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是性少数派,我该如何理解他?
我是性少数派中的一个。
自打我有自我意识,并且独立思考开始,我就知道我属于少数派。我是亚文化的追随者,我的某些趣味和别人不同。一切当然是从某种偶然开始的,但是天性引导我一直到如今。疼痛与快感对我来说从来都是相伴相生的,一路感官刺激,一路羞愧不堪,却一路无法停下。 青春期对我来说不是一个线性前进的过程,而是一个不断迂回,不断自我怀疑,不断摧毁与重建的过程。
幸运的是,我终于能在痛苦之后接纳自己,终于能自我认同。
但今天,我不谈自己,只说说那些仍在自我重建的人和他们的故事。
大概一年以前,我收到一条私信——一个没有头像,没有自我介绍的用户的私信:“抱歉打扰您了,我看到您在B·D·S·M这个话题下有很多挺中肯客观的又不失情感性的回答。我个人遇到了一些小问题,不知道能不能跟您说一说呢?”
类似的私信,我其实收到过几条。只是这样客客气气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态度,我不由心生好感,随即回复说当然可以。 事情非常简单。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被另一个同我一样属于少数派的小伙子喜欢上了。但是小姑娘之前并不知道小伙子在这方面的特别,只知道小伙子经常身体不舒服,精神状态不佳,已经严重影响生活。
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她突然从他口中得知:他身体不适,多半是因为某些幻想常常反复,不能实现,也不愿实现。她在冲击之下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本身对性这个话题就没有很深层次的思考,更不用说对这个领域能有什么了解。于是本着好奇心和想要努力为小伙子做什么的初心,她找到了我。 她问我这样的兴趣一般是来源于基因,还是由于成长过程中受到某些方面的强烈的刺激。我回头看看自己,其实最初只是来源于几张日本的绳艺照片——仿佛是一种艺术,那样复杂精致,仿佛是力量和美感最完美的结合方式。
照片中的女子粉面红唇,只微微留下一个低眉正出神的侧颜,像一只难得顺从的玉面狐狸。严严整整绾起的青丝盘在脑后,近乎背对着镜头。身着柔软的浅粉色和服,双手交叉,双腿并齐,被绳子绑着,仿佛一件即将被拆开的礼物。
我自然没打算告诉她我的故事,只是简单的回答说,都有,但也许对你来说,知道成因并不那么重要。 她说,她本身对这一次方面的了解基本为零,也正因此而没有成见,即使知道很多人对这一人群非常不接受,甚至厌恶。
跳过所有的感性认识、所有刺激性的感官层面的体验,她觉得人性之中本来就既存在着奴性,也存在着驯服别人的欲望。只是,性让本来在文明社会中生存的人的这一面变得更加暴露赤裸,也正因为暴露出来的这一面仿佛和社会文明的表面相抵触,而显得不堪。
可所谓文明社会的文明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文明的内涵之一不是在保证他人的基本权力之下,最大程度地宽容参差多态的人的存在吗?如果这一点不能做到的话,文明说到底是否只是蛋糕之上的裱花,而非人赖以追求人之为人的权利与自由的基础?
我说,你能有这样理性的认识,而不像很多人基于本能的排斥,我觉得很惊讶,但你说的这些仍然不够,还缺乏了一些直观的认识——如果你真的接触到某些东西,你也许也会像别人一样本能排斥甚至厌恶的,那时候我希望你还能对这个群体一样的尊重。在我的判断里,你说的是正确的——正确不是不好,但也不是“那么好”。因为影响人生活的,往往不是所谓的政治正确的观点,而是出自人潜意识的直接反应。 于是我问她,你得知的第一时间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我当时也没有很震惊,因为不了解也不能做评论,所以只是说,我不会评判你,只觉得你是少数派中的一个。
我回答:能够这样说,已经让人觉得很欣慰了。 交谈之中,她虽然偶尔爆出个卖萌的颜文字,好像想要努力活跃有点过分严肃的气氛,除此以外,正正经经说起话来,一分不差。
她问我:我能通过什么途径更客观的了解这个领域以内的事情呢?
我说:你如果本身不感兴趣的话,还是别入坑了。有的还真是很重口味的。要是真的觉得有了解的必要,去看看相关的书吧,应该也差不多了。
她接着说,我刚找到李银河老师《虐恋亚文化》的资源,打算找时间看完。 然后,她话锋一转,说起自己的感觉:我其实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很喜欢他,更谈不上爱。说真的,现在的人谁没有个一点也不美好的一面呢,我们只是在不同方面上的少数派,而我的少数不过更多是精神上的而已。 我吃了一惊。我问她,那你还在一起又出于什么原因呢? 她说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多半是出于同情。
“其实也算是一种爱吧,只是不是那种所谓的天雷勾地火的激情之爱,而是一个人基于对另一个人的了解而产生的、带着某种人类原始情感的爱。”
她说想要陪他走过身体不舒服的这段时间,希望他的生活能赶紧回到正轨,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但是以女朋友的身份也许说话的时候分量更重。
我知道,带着这种情感,她可以为了他做很多事情,但是终究,在最重要的问题上不会撒谎。对一个人的情感,是爱或者是同情,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的隐藏。
我猜她终究会放弃的,但我终于还是表示了祝福。
很暖心的一个姑娘。不知道她又是哪一种少数派呢?
这于我的生活,只是个小插曲,我能做的不过是静静的祝福她罢了。后来我把她的故事讲给了别的同样需要这样那样帮助的人听,想让他们也能从她的言语和行动之中得到某种鼓励。 我本来是快忘记这个人了的,前几天我突然又收到了她的留言。长长的一篇,也许是因为实在无人可说,所以就把我当成了一个能够理解的树洞。她说她尽力了,看完了李银河老师的书。
因为觉得这是某种强迫或者某种性瘾,在国内的研究很少,甚至研究者都抱有偏见,称其为一种心理疾病,或者称其为性欲倒错的一种。她为了进一步了解,还看过了一些全英文的相关的学术论文,甚至向国外的研究者求过论文资源,发过其他求助的邮件。
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无果。她终于还是放弃了。放弃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疲倦。 我没有资格替别人感激她,出于个人,我仍然对她的宽容和努力表示感激。
我问她:现在你还会想起他吗?
她说,前几天突然随机播放到张国荣的《我》,唱到“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突然想起而已。
祝她和他都能有自己的幸福。
页:
[1]