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ghgirl 发表于 2017-5-10 01:35:50

【陈皮皮的斗争 】五十 完


                五十

  这人额宽面阔,长眉细眼。配上高大的身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格外另
类奇异。石夜来已经迎上去,笑着说:「当然有当然有。要是你喝不成酒,我怕
你凳子都坐不热。」

  陈皮皮把下巴放在了小月肩上,把手揽着她的腰说:「是个鬼。」程小月拍
了他脑门一掌:「别胡说。你再乱说话,我把你嘴缝上。」那人却已经听见了他
们娘俩的对话,径直走过来,问陈皮皮:「你说我像鬼?」程小月赶紧赔了笑脸
给他。说:「我这儿子欠管教,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男人大笑摇头说:「不碍
事不碍事,他形容得有意思,我开心的很。」

  石夜来忙给他们介绍:「这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姓顾,叫顾千机,精研
佛学典籍。我这次过来,可是专门向他请教的。」程小月「哦」了一声。又看了
那人一眼,却见他正凝视自己。虽然脸上笑容可掬,目光却是要把自己看穿了一
样。全身觉得不自在起来,收了笑避开那眼神,想:这人好没礼貌!萍水相逢,
哪有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的?

  顾千机径直走来程小月旁边的位子坐了说:「相请不如偶遇。这话说得可真
是没一点错!和偶遇这么秀美艳亮的女士相比,石兄的相请真要被看轻了。」石
夜来听他的话唐突,赶紧圆场对小月说:「我这朋友性子直率,只是要夸你漂亮
的,没别的意思。」

  还没等程小月回应,陈皮皮早忍不住了,横眉立目冲顾千机叫:「马屁精,
我妈妈漂亮关你屁事?要你献殷勤?」

  顾千机笑着问:「我夸你妈妈漂亮,你生什么气?吃醋么?」

  程小月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脸马上沉下来了:「顾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影射什么吗?他小孩子不懂事,要维护我这妈,有什么错?你吃醋这样的话
说出来,不是要人听出歧义?」

  顾千机拍了自己脑袋一掌,起身去到柜台拿了一瓶白酒来。给程小月深深鞠
了一躬。说:「这句玩笑我开的不对,自罚三杯。」说完把酒往玻璃杯中倒满,
一连喝了三杯。他用的玻璃杯着实不小,三杯倒过后,手里的酒瓶就已经差不多
空了。

  陈皮皮哼了一声:「炫耀你的酒量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可不是吓大的。」

  石夜来看他坐定了这桌,只得让服务员过来加了碗筷,叮嘱叫的菜也一并上
到这桌来。看顾千机这喝酒的架势,酒量必定不小!自己又跑去柜台提了三瓶白
酒,笑着说:「我是不会喝的,只好以茶代酒陪你了。你要喝得兴致,顺带解了
我这些日子读佛经的困惑吧。」

  顾千机又把手里的酒杯斟满。对石夜来说:「你读佛经是为了什么?」

  石夜来沉思了一下说:「我要去贪嗔痴这三毒,理解生命里更高层次的意义
所在。佛法讲求舍我度人,假使这样的舍可以得到解脱,我甘之若饴。」

  顾千机继续饮了一杯:「你理佛学,求什么自然得到什么。我倒建议你不用
拘束。单说这佛教吧,一人之始,大家凭借各自领悟修行,哪个肯说自己错了?
从巴利文到梵文,又经汉文,你所看到这经书……呵呵……离那西域觉者也万里
之遥了。再说这生命意义,你要理解这意义,怕先是要弄清楚什么是生命。万物
存于世界,生生不息。却未必是真的生生不息——这又扯上科学了,万物之理究
极是增减,增减繁复归于思辨,而思辨到了极致,根本上又还是回去到没有答案
的那个问题。」

  陈皮皮听了撇嘴说:「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叫人家多读书,最后绕了一圈儿
说多读书也解决不掉问题。」

  程小月故意在他头上拍了一掌,却笑吟吟向着顾千机说话:「小孩子不要乱
说实话。」顾千机就迎了她的笑脸,把手里酒杯敬她。说:「广阅博闻,自然见
识增长,也不会轻易被他人观点左右。要是学东西一味人云亦云亦步亦趋,那学
它干什么?比如老师教学生,让他背他就背,让他做他就做,经年下来,学个不
通事务的呆子,一肚子没用学问,拿来做什么用?」

  程小月斜眼侧面,问:「那照你来说,学生都不用上学了?这家家孩子都不
去上学,怕世界才真乱呢。」

  陈皮皮插嘴说:「妈妈,他这观念倒是言之有理……哎哟……」话没说完肩
头给程小月重重捶了一拳。本来还想举例附和的,看一眼妈妈挑起的眉毛,也只
好把那没出世的变革念头胎死腹中了。

  顾千机说:「人生而有好奇之心。小孩子尤甚,只需顺了他心性,教会他求
解之法,他自然去寻找结果了。要是人人都通晓这道理,孩子上不上学,那倒真
没什么重要。」

  程小月轻笑了一声,说:「我虽然是个愚钝的女人,却也多少知道一些浅薄
知识。觉着宗教之始,要为解惑。使人不惧怕死亡,到后来有人要借他聚拢人心
渔利。现今科学昌明,民智渐开,摒弃神祗也早晚之势。刚才我这朋友说要请教
于你,这么看来,你也该是个觉者。那我要问你,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

  石夜来看程小月神色,知道两人已经话不投机。连忙打圆场说:「这问题见
仁见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辩明白的。」

  顾千机又喝了一杯酒。说:「这问题我暂且不回答你。倒不是我怕辩不过,
是因为你语气里早已经有了成见在先。你为了求胜,可以不在意自己信不信神鬼
了。遇见你这么漂亮的女士,我左看右看都欢喜不尽,干什么要大煞风景,和你
争辩这不紧要的口舌。」

  他这话音还没落,陈皮皮已经把手中的筷子迎面掷过去。他早就不顺眼这人
对妈妈神情猥亵——于他而言夸程小月漂亮也算是猥亵了。一双筷子径直摔在了
顾千机脸上,啪一声弹开,落向桌子。石夜来正夹菜,王巧不巧竟然夹住了其中
一根。诧异之余,脸上也尴尬。想两边自己都认识,要当桌吵起来,也没主意平
息。他性格唯诺,本来就不善于和人相处,这时候心里念头转换,手也僵在桌面
上,竟忘记了劝解。

  顾千机也没躲闪,似笑非笑看着他们母子。陈皮皮还不肯罢休,跳起来撸胳
膊挽袖子,要打人的意思。程小月拉住他,说:「你老实点,别给我惹麻烦。」

  顾千机也顺着她的话说:「小朋友不要太激动,你要不肯我跟你妈妈扯上关
系,就老实压住冲动啊。」

  陈皮皮「啐」地一口痰吐过去:「你还敢耍流氓占便宜?老子打到你佛祖都
不认识……」

  那口痰不偏不倚正中顾千机眉心,然后慢悠悠顺着鼻梁往下滴。看得程小月
直皱眉,忍住恶心抽了纸巾递过去说:「我这儿子没教好,冒犯了你。真是对不
住之极……」口里虽然道歉,肚子里却几分爽快,隐隐然那口痰自己吐的一般。

  石夜来也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帮顾千机去擦,嘴里说着:「这这这……这算
什么事……唉……」

  顾千机倒不生气,笑吟吟对陈皮皮说:「你生气是因为我讨好你妈妈,不过
你这表现,那可是越弄越糟糕的。你现在吐口水侮辱我,那你妈自然要对我心存
愧疚,反而要对我更加客气。假使你忍不住打了我,嘿嘿!又假使我给你打出个
长短,不免更要你妈妈来善后。那不是更给了我接触她的机会?」

  他这话说得气定神闲。程小月也没想到,觉着他有些异于常人。但不喜他话
里话外对自己轻佻,起身扯了儿子说:「你们要说正事,我们娘儿俩可不方便打
搅。这里先告辞了。」

  石夜来连忙挽留。毕竟两边都是熟识,要是他和顾千机另坐一桌,就算话不
投机也还可以婉转。这下要是两人起身走了,反而变成他们赶走人家了!陪着笑
说:「千万不能,你要是觉着不方便,我叫顾兄另外去坐。」程小月说:「我有
什么不方便的?」陈皮皮是不怕事大的主儿,模仿了妈妈的语气说:「很好啊很
好,我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大喇喇坐回来,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嘴里,一面嚼
一面对着顾千机挑眉。活脱脱一副挑衅。

  程小月怕他惹事,只得也坐下。低声给儿子说要他安稳吃饭。还没等皮皮回
应,对面顾千机却接了她的话头说:「不用给孩子压力。他要是真看我生气,打
几拳出一口恶气也行。大凡人脾气暴戾,多半是平时压抑的原因,没有发泄的出
口反倒不好呢。」

  他这话说得无心。程小月听着却刺耳,想:我儿子压抑?他压抑个狗屁!自
小就没天没地,哪里见他压抑过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我都……念头转到这
里,顿时头皮发麻,脸颊发热。转头瞥了一眼皮皮,正巧那货也心有灵犀,听到
发泄这词儿就看过来。顿时大窘,立刻转头避开,死的心都有了。

  石夜来担心冷了场面,怕小月反感又不好再提佛经的话题。就顺着顾千机说
话:「你这话在理,我媳妇做老师,也常这么说。」

  陈皮皮听他说到于敏,心情大好:「没错没错。我们于老师脾气好的很!脑
子里已经想到于敏白腿嫩胸来,下面竟立刻有了反应。心虚地看妈妈脸色,见她
脸还扭向一边。忽然淫心大盛,壮着胆子在桌子下拉她的手。程小月没防备,怔
了一怔要抽开,却给死命拉着。怕对面两个人发觉,只好任他牵过去。心里怦怦
直跳,想:他这真是要反天了!回头一定要狠狠修理他才行,不然任凭他这么胡
搅蛮缠下去,早晚有一天出大丑!

  没想那贼大胆居然猖狂,拉了她的手放在两腿间。初始还没察觉,等到手指
触碰到一处坚硬,才醒悟过来,脸腾地变得通红。她性格从来强硬,只有她欺负
别人,哪里有人敢欺负过她?这暗亏吃得叫一个窝心。偏偏那货还嚣张,把她的
手在鼓囊囊硬邦邦的东西上面揉搓。本来要忍了,如今这动作怕是非给人看出端
倪的!当下又猛地站起来,扬起手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啪」地一声脆响一桌人
都被惊住了。眼见陈皮皮左颊之上由白转红,一点一点肿起来。

  陈皮皮被打得半边脸麻木,鼻歪眼斜,原地跳了几跳,嘴巴张得大大什么也
不敢说了。他一连几次拿捏妈妈得逞,自以为得势,没想到她今天会突然爆发。
这一巴掌,比起之前劈头盖脸一顿还有过之,就算他这皮糙肉厚之流,也被抽蒙
圈了。

  俩男人也被吓到了,面面相觑,好久才回过神。顾千机瞪圆双眼直勾勾看着
程小月,说:「你这儿子不是亲生的么?要下这样的狠手?」

  程小月说:「我管儿子,不要你过问。」

  石夜来说:「你这样打,要打坏的……」

  陈皮皮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自知理亏,用手掌搓了搓脸,说:「不碍事不
碍事,打不坏打不坏。咳咳……当儿子的,偶尔被妈妈打几下,那也稀松平常,
你们不要大惊小怪。」他倒装起大度来。把程小月气得翻了个白眼,秀眉竖立恶
狠狠说:「你说我打的好么?那把脸凑过来,我再打一巴掌。」陈皮皮被吓得向
后跳着退开,嬉皮笑脸说:「这个……那个……也不用了吧,我知错能改善莫大
焉。」

  顾千机正色说:「你这教育的法子,我可要同你理论理论了。从来父母都是
爱子女如命,疼爱还来不及,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说打就打?」程小月向他微微一
笑,半真半假说:「你刚才也说了,我儿子得罪了你,我要心怀愧疚。我这一巴
掌打下去,那就不用再对你觉得有亏欠了。」顾千机愣了一下,说:「因为我?
我又没说过生气!」

  石夜来怕程小月再动手,把陈皮皮拉过来自己旁边挡住了。只听顾千机接着
说:「你对儿子这态度,那是生恶之源,种祸之根。今天你怎么对他,将来他要
变本加厉对别人。」

  程小月哼了一声,问:「我倒要请教,让你说该怎么教?」

  顾千机说:「自然是敦敦诱导。告诉他错在哪里?下次他自然改了。」

  「要是他不改呢?」程小月指了指皮皮:「你自己告诉他,你该不该打?」
陈皮皮被点名,眨巴了眨巴眼睛,说:「自然该打。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我妈妈
这是爱的表达。她老人家爱我,关你屁事。」

  顾千机被噎得张口结舌。心里骂了声:这小孩真的是欠揍。母子俩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也算是奇观!干笑了几声,说:「倘若能沟通解决,为什么非要打个
你死我活……再说你这样一个大美女,挽胳膊撸袖子岂不是大煞风景。万一不小
心扭伤到自己,连我都要心疼……」

  他几次三番夸程小月漂亮,本来是奉承的话。偏偏程小月说不出的腻歪,加
上还一直跟她在教育儿子的事情上纠缠,不由得就恼了。说:「你难道是每次看
见女人都要这么阿谀奉承的吗?女人可不是你这样讨好的!要是真的喜欢?还不
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像你这样腻腻歪歪,那才真叫没劲。」

  顾千机听了哈哈大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真是个爽快人。先要说明
我可没有见一个就夸一个。一眼看到你就喜欢那是一点没错,我还道直接说出来
会吓到你!」抬手又斟满手里杯子,说:「这一杯罚我情不自禁。」仰头干了。

  程小月也学了他的样子,斟满一杯喝了。说:「真是对不住。我可是很瞧不
上你这人,各花入各眼,你那情不自禁我受不起,还给你好了。」

  顾千机又倒了一杯喝了:「也在情理之中,然而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也是生
命里的欢喜,应该庆祝。」

  程小月紧跟着也干了一杯:「遇到你我也不想。喝了这杯,拜托你就当做咱
们从没见过罢。」

  石夜来在旁边叫:「这么喝怕是要醉的。」

  程小月两杯白酒进肚,胃里翻江倒海。她也知道自己酒量,担心再待下去出
丑,起身过去拉了皮皮跟石夜来告辞。本来还打算去柜台结账,被石夜来死死拦
住了。说:「惹到你不开心,我已经不好意思了。再要你出钱,那不如直接打我
脸更好。」程小月就不再坚持,扯着儿子出门扬长而去。

  陈皮皮跟在妈妈身后一路东行,问:「咱们还坐火车么?」程小月心里说不
出的烦躁,推了儿子一把说:「你不要烦我。」人却停下来站在路边发愣。在和
异乡的城市,看街上车水马龙,忽然觉着了自己的可怜。怔了良久,忽然使劲儿
啊地叫了一声,说:「着什么急回去?咱娘俩今天就逛西湖去!」

  陈皮皮大喜,双手高举欢呼万岁。两人招手打了的士,直奔西湖景区。

  杭州虽然离家不远,皮皮却从没来过。程小月倒经常过来,然而游西湖却是
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自雷峰塔重建以来,她还从没驻足过。这时候乘着酒意,一
心要去看那夕照美景。

  的士一路堵得走走停停,几公里的路程竟然走了多半个钟头。下车时候程小
月已经酒意上涌,脸颊通红了。陈皮皮探头看的脸色无不担心问:「妈妈,你不
会醉到雷峰塔下面吧?咱们可先说好了,背你回来倒没问题,要是发酒疯,我可
没本事拉住你……」

  程小月将双手十指反扣伸了个懒腰,说:「不要以为我糊涂!我醉之前,也
先要把你捆个结结实实,省得你胡搅蛮缠。」

  她此刻晕红满面,春风度眼,尽显妖娆妩媚。尤其那一个懒腰的伸展,把个
凹凸有致的身形表露无疑。

  看得小流氓口水直流。贼眉鼠眼望着峰峦起伏处,想:知我莫若程妈妈。别
说醉了我要胡搅蛮缠,就算她是醒着,我也要努力耍一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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