,你要找的识货人来了。”
叶知秋一呆,随后扯住美女的胳膊:“喂,我接美女的陪聊生意是一个价,给老头子陪聊,又是一个价,要……加倍收费才行。”
“敲诈勒索是吧?”美女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叶知秋:“行,加倍给你,我不缺钱!”
叶知秋点头一笑:“多谢老板。”
脚步声响,楼上走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笑道:“欢迎欢迎。”
“不客气,我是来陪聊的。”叶知秋打量着那个大叔。
此人保养很好的样子,不胖不瘦,带着金丝眼镜,很有几分儒雅之气。
“陪聊?这是怎么回事啊?”老者微微一愣,笑着看向女儿。
美女撅嘴:“他倒是个识货人,说出了陶罐的来历,一点没错。但是他一心钻在钱眼里,不给钱就不来,我只好请他来有偿陪聊了。老爸你要问什么,赶紧点,一小时两千块呢!”
“哈哈哈……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啊。”老者大笑,走上前,抱拳道:“鄙人齐修平,不知道贵客高姓大名?”
“叶知秋。”
“好名字,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叶兄弟,我们去楼上书房聊天。”齐修平抬手相请,又冲着女儿说道:“丫头泡茶。”
楼上的书房很大,总有二十多平米。
但是书房里没几本书,四周的木架上,摆放着各色古董。
茶几在书房一角,靠着窗户,上面有个熏香炉,正在发出袅袅的香气。
招呼叶知秋坐下,齐修平问道:“叶兄弟抽烟吗?”
“不抽。”
“那好,稍后素玉上茶,我们品茶聊天。”
“素玉,是你女儿的名字?看她的样子,还在上大学吧。”叶知秋问道。
“是啊,港州大学考古专业,大二了。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野性。”齐修平一笑。
不多久,齐素玉端着茶盘,过来上茶。
“这是雨前龙井,叶兄弟,请。”齐修平端起了茶杯。
叶知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问道:“素玉怎么不喝?你也喝一杯啊。”
“拜托,叫我齐素玉,我们没那么熟。而且这是在我家里,如果渴了,我自己知道喝水,不用你关心。”齐素玉斜眼说道。
“这不已经熟了吗?”叶知秋耸肩。
“叶兄弟说得对啊,一回生二回熟,人在江湖,投缘就是朋友。”齐修平点头,又说道:“我也不绕弯子了,敢问叶兄弟,你是怎么看出那个俑罐来历的?叶兄弟是古玩世家,还是……术派中人?”
叶知秋端着茶杯,反问:“看出来历的,就一定是古玩世家或者术派中人?”
齐修平点点头,说道:“实不相瞒,那个俑罐的表面,被我故意打磨过。叶兄弟看出来这是封魂葬的俑罐,说明……看见了其中的阴邪之气。能看到阴邪鬼气的,要么是天生阴阳眼,要么就是术派中人。叶兄弟,我说的没错吧?”
“呵呵,原来是这样……你们父女挺有心机的。”叶知秋点点头,笑道:“没错,我是看出了罐子的邪气,才下的结论。”
老狐狸啊,原来这个俑罐和美女齐素玉,是用来钓鱼的。
而自己经不住美女加金钱的誘惑,华丽丽地上钩了。
“再次请教叶兄弟,是不是术派中人?”齐修平抱拳。
叶知秋抱拳还礼道:“茅山弟子叶知秋,师尊乾元观铁冠道长。”
“原来是茅山弟子,难怪有这个眼力!”齐修平大喜过望,看了女儿一眼:“素玉,我们找对人了,你的毛病有救了!”
齐素玉翻白眼,懒洋洋地说道:“上个月也有个自称茅山弟子的,结果被我一个鬼面具吓得大小便失禁,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叶兄弟一眼看出俑罐来历,怎么会有假?”齐修平瞪了女儿一眼。
“茅山弟子出来陪聊挣钱?切,骗鬼呢?”齐素玉斜眼看着叶知秋,满满的都是鄙夷。
“陪聊挣钱怎么了?玄门高人都喜欢游戏风尘,难道和普通人一样循规蹈矩?”齐修平说道。
齐素玉继续撇嘴:“反正我是不信。”
叶知秋笑了:“你们父女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双簧戏演了半天,还没有进入正题,真是有钱人,不在乎按时计费的陪聊?说吧,把我钓上钩,要干什么?”
从齐素玉相邀开始,叶知秋就知道对方必有所求。
而且叶知秋也看到了,齐素玉的身上带有鬼气,血气不足之相,似乎是招了邪魅。
这点小套路,逃不出叶知秋的眼睛。
齐修平站起身来,拱手道:“不敢隐瞒叶兄弟,我们的确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需要高人相助。”
“什么事?”叶知秋问。
“就是小女素玉的身上,有些不适,每到夜晚十二点,就心头冰凉,梦魇缠身。”齐修平看着叶知秋,说道:
“我想尽办法,也解决不了素玉的症状……去道观佛寺里求来的符咒,只要隔一夜,就会变得漆黑一片。烧香拜佛,完全无济于事。找了些高人做法,也同样无效。”
说着,齐修平从茶几抽屉里取出几张符咒,递给叶知秋看。
符咒有道家的,有佛门的,全部一片漆黑。
叶知秋看了看符咒,问道:“齐素玉的毛病,不是俑罐引起的,想必是碰到了别的东西吧?”
齐素玉耸肩:“我碰过的东西很多,鬼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齐修平也点头:“是啊,具体原因,我们也弄不清楚,这才到处寻找高人……叶兄弟师出茅山,见识非凡,还请帮我们参详参详,为小女解除不适。”
“真的要请我帮你女儿看病?”叶知秋皱眉。
“当然,只要叶兄弟治好了素玉的病,鄙人一定不会亏待叶兄弟!”齐修平连连点头,很诚恳地说道。
叶知秋想了想,打量着齐素玉,说道:“看病看病,首先要从病人身上看……齐素玉每天夜里犯病,那就要等到夜里十二点,看看才知道了。”
“叶兄弟愿意帮忙,真的太好了!”齐修平大喜,说道:“叶兄弟就在这里住下,等到夜里,再给素玉看病。”
“行,不过从现在到夜里,还有很长时间,太闷了,我想出去逛逛。”叶知秋说道。
“那好办,让素玉开车带着你,到处逛逛!”齐修平挥手说道。
齐素玉撇撇嘴,冲着叶知秋说道:“好吧叶大师,我带你去兜风。”
叶知秋下楼,和齐素玉一起上了车。
汽车开出别墅,上了公路的时候,叶知秋说道:“齐素玉,我本来是给你陪聊的,现在你又让我看病。咱们可得说清楚,陪聊是陪聊的钱,看病是看病的钱。”
齐素玉似乎很恼火,扭头瞪了叶知秋一眼:“钱钱钱,我看你是一心钻在钱眼里了,哪里像个茅山弟子,道门中人?”
“说得你好像不爱财一样。”叶知秋笑道。
“本姑娘就是不爱财,这才挥金如土,花两千块一小时请你陪聊的。”齐素玉说道。
“是吗?一个不爱财的姑娘家,居然也去做盗墓贼!这真有些奇怪啊?”叶知秋一脸讽刺地说道。
吱吱——!
齐素玉猛地一个急刹车,瞪眼看着叶知秋,震惊无比!
叶知秋冷笑:“我没说错吧齐素玉,你和你父亲,都是盗墓贼。”
齐素玉盯着叶知秋看了半天,呼了一口气,靠在座椅上,胸前一起一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确定我是盗墓贼吗?”
“你和你父亲的身上,都带有淡淡的土气,是那种来自于地下古墓的气息……”叶知秋说着,忽然抓起了齐素玉的手:
“你自己看,你的虎口处和大拇指内侧,都有一些淡淡的老茧。女孩子家的手这么粗糙,难道也和男孩子一样,是撸管撸出来的老茧吗?”
齐素玉抽回手来,瞪眼道:“这只是你的推测,你所说的看到土气,也是一种故弄玄虚的说法,我看你才是浑身土气!”
“我是乡下人,本来就很土啊。”叶知秋无所谓地一耸肩,又说道:“齐素玉,你可以不说实话,但是我会找到确切证据的。”
齐素玉哼了一声,继续开车。
叶知秋看着齐素玉气呼呼的小脸,又问道:“对了齐素玉,你们港州市的古玩界,有没有一个叫柳正良的人?”
“没有!”齐素玉凶巴巴的回答道。
叶知秋点点头,老气横秋地说道:“你太年轻了,没有听说过也正常,等下问问你老爹,他一定知道。”
“要不是我老爹相信你这个小神棍,我现在就把你丢下车!”齐素玉没好气的说道。
“那我也不吃亏,反正陪聊的钱已经赚到手了。”叶知秋无所谓,一点脾气都没有。
齐素玉没撤,闷闷不乐地开车。
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齐素玉带着叶知秋回家吃饭。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齐素玉不喜欢叶知秋,自然也就没心思带着他到处逛了。
齐修平准备了丰盛的午饭,殷勤招待。
席间,叶知秋问道:“打听一下,港州古玩界,有没有一个叫柳正良的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的?”
“柳正良?”齐修平愣了一下,皱眉说道:“这个名字,好像听说过……叶兄弟找这个人,有事吗?”
“哦,找他谈点小生意,齐老板知道这个人吗?”叶知秋说道。
齐修平思索了一番,说道:“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样吧叶兄弟,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来,慢慢地给素玉看病。这个柳正良,我找朋友们帮你打听一下。这边的古玩界,我熟人多,一定会帮你问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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